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通達堂的賬房…
相比昨日還僅是‘兩面之緣’的生疏,今天兩人明顯熟絡了很多…
裴雪雁倒好茶水,從本賬簿中取出一張紙,遞過去說道:“喏,上次你寫的算術,被我抄錄下來了。”
“哦?”
劉慎驚疑一聲的接過紙張上下看了看,嘀咕道:“這算術確實是那天我計算菩薩像重量時所寫,只是這紙…怎麼褶皺成這樣?”
“……”
裴雪雁聞言面色一僵,似是也想到了什麼事一般,耳垂都有些發燙。
她伸手將額前碎髮綰與耳後以掩飾閃躲的眼神,隨口說道:“那日我抄錄下來,卻看不懂這算術,有些惱羞,便隨手揉成了一團。”
“原來如此…”
劉慎點點頭也沒多在意,笑道:“算術這門學問博大精深,少奶奶有什麼想問的可以直言。”
他有着宿慧加持,旁的不敢說,就算術這一塊,他較時人而言,說是降維打擊也不爲過…
“這個……這個……”
裴雪雁到他身旁,手指着紙上那代表體積和立方的小字符,滿眼希冀的問道:“這些符號是什麼意思?”
“……”
劉慎想到宿慧中的初中物理知識,張了張嘴,可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體積’和‘立方’這些概念…
方纔他還對請教算術之事信心滿滿,現在卻尬住了,關鍵不是因爲不會,而是不知道該怎麼教…
“……”
劉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少奶奶,請恕我直言,這個東西對於現在你而言,有些超綱了。”
裴雪雁聞言茫然的眨眨眼睛,問道:“什麼叫超綱?”
“就是太難了…”
“……”
房間中的兩個人對視一眼,皆是陷入沉默。
裴雪雁備受打擊,當下面無表情從邊上拿出本賬簿,又取來個算盤,一起放到他面前。
看着劉慎不解的目光,她木然說道:“你要能在半個時辰內把這賬簿上的賬目算出來,我就相信你說的話。”
“……”
劉慎也知道自己方纔說的話雖然屬實,但多少有些傷人了,當下也沒推辭,接過賬簿一聲不吭的翻閱起來。
裴雪雁好奇的打量着他,見他沒用算盤,賬簿每翻閱一頁只停頓幾息便又翻閱到下一頁,還以爲他是事先過目一遍,然後再算。
可看着看着,她便感覺不對勁了,因爲那本賬簿馬上就翻完了。
“你這是…在算了?”
“在算了。”
“那你不用算盤?”
“不用…”
劉慎這次學聰明瞭,沒說什麼‘我心算比打算盤快’、‘不需要’這類傷人自尊的話,而是道:“我心裡正打着算盤…”
“心裡打着算盤?”
裴雪雁噗嗤一笑,顯然聯想到了些歧義,打趣道:“那你心裡打的什麼算盤?”
“好了…”
“啊?什麼好了?”
“算好了。”
劉慎爲避免脫口而出太過傷人,還裝模作樣的掐了掐手指,這才說道:“這本賬簿的總賬目是兩千七百四十六兩八錢。”
“……”
裴雪雁茫然的眨眨眼睛,似是根本不敢相信有人能把賬目算的這麼快。
她喚來掌櫃的,將那賬簿給他,交代道:“把這賬目覈算出來,記得多找幾個夥計,一定要快。”
“是…”
通達堂的掌櫃不明所以,
還以爲是賬目出了問題,緊忙喚來幾個夥計覈算賬目。
而裴雪雁兩眼無神,一言不發,彷彿自信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老掌櫃和幾個活計覈算好,呈上賬簿道:“回少奶奶,總賬目是兩千七百五十六兩七錢。”
“錯了!劉慎你算錯了!!”
裴雪雁聽到老掌櫃給出的答案與劉慎的不同,眼睛裡一下有了神采,嚷嚷着說道:“劉慎你聽到沒有,你算錯了!”
彷彿只有劉慎算錯了,才能讓她感覺自己沒有那麼蠢…
“……”
劉慎撇撇嘴,接過賬簿粗略的翻看一篇,說道:“掌櫃的方纔算賬時人多口雜,應該算錯了,不妨再覈算一遍?”
那老掌櫃面色一僵,剛想反駁,卻見少奶奶正神色不善的看着自己,嚇的他緊忙接過賬簿又與幾個夥計重新覈算了一遍。
過了好一會…
老掌櫃確認再三後才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再次將賬簿呈上,覥着老臉說道:“少奶奶,這位客官說的不錯,方纔還真算錯了,正確的賬目應該是兩千七百四十六兩八錢纔對。”
“兩千七百四十六兩八錢…”
裴雪雁聽到這個數目後掩着嘴,滿臉不可置信之色的問道:“你確定這個數目是正確的?”
“我確定…”
老掌櫃不知道少奶奶爲何會那般驚異,卻知道此事關乎自己的飯碗,當下拍着胸脯保證道:“方纔圖快,出了些小差錯,此番我與幾個夥計精打細算,覈對了數遍,絕無出錯的可能,就是兩千七百四十六兩八錢。”
“……”
裴雪雁的目光在劉慎和老掌櫃身上不斷徘徊,過了許久才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劉慎悠閒的喝着茶水,見人都離開後才用揶揄的口吻打趣道:“少奶奶這下總該相信了吧?”
“信了……”
裴雪雁神色很是複雜,面上表現出備受打擊的不忿,內心卻暗戳戳的竊喜:‘這哪是什麼璞玉啊, 這分明是撿到寶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微動的說道:“劉慎,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少奶奶見外了不是。”
劉慎笑道:“少奶奶一句話,便幫我解決了袁肖飛和餘紅兄妹二人的生計問題,這是幫了我一個大忙,這份人情我記着呢。”
他聲音頓了頓,正色說道:“少奶奶有什麼事還請直言,只要是劉某人力所能及之事,絕無二話!”
“好好好…”
裴雪雁一連道了三聲好才按捺住心情,說道:“我想請你幫我一起查查宋家產業的賬!”
“和少奶奶一起查宋家產業的賬?”
劉慎聞言眉頭微蹙,頗爲費解的問道:“宋家在河陽縣立足多年,旗下產業不在少數,何至於讓少奶奶你親自查賬?”
“今非昔比了。”
裴雪雁似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頗爲幽怨的解釋道:“宋家的獨子,也就是我那位丈夫在年前因病去世,如今宋老爺年事已高,受喪子之痛身體也是每況愈下,這偌大的家業無人繼承,如之奈何?”
“少奶奶是孀婦?”
劉慎抓住關鍵詞後脫口而出,但話說出口後便後悔了,緊忙解釋道:“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裴雪雁略顯詫異的瞥了他一眼,說道:“我那丈夫臥病在牀,宋家娶我沖喜的,結果我過門不到半年就成了未亡人,這事不是城南皆知嗎?”
“……”
劉慎默然,非常想說一句我是賣身在碼頭的打工人,不是城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