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際無邊的雷霆,天地間充盈的肅殺之氣絲毫動搖不了莫天行脆弱的身軀。莫天行站在戰臺上,仰面看着雷震子,那一刻,追尋多年的仇人蹤跡終於浮出水面,徹底喚醒沉寂心底多年的血海深仇,復仇的願望竟是那麼強烈。無數日夜的等待,一次次自虐般的修煉,只爲血刃仇人的那一天。
天泉峰上,陰風怒號,落葉紛飛,一人一簫,毀滅世間的雷霆也阻擋不住復仇的步伐。
戰臺上,失去至親,孤苦漂泊的痛楚深深刺入莫天行的胸膛,滿腔殺意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天殘劍的邪氣慢慢甦醒,理智和清醒漸漸消散,莫天行的雙眼赤紅,目眥欲裂,牙齒情不自禁的“咯吱咯吱”作響,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入肉裡,絲絲血跡順着指縫滴落。莫天行的異狀落入高臺上衆多仙門代表的眼裡,似乎成了無奈和無助,沒人能夠理解這位少年的痛楚和仇恨。
御風子站起身,喝道:“老九,認輸吧。”
莫天行聞聲轉過頭來,一雙血色的瞳孔,帶着魔魅的詭異,沙啞的聲音字字清晰,落入各大仙門代表的耳中,道:“師父,請恕徒兒不孝,此戰,弟子至死方休。”
各大仙門代表神色大震,任誰都能聽出莫天行話裡的決心和死意,震驚之餘,不免狐疑,究竟是什麼原因令一位天才少年寧願放棄生命,也要捍衛比試的勝利?
御風子深知莫天行執拗的脾性,心裡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萬縷憂絲化作心底無聲的嘆息,頹然坐在椅子上。
靜立許久的莫天行終於動了,道門九字真言在他的腦海裡閃過,風神子遺留在莫天行腦海裡的印記甦醒。莫天行的雙手情不自禁的隨着風神子雙手結出的印訣,一道又一道的道門神印漂浮在莫天行身旁,明暗不定。一連九道道門神印相繼飛出,莫天行雙掌合十,九道神印之間產生強大的反震力,始終無法合印。漫天雷霆逐漸成形,化作雷霆漩渦,漩渦的中心遙遙對向天之厲,顯然雷震子施法臨近尾聲。值此生死攸關,血仇難報的危急時刻,莫天行大喝一聲,歸元訣強行逆轉真氣,將五行真氣融合,五行合一,真氣暴漲十倍不止,全身經脈傳來撕裂般的痛苦。莫天行咬牙堅持,豆大的汗水順着雙頰流入脖頸,雙掌得此臂助,九印合一。戰臺上突然風平浪靜,莫天行的腳下出現了一輪太極圖案,天泉峰上起風了,無數氣浪涌向太極圖,一道偉岸的法相虛影快速成。待法相徹底凝實,那眉目臉嘴完全脫胎於莫天行。莫天行盤膝坐在太極圖中央,身後的丈許法相隨之盤坐。
這一幕落在風神門六脈首座眼裡,好似晴天霹靂,齊齊離座,站起身子。掌門道臨看了御風子一眼,道:“御風師弟,這不正是本門失傳數百年的無上道術風神怒嗎?你門下弟子從何學來?”
莫天行的表現已經完全超出了御風子的想象,他也搞不清他的這個小徒弟是從何處學來,只能硬着頭皮,道:“此事,師弟也是剛剛知曉。”
失傳許久的風神怒能夠重現世間,更出現在風神門中的一名弟子手中,給掌門道臨帶來了佳音。道臨淡淡一笑,道:“風神怒重現世間,於本門有大功,待得此間事了,我等要好好詢問,將此道術傳承下去。”
御風子道:“謹遵掌門師兄法旨。”
戰臺上,莫天行和雷震子的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凝聚許久的雷霆終於徹底完成,一道丈許粗細的雷霆從九天之上傾瀉凡塵,落在天之厲上,雷震子的身子猛的抖了抖,臉上閃過些許痛楚之色,很快便恢復正常。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一戰,雷震子打出了真火,滿腔的殺意毫不掩飾,天之厲向前一揮,雷霆巨柱劈向莫天行。莫天行的身子隱在法相之中,手結不動明王印,向前一推,選擇了硬撼雷霆。這等舉動落在旁人眼裡,興許是一種最愚蠢的戰鬥方式,但是在莫天行眼裡,任何肉體上的痛楚都抵不過內心洶涌澎湃的仇恨。此時的莫天行再也不是風神門中勤奮修煉,與世無爭的懵懂少年,血海深仇顛覆了他的心靈,他就是世間最冷酷的魔王,將眼前的一切撕碎。天罰神術藉助天地之力,奪造化之功,二者僵持片刻後,莫天行身外的法相傳出咔咔的碎裂聲,猶如蛛絲般的裂痕蔓延在法相之上。顯然,莫天行已經處於極大的劣勢,生死只在頃刻間。
