【扁舟依洄,飛花兩岸,迷濛的是秋水的眸。芙蓉相依,素執青枝,回望的是遠山的眉。】
“倩兒,你在懷疑我的眼光麼?”明珠捏着葡萄的手一頓,擡眼看向了跪在那裡的女子。
“奴婢不敢,只是擔心郡主罷了。”雖語氣惶恐,但倩兒的眼中依舊平靜,微擡頭看着斜臥在美人榻上的宮裝女子,渾不在意的神情,心中閃過一絲擔憂。
“擔心那個做什麼,千月哥哥有什麼不好的嗎?”明珠站起身來,走到殿中一隻金籠前,這是太子哥哥送給她的畫眉,輕輕逗弄,對着跪在那裡的女子,疑惑問道。
“郡主是金枝玉葉,而那雲雀樓的掌櫃千月只是一介商賈,奴婢覺得他配不上郡主您。”倩兒欲說的話打了個轉,想起了明珠郡主的性子,換做了另一副說辭,心間不由嘆了口氣。
她早已隨着郡主見過那千月公子,也絲毫不懷疑郡主會喜歡上那樣一個如月風華之人,只是在宮中,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算閱人無數了……郡主本性單純,那千月公子並不是郡主的良人,那人城府與心計太深了。
“有什麼配上配不上的,我只是喜歡千月哥哥罷了。”明珠不以爲意得說道,想起那個月白色的身影,嬌俏的臉上飛過一片紅霞,似是自言自語般:“再說了,鳳離之人皆知雲雀樓,而千月哥哥是雲雀樓的掌櫃,怎麼算是一般的人。還有啊,倩兒,我最近還認識了千月哥哥的大哥呢,想不到思凡哥哥也是一個極其俊美之人,性子也很溫柔呢,九夜說千月一向很聽他大哥的話,我想若是我能讓思凡哥哥點了頭,大概千月哥哥也會同意了……那樣的話,我就能向父皇請求賜婚了……”
別說皇上,太子殿下會讓郡主您如願麼……倩兒心間暗歎,有些話,倩兒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只是看着明珠郡主一點點淪陷到這場本來無望的思戀中,倩兒終是不太放心。
“恕奴婢僭越,郡主,那千月公子常年行走江湖……難道至今還沒有鍾情之人麼……”
明珠聽得這一問,輕笑出了聲,展臂極其喜悅得轉了個圈,讓一旁的宮女忙低聲急急喚着“郡主小心點”
見她們一臉的緊張,明珠噗嗤又笑了出來,吐了吐香舌,道:“我那日已經跟九夜哥哥確認了,千月哥哥還沒有娶妻,若是我……”
話未說完,“太子駕到!”“給太子請安!”殿外忽然傳來宮人的高聲傳喚。
“奇了,”看着那個已經踏進殿中的明黃色身影,明珠有些微愣,隨即微微傾身嬌聲道:“給太子哥哥問安了,太子哥哥今兒個怎麼會來羽殿?”
殿中諸人都跪了下去,鳳璟曌對她們擡了擡手,讓她們先出殿去了,見狀,同衆宮女一起退出去的倩兒看着太子,眉間微微皺起,隨即低頭掩飾了去。
“明珠快快起來,不必多禮。”鳳璟曌轉身對着明珠,爽朗一笑,道“我今兒個來羽殿,是想求明珠一件事。”
“太子哥哥有事便說即可,明珠擔不起求一字,嘻嘻……”明珠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笑說道。
“明珠下午隨我出宮去左相府一趟吧。”鳳璟曌看着身畔的女子撒嬌的模樣,笑道。
“哦,太子哥哥去左相府做什麼?”明珠聽聞,有些疑惑。
“聽聞左相府中的小姐,前些年中了奇毒,藥石無醫……可是,前些日子,沈家小姐從外面尋得了神醫,醫治好了,父皇的病最近雖是好些了,但我依舊很擔心,所以我想去拜訪一下沈小姐,打探一下神醫的蹤跡……”
“這種事,太子哥哥何不
派人直接問那左相即可,何必還自己親自去……”明珠微微側頭,看着自己一側的鳳璟曌,猜測道:“太子哥哥定是着急父皇的病,哎……我去我去。”
鳳璟曌見她應了聲,點了點頭,神色悅然,卻是隨後又嘆了氣道:“還有一事,母后有意將那左相府的四小姐許配於我做太子妃,可是我……”
見鳳璟曌難得一臉的難色,明珠不解道:“我聞說那沈府小姐素有岐都第一美人之稱,氣質嫺雅溫柔,才華不俗,得此美人,哥哥你該高興纔對,怎麼我見你似是不情願?”
