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英雄逝去

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包括天上的星辰。

袁雲在安慰曹衝時,僅僅只能用這句話來表達,因爲他也同樣有些沉痛,曹操的去世就好像一個時代的結束,一個充滿了戰亂和英雄的年代。

來鄴城已經過了三月,此刻大地之上也開始了新的輪迴,田地間蔥綠一片,白茫茫的單色世界也再次被渲染成五顏六色,此刻站在鄴城的城樓之上,袁雲已經清楚感覺到世界的不同。

曹衝是一個孝順的孩子,不管他多大歲數了,在袁雲眼中依然是個孩子,二十歲的青年還會哭得滿臉淚水,也是曹衝孩子的表現。

安慰人的人其實也會被同樣安慰,這個道理袁雲很清楚,所以在勸慰了曹衝一番後,他自己也釋懷了很多,對曹操的感情很複雜,其中有感激,也有畏懼和厭惡,不過隨着這位老丈人的去世,一切又似乎顯得都不重要了,這位英雄一般的人物終於沉澱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這也是每個人都將經歷的命運。

曹昂並不需要人來安慰,如今的他心智之堅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所以在曹操出殯的同一天,他的王位繼承人身份也落實了,昭告天下也是在這一日,一切後續的安排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送葬的隊伍延綿了好幾裡地,而這送葬的隊伍到底會去向哪裡卻無人知曉,因爲曹操的棺槨足足準備了十幾個,從鄴城的四個城門同時出城,沒人分得清那一支隊伍纔是真實的。

看着送葬隊伍遠去,袁雲突然想起了這次剛到鄴城的事情,到達的夜裡曹操就接見了他與曹昂,三人在書房內僅僅只是坐着閒聊。

曹操當時的樣貌至今袁雲還記憶猶新,由於常年的勞累,這位魔神也顯露了軟弱的一面,如果可能的話,袁雲一點都不想看見曹操如此枯瘦的身形,這從某個角度抹殺了袁雲心中對英雄的印象。

那一夜曹操似乎精神非常好,分別於曹昂和袁雲說了很多,直到天亮袁雲離開時,曹操都是笑眯眯的,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股威嚴和令人畏懼的氣場,就好像一位慈祥的長輩看見了子侄般。

曹昂也從那一天再沒有離開曹操身邊,直到一月後傳出了曹操去世的消息,他纔出現在了袁雲位於鄴城的小院之中,那天下午兩人喝了很多酒,卻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最後曹昂離開,甚至連告辭也沒說,這就是如今曹昂宣泄感情的一種方式。

送葬隊伍的尾巴也消失了,袁雲纔打算返回王宮,那裡已經有了新的主人坐鎮,而曹昂沒有親自參與送葬,也是曹操的遺命,他必須坐鎮王宮。

袁雲也被交代過,最遠只能送到城門位置,只有負責棺槨運輸的家臣纔可以一直走到墓室,這些人已經做了選擇,他們將追隨曹操這位主公一起被關在墓室之中,爲此他們攜帶了大量的烈性毒藥。

快接近中午的鄴城依然死氣沉沉,即便零星的看見一些行人,也是人人憂色,對於他們而言,一位出色的領主去世,很可能在接下來的命運之中會發生很多的不測,所以曹操的去世也讓鄴城百姓深深的擔憂起來,他們不知道繼位的曹昂到底有沒有曹操的本事。

再次來到王宮之中,昔日曹操的書房已經擠滿了各種人,有官員,有曹氏家臣,還有很多謀士,而最多的卻是軍隊中的將領。

這些將領袁雲都十分熟悉,除了遠在天邊的夏侯惇還沒來得及趕回,幾乎所有人都到場了,這中間最搶眼的自然是許褚,因爲已經步入老年的他,此刻就蹲在書房的一角,哭得好像一個大孩子。

曹昂見袁雲進來,微微對其點頭示意了下,然後纔看了眼牆角的許褚,這才朗聲道:“此刻不是哭得時候,很多事情需要我們立刻去辦理,父親雖然在生前已經做了很多準備,但依然不夠完全,我們必須將他老人家的遺願進行到底……”

曹昂一邊悼念,一邊給諸人打氣,手腕顯得非常成熟穩重,這讓很多人都吃下了一顆定心丸,至少新的主人是位靠譜的,至於他說了什麼,袁雲卻幾乎沒有聽進去,也許他還沒有脫離那股莫名的哀愁。

這場會議進行了很久,袁雲並沒有全程參與,到了一半他就與曹昂告退了一聲,然後去見了丁氏,接着又去見了卞氏,這兩位愛護自己的長者此刻必然不會太好受,作爲晚輩怎麼都是要去看望一下的。

丁氏見到袁雲時只是一味的老淚縱橫,一直叨唸着,想要見曹清河還有曹節,而至於卞氏則顯得十分冷靜,甚至冷靜的有些可怕,見到袁雲時並沒有表現的十分悲傷,又或是有其他更多的感情流露。