高臺上,御風子見此,猛然站起,看向裁判席,道:“這局比試,本道代弟子認輸。”
雷神看見雷震子勝在眼前,又見莫天行身負風神門失傳已久的道術風神怒,天資絕不在雷震子之下,今日若是放過,日後必成雷罰殿一統仙門的大患。眼下戰臺上大戰如火如荼,雙方都可能就此收手,即使雷震子失手取了莫天行的性命,縱使風神門那裡,也不能說什麼。雷神心裡打着如意算盤,道:“御風首座,難道你不知萬仙會武的規矩嗎?莫天行可是本場比試的挑戰者,他自己若沒有認輸,即便是你這個做師父的也不能代替他認輸。”
御風子聞言大怒,道:“你!”只是雷神說的句句在理,御風子怒歸怒,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也無可奈何,只能在心裡默默期盼莫天行能夠早點認輸,或許能保住性命。
天之厲從九天之上不斷汲取雷霆之力,源源不斷,莫天行身外的法相搖搖欲墜,隨時可滅。莫天行勉力堅持了片刻後,風神法相終於不堪重負,分崩離析,再也阻擋不住雷震子的攻勢。莫天行看着滾滾而來的雷霆,臉上露出慘笑,落霞鎮血案那日,他無力反抗,今日在這天泉峰上,依舊只能等死。莫天行內心憤怒,想要對天大吼,卻被雷霆淹沒。不知何時,慟天簫感受到莫天行內心的悲傷,無人操控的情況下,簫聲悠揚哀傷。慟天簫散發着淡淡的光暈,飄向莫天行,在雷霆來臨的前一刻,玉簫上爆發出刺眼的光芒。
衆人眼前的一切都變了,一輪皎潔的滿月高掛,蒼涼孤寂的大地,一道看不到人臉的背影從羊腸小道上向前走去,山道通向遠方,一眼望去,沒有任何人影。衆人心底不由自主的升起無盡的悲傷,突然一道雷霆劃破昏黃的天際,劈向走在山道上的人影。那人沒有回頭,似乎沒有覺察到死亡的氣息。慟天簫本是獨孤敗天的隨身法寶,以天地大悲之意祭煉玉簫,以真氣御簫是下乘之法。生死之際,莫天行內心充斥的不甘和悲苦,驚動了慟天簫內的大悲之意,與莫天行心意相通,達到以意御簫的境界。慟天簫根據莫天行的心境,以簫聲幻化出了幻境,將衆人籠罩在幻境中,爲莫天行爭取到了逆轉戰局的機會。與莫天行血肉相融的天殘劍,被莫天行心中濃郁到極致的殺意喚醒,出現在莫天行的手中。天殘劍在手,莫天行感覺自己就是世間唯一的真神,看着浮在半空的雷震子,發出一聲狂笑,鐵劍門至高劍術幻影三絕斬之斬神瞬間出鞘。莫天行的兩側幻化出兩道幻象,三道幻象閃電般奔向雷震子。雷震子的心神被慟天簫所擾,待到發現莫天行的舉動時,爲時已晚,三道一模一樣的莫天行身影近身。雷震子強運真氣,噴出一口精血,撒在天之厲上,雷霆之力光芒萬丈,威力倍增,妄圖阻擋莫天行的步伐。莫天行突然擡頭,一雙血紅的眼眸落在雷震子的眼中,令他心神巨震,遍體生寒,這哪裡是人的眼睛,彷彿就是剛從地獄覺醒爬出的惡魔。慟天簫幻化的幻境在雷霆的攻擊下,終於土崩瓦解,衆人從幻境中醒來。衆人醒來後,來不及回想幻境之中的景象,便被戰臺上的場景驚呆了。
遍體散發着赤芒的莫天行握着一柄殘缺的古劍,生生插入雷霆裹身的雷震子。莫天行的身子被雷霆擊穿,血濺長空,依舊悍不畏死的撲向雷震子。下一刻,赤芒被雷霆包裹。片刻後,莫天行浴血的身軀從雷霆中穿過,艱難的轉過頭來,看着雷震子。自莫天行刺穿雷霆的那刻,雷震子體內的閃電緩緩消退,露出雷震子的身子。雷震子一臉驚駭,表情凝固,一陣山風吹來,拂過雷震子的身體,從頭到腳,化作飛灰,隕滅在這天泉峰上。
高臺上,慧智驚道:“沒錯,這就是慟天簫。”
流雲劍宗的代表猛然站起身,道:“竟然是幻影三絕斬,這是鐵劍門不傳之秘,怎會在這少年手中?”