“明珠,我不是不情願,只是有些擔心罷了。”鳳璟曌擡手逗了逗殿中金籠中的畫眉,緩緩說道:“右相杜廉方前些日子一直抱恙在府中,久不上朝堂,左相沈墨的立場不明白……”
“我知道了,太子哥哥是想拉攏左相大人麼……呵呵……好啊,我幫你去看看那個岐都第一美人,再幫太子哥哥多說說好話,嘻嘻!”明珠脆聲道,將自己想到的說了出來。
鳳璟曌見身前的嬌俏女子一臉的明媚神色,因她一時的話不覺緊握的手指鬆了開來。
“謝謝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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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離左相府。
沈墨的朝服還未換下,想起了今日在途中瞥見的那個年輕男子,又想起今日早上雁兒同自己說的那些話,眉間微微隆起。
“小姐呢?”沈墨問了聲身邊的管家。
“稟老爺,小姐還在還在祠堂跪着,都快一天了,小姐的身子剛剛好怎麼能經得起這番折騰……”管家聽沈墨出聲問道,含着擔憂說道。
“怎麼沒讓夫人勸勸去?”沈墨沉聲問道。
“夫人忽然病倒了,已經叫來了大夫,先前剛服了藥,現在還睡着……”管家說完時,額上已是冷汗,此時沈墨雖是默不作聲,但身上的威嚴氣息更重了。
沈府祠堂,沈墨站在門處,看着挺腰跪在那裡的紫裙女子,對着站在垂手站在一邊的侍女喝道,“還不快扶你們小姐起來。”
“爹,若是你不答應雁兒,雁兒不想起來。”沈落雁依舊跪在那裡,雖是輕聲說道,但語氣中含着幾分倔強。
“雁兒,你母親因爲擔心你都病倒了,你如今跪在這裡不去照顧你母親,也不顧你的病弱身子麼……好,好……你們一個個存心要氣死我不成!”沈墨臉色已是極爲陰沉。
“老爺息怒。”衆人見他動了怒,忙跪下爲沈落雁求情。
“你隨我到書房來,我有事同你說。”
“七皇子並沒有死,是吧?”
“爹!”沈落雁神色微變,看着負手站在窗前的沈墨,不由出聲喚道。
“皇上病重,鳳離現由太子把持朝政……”
“爹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麼?”