“曹丞相……”

“人都會走這一步的,袁候不必安慰老生,老生其實已經看透了。”袁雲才張嘴,卞氏直接就搶過了話頭,說完這些接着又是深深一嘆,道:“你們能趕過來就是最大的安慰,如此纔不會產生動盪,你們曹丞相忙碌了一輩子,就是希望這天下再次一統,百姓可以安居樂業,現在他的願望算是實現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袁雲點了點頭,卞氏向來都是一位厲害的人物,所以安慰她的話基本不用多說,即便是出於禮貌也不用,因爲對方很精明,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她想到的都是最實在的東西。

“老生準備搬去洛陽居住一段時日,彰兒、植兒也都書信通知了,不知道袁府可有老生的一席之地?”卞氏突然又問一句。

袁雲微微錯愕,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曹操一去,那麼這間王宮能說得算的恐怕就是丁氏了,而丁氏善妒,這也早就是衆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卞氏做這樣的決定十分高明,那就是遠離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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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完,袁雲點頭道:“卞姨娘不如直接搬去洛陽居住好了,在那邊我替您修建一座行宮,保證比在鄴城住的舒服,這事很早前曹彰與曹植就跟我提起過,只是眼下才有機會說出。”

卞氏聽袁雲如此說,眼中閃過一絲感動,現在曹昂正式繼位,她的位置就有些尷尬了,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所以很多事情都無法預測,但此刻卻很清楚,至少還有一個女婿可以相信依靠,而袁雲剛纔的話很明顯,那就是要替她卞氏養老送終了。

“如此也好,現在鄴城沒了你們曹丞相,確實索然無味,就讓老生搬去洛陽好了。”說完這句,卞氏似乎突然就有些睏倦了,於是對着袁雲擺了擺手,便在侍女的伺候下回了內堂。

離開卞氏的小院後,袁雲看了看天色,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書房內依然聚集着大量人,這一夜他們肯定非常忙碌,袁雲卻不想加入其中,於是吩咐了小六準備了車架,打算在傍晚的街道上溜達一圈。

車架才被牽出來,袁雲就看見了兩位老朋友,一位自然是許褚,另一位則是許久未見的荀彧,只是這位本來該死在曹操之前的人,現在卻顯得異常健康,因爲他在赤壁結束之後就辭去了所有官職,然後回家務農了,現在看來什麼也不操心果然是一件長生之道。

許褚上了車架還在抹眼淚擦鼻涕,直到荀彧喝罵了兩句,他才稍微穩定了下情緒,不過馬上就開始四處翻找酒水,像桂花釀這樣的低度酒,直接就被他連瓶一起扔出了窗外,看的袁雲無比心疼。

“老夫終究成了錯的那個人。”荀彧突然說了一句,聽着就是一句感慨,只是不知道他在感慨什麼。

很快,荀彧看了眼袁雲,然後苦笑一聲,繼續道:“曹丞相就像他說的一般,到死也是漢家的臣子,老夫當年不信,現在卻無言以對了,倒是充滿了慚愧,唉。”

聽到荀彧的嘆息聲,袁雲心中倒覺得荀彧不用慚愧什麼,因爲很快曹昂就要繼承大統了,算來也是曹氏奪了天下。

許褚這個時候重重哼了一聲,道:“老主公光明磊落,向來說一不二,也就是你們這些喜歡動腦子的愛疑神疑鬼。”

荀彧雖然挺許褚說的刻薄,卻沒有反駁的意思,甚至還點頭表示了同意,良久才又說道:“曹昂邀請老夫再次出山,好去洛陽輔助他,只是他卻猜不透老夫的想法,如今他曹昂的心思天下皆知,老夫又怎會助紂爲虐,這次來洛陽一是爲了送送老主公,二就是爲了見見袁候,想必下次再相見時,應該就是老夫的葬禮了,呵呵。”

袁雲見荀彧說到曹昂時十分不客氣,卻也沒有什麼好在意的,這位老爺子向來固執,也是大漢的堅定支持者,所以不管是誰想取如今的天子而代之,他都會打心眼裡抵制,不過好在他算是放下了鬥爭,來了一個不管不問,下野去做了農夫,如此才保住了荀氏的昌盛。

荀彧似乎就是爲了與袁雲說這一句話而來,說完了之後立刻選擇了告辭,匆匆離開了袁府的車架。

許褚在荀彧走後,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狠狠地有抹了一把眼淚,然後就開始大口大口的灌酒,基本就當了袁雲不存在,弄的袁雲也不清楚他幹嘛來自己的車架之上。

直到車架進入了袁府以後,許褚才喝的大醉,去客房的時候狠狠喊了一句:“老傢伙們都要死完了,天下終究是你們年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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