二人的聲音不大,落在高臺滿座的各大仙門代表耳中,無異驚濤駭浪。緊接着,雷震子身死,雷神急火攻心,悍然出手。在雷震子身死那刻,御風子早有防備,墨離仙劍鏗鏘一聲,將雷神截住。二人虎視眈眈,大戰一觸即發。沉默許久的掌門道臨大袖一甩,一股大力將二人分開,雷神臉色大變,驚疑地看着道臨。
就在三人僵持時,莫天行看着雷震子身死,臉上露出暢快的笑意,狂笑不止,笑聲震動宇內。突然莫天行猛烈的咳嗽起來,全身血如泉涌,氣絕身亡。莫天行的魂魄飄出體外,隨風而去,飄過魔都易天城。魔都深處,一座王都之中,二人對弈,其中一人,若是莫天行在此,定會發現正是卜卦的相士。莫天行的魂魄看向魔都,二人似有所感,其中一人面若書生,道:“獨孤師弟,那人便是你選中的天命之子嗎?爲何就此夭折?”
白面書生口中的獨孤師弟自然便是相士,那白面書生若是出現在魔域任何一處,必會引起轟動,因爲他便是震驚天下的冥主封天。而封天口中的獨孤師弟,名爲獨孤觴,乃天府奇人,擅長周易術數,道行鬼神莫測,已至傳說中的神道邊緣。
獨孤觴道:“時運不濟,命途多舛,此時夭折,亦是應天命,不可違。師兄,是時候兌現你昔日許下的承諾了!”
封天淺笑道:“獨孤師弟,爲了此子,你不惜將你獨孤世家老祖獨孤敗天前輩的隨身至寶慟天簫相贈,今日又要將我魔域奇術化冥訣相贈。難道你就這麼有把握嗎?”
獨孤觴笑而不語。
封天搖搖頭,大袖一揮,一道黑光傳至天際,打入莫天行的魂魄之中。有了黑光的加入,莫天行的魂體凝實不少。獨孤觴有些傷感,嘆道:“罷了,本道爺幫你一次吧。”說完,獨孤觴飛凌空飛躍,將莫天行迷茫的魂魄帶入遠古遺蹟。
遠古遺蹟,一處參天古樹縱橫的洞府中,數千名通體碧綠的樹人遊蕩其中,一位碧發蒼蒼的老者感應到獨孤觴二人,掐指一算,掩面而泣,道:“吾等奉青帝遺命,鎮守鯤鵬,今日期滿,終於自由了。”說完,屈指一彈,一卷散發着碧光的卷軸飛向莫天行。莫天行的魂軀經此滋潤,越發凝視,甚至神智也有了甦醒的跡象。
獨孤觴對着老者所在的方向,遙遙一拜,便帶着莫天行翻山越嶺,來到天府極西之處,生死界門。生死界門外寫着:生入此門中,魂歸幽冥堂。獨孤觴輕輕一拍,將莫天行的魂軀送入生死界門。莫天行的魂魄在生死界門內遊蕩,不知過了多久,來到一座古碑前,碑上寫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無盡,地無涯,其間有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渾然一體,所謂生,道之化境。所謂死,還道於天。莫天行情不自禁的沉浸在古碑上記載的道法中,他的魂體迅速凝實,直至完整。莫天行喃喃自語道:“原來這便是天地永生大道,是時候回去了。”
莫天行的魂魄飄出生死界門,直奔天府山脈,直至落霞山中的碧波潭前,伸手一招,將潭底的玉髓龍角芝收入掌中。然後飄飄蕩蕩的來到莫家老宅,一掌拍出,將掩住石窟洞口的碎石擊飛,沒入石窟中,來到五色氣流匯聚的通道里,仰首服下玉髓龍角芝。玉髓龍角芝的藥力催發,遍佈全身,化天訣、歸元訣、長生訣、化冥訣、陰陽生死決五訣齊聚,將五行氣流納入氣海,肉體重塑。半年後,天府山之巔傳出驚天動地的崩裂聲,一柄閃爍着五彩霞光的驚天巨劍破空而去,重獲新生的莫天行腳踏天劍,俯視蒼生。
天府大陸,千千萬萬的生靈紛紛擡頭看向天際。風神門中,不少人看清踏在天劍之上的莫天行,如同見鬼。御風子激動異常,自語道:“老九沒死。”
雨天宮內,滿臉憂思的林萱無意中看向天際,登時喜出望外,道:“那是天行哥哥,天行哥哥沒死。”
莫天行身在九霄,凌空虛畫,指間不斷飛出巨大的金字:“從今日起,天府大陸分六界,萬妖嶺自成妖界,天外天自成仙界,魔域自成魔界,生死界門自成冥界,遠古遺蹟自成九幽界,五界之外即爲人界。六界互不侵犯,若有跨界者,須受九幽界輪迴之苦。凡在人界殺生者,毀道統,滅神魂,永不超生。天劍即爲天道懲戒之劍,吾即爲天府至尊,掌管六界公理刑罰。”
天府大陸自劃分六界之後,天地祥和,妖魔遁跡,仙凡永隔,莫天行被人界無數生靈稱爲府尊。(本書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