“我聽宮中皇后身邊的內侍說,皇后說是逢着皇上龍體欠安,所以免了爲太子選秀一事,但大辦是免了,這事還得進行,只是太子妃,極有可能是在朝中官員之女,爹是鳳離左相,你明白爹在說什麼吧?”沈墨沉沉嘆了口氣,先前在祠堂中當着衆人的面指責幾人的怒氣已經完全消散,此時只是一個父親,眼中含着對女兒的擔憂,又道:“宮門之深,爹捨不得讓你進去啊。”
“爹,女兒不孝,女兒惹得爹擔心了……”沈落雁心間一震,卻是酸澀,鳳目含着清淚,直直跪了下去,“女兒昨日還忤逆爹……對不起,對不起……”
沈墨看着她在那裡磕頭,卻沒有阻止,待看她的額頭已然通紅一片,才走過去擡手扶她起來,“
雁兒,該是爹跟你說對不起纔對,你週歲之際,你爺爺念着那算命先生幾句胡言亂語,就不顧你年紀小就送你去了白雲觀……爹極其有愧於你和清和啊……”
“爹是深愛藍姨的對嗎,爲何大哥他還要離開……”沈落雁看着眼前已然在歲月中不知不覺蒼老的親人,心間酸意更甚,喃喃道。
“孩子,你還不懂……也不必多問了,今日你就在自己房中等着吧,待會兒跟着清風離開吧……越早越好……”
“爹,我……”沈落雁聽得一驚,不由出聲道。
“不必多說了,爹想靜一靜了,出去了也不要給家裡寫信了,你母親那邊我同她說,你不必掛懷,方纔爹在祠堂說你,也是讓別人聽着,爹沒有生你的氣……走吧,我知曉你跟那個人在一起,去找他吧。”沈墨擺了擺手,嘆道。
“我知道……爹……爹,那雁兒先退下了。”終是不捨,見沈墨背對着自己站在書桌後,沈落雁眼中含淚,終是走出門去。
聽着門輕輕掩住的聲音,沈墨神色不變,只是一雙手微微得顫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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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兒。”
沈落雁看着站在走廊處的修長身影,那個還穿着緋色繡雲雁朝服青年,頓住了步子,喚道:“二哥。”
沈清雲看着她眼睛通紅,額頭通紅的磕傷,眉間微蹙:“爹又說你了?”
“不是爹,是我自己不對……”
“二哥,謝謝你那些日子一直幫我,若是沒有你,我可能早就……”沈落雁想起了自己還沒解了六花之毒時,爲了不讓自己真的忘掉一切,拼命記着,回憶着,才致遭受萬般痛苦折磨……如果不是二哥的笛聲,想是她早就支撐不住了。
她也感謝,若不是沈清雲暗中幫她給三哥傳信,想是自己根本無法讓三哥從東月趕來帶自己離開……也不會有,再次遇到那個人,知曉那個人還一切安好……
“傻妹妹,跟我說什麼謝謝,你這是把我當外人麼?”沈清雲擡手彈了下她的額頭,見她吃痛黛眉皺起,道:“這會子知道痛了,給爹磕頭的時候就那麼使勁麼,知不知道現在雁兒變得很難看了……”
不由想起了沈府衆人都對自己極好,雖說她並不是從小在這個府中長大的,但是從自己回到這裡,爹和娘對她極其疼寵,百依百順,大哥沈清和雖不是娘所生,是藍姨的兒子,但是對她也是極好的,每次外出談生意回府中同爹請安的時候,總會給她帶很多禮物,而那次她任性得跑出了沈府尋找璟曦,爲了找她,大哥奔波了很多地方……見到她時,自己一臉的風塵僕僕疲憊之色,也只是關心着自己有沒有事……
三哥更是爲了她,從東月趕回來,連着幾月,爲她付出了極多極多……
她何其有幸,生爲左相之女,得兄長如此庇佑愛護……如今心中去意已定,更是不捨十分。但卻無法,想到母親因爲自己病倒了,心間更是愧疚……身爲子女,她怎能如此不孝。
“儘管捨不得,但是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了。”沈清雲看着那個紫裙身影漸漸走遠,輕聲喟嘆,想起了記憶中一個已經模糊的身影,龍姿鳳章,第一次見時,儘管只着一件青衫,但華貴的氣勢絲毫不掩,而後相識瞭解之後才嘆,那樣一個氣質溫雅之人,想不到竟是馳騁沙場的大將軍,更是還有一個尊貴的身份,鳳離七皇子……一時思緒恍然,“雁兒,若是再見,我們又是以什麼樣的身份……”
沈清雲搖了搖頭,看着沈墨的書房處,踏步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