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雪雁失神之際。
通達堂的掌櫃聽到動靜跑了過來,覥着老臉笑道:“少奶奶,可是外面的人驚擾到您覈對賬目了?”
“……”
裴雪雁秀眉微蹙的說道:“去問問客人爲何置氣,記得客氣一點。”
“是是是…”
通達堂的掌櫃緊忙跑了出去,陪着笑臉打聽狀況,待查明來人置氣的緣由後,又貼心的安排好大夫問診,這才跑回內堂。
“少奶奶勿怪。”
他覥着老臉解釋道:“今天問診的病人有些多,客人等的不耐煩了,所以發了發牢騷,我已經處理好了。”
“處理好了?”
裴雪雁神色不悅瞥了他一眼,說道:“那客人叫什麼名字?”
“啊……”
通達堂的掌櫃面色一僵,暗想自己這掌櫃的什麼時候還要負責打聽客人的名字了?
他訕訕的應道:“少奶奶勿怪,我處理的匆忙,倒是忘了詢問那位客人叫什麼名字。”
“他們三人是何關係?”
“……”
“什麼都不知道就說處理好了?”
裴雪雁蹙着秀眉冷哼一聲,又問道:“那客人來通達堂是抓藥的?還是來問診的?”
“問診的!”
通達堂的掌櫃抹了把額頭的汗水,解釋道:“他帶來的那個小姑娘腿腳不便,來咱們通達堂就是想要尋位大夫幫那小姑娘診治腿疾的。”
“行了行了,去吧。”
裴雪雁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着裝,這纔出了內堂的門。
‘什麼都不懂就說處理好了,萬一客人不滿意呢?豈不是影響我們宋家的生意?’
前堂內…
餘紅坐在椅子上,而在她對面,有位鬚髮皆白的老大夫正爲其把脈,檢查腿腳。
劉慎餘光一瞥,恰好看到位眼熟的女子走出內堂迎面而來。
關鍵是那女子他還見過!
宋家的少奶奶…
她怎麼會在這?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際,裴雪雁笑顏如花而至,笑着賠禮道:“方纔非有意怠慢,還望客官勿怪。”
那正在把脈的老大夫見她來此,起身拱拱手問候一句:“見過少奶奶。”
而劉慎也回過神來,同樣拱拱手道:“少奶奶客氣了,方纔通達堂掌櫃已經道明緣由,劉某失禮之處,也還望少奶奶海涵。”
“客官說笑了。”
裴雪雁擺擺手示意那老大夫繼續把脈,看向劉慎後,故作遲疑之態的問道:“客官有些眼熟,可是在哪裡見過?”
“少奶奶好記性。”
劉慎笑了笑,解釋道:“前幾日劉某在宋家擡石像時有幸與少奶奶有過一面之緣。”
“哦~~”
裴雪雁故作恍然之態的點點頭,笑道:“那還真是有緣。”
劉慎只是笑笑,並未接話。
人家是真熱情還是假熱情都不知道,萬一只是客氣一下,自己順着人家的話說有緣,那未免也太過輕佻了。
裴雪雁似是也知道這點,笑道:“通達堂失禮之處客官沒有見怪,如今又有這兩面之緣,客官若是不嫌棄的話,不若到內堂喝杯茶水?”
“這……”
劉慎聞言心頭一動,畢竟他原本就盤算着怎麼打聽宋家石像之事,此番豈不是瞌睡送枕頭。
試想,除了宋老爺之外,還有誰比宋家少奶奶更瞭解宋家?
裴雪雁見他猶豫,
還以爲他是放心不下正在問診的小姑娘,便道:“客官放心,張大夫乃是通達堂的老招牌了,有什麼事兒,他老人家自會派人相告。”
劉慎本就有親近之意,聽到這番話,自是順水推舟的拱拱手:“既是少奶奶相邀,那劉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呵呵呵~客氣了…”
裴雪雁勾了勾脣角,伸手擺出個請的姿勢,便往內堂而去。
劉慎見狀交代袁肖飛在這陪好小余紅,自己去去便回,得到答覆後便也跟了過去。
內堂,掌櫃的賬房內…
裴雪雁見他跟進來,倒了杯茶水,問道:“客官是姓劉?”
“姓劉,單名一個慎字。”
“我叫裴雪雁…”
“少奶奶好名字。”
“哦?”
裴雪雁聞言驚疑一聲,笑問道:“卻不知我這名字好在何處?”
“何年敗衲裹虛空,雪雁煙鳧不受籠。”
劉慎笑着解釋道:“雪雁可翱翔於天際,亦可暢遊於江河湖泊,不受世俗的牢籠桎梏所限,這還不是好名字嗎?”
“不受世俗的牢籠桎梏所限…”
裴雪雁失神的呢喃一句,回過神後展顏笑道:“我竟不知我這名字還有這等用意,受教了,受教了。”
她聲音頓了頓,略顯好奇的問道:“聽客官的談吐,不似俗人,卻不知爲何會在……會在碼頭當腳伕呢?”
“碼頭也沒什麼不好的。”
劉慎神色淡然的解釋道:“四年前的那場洪災想必少奶奶也有所耳聞,那會兒我一路逃難到安慶府,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若非在碼頭吃上漕幫飯,怕是早就餓死在街頭了。”
“……”
裴雪雁聞言面容一僵,也算明白了爲什麼眼前這會算術、懂詩文的少年郎會在碼頭當腳伕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問題似乎揭人傷疤了,當下抿着脣角,滿是歉意的說了句:“實在抱歉。”
“少奶奶見外了。”
劉慎不以爲意的笑了笑,說道:“出生和天災都不是我們能控制的,能僥倖活在當下,已經很好了。”
“是啊,已經很好了!”
裴雪雁暗歎一聲,也不想在這瀰漫悲慼的話題上討論太久,便隨口扯開話題:“在外面問診的那兩個孩子是你弟妹?”
“算是吧。”
“算是吧?”
“因爲我們是今天剛認識的…”
劉慎苦笑着嘆了口氣, 隨後將那日擡石像後韋大富累垮身體,臨死前託付自己送錢袋子,以及今日去送錢袋子路上偶遇袁肖飛、餘紅兄妹二人的事娓娓道來。
除了那本《瘋魔刀法》外,其他連兄妹二人的身世他都一一道明。
裴雪雁暗歎一聲,明明想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一時間竟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說那徐班頭謊報菩薩像斤重導致累死人着實可恨嗎?
還是說那徐班頭拿百兩銀子的酬勞,卻只給底下幹活的腳伕幾錢銀子屬實可惱?
事已經過去了,銀子也早已落在人家腰包了,此時再說這些又有何用?
於是她也只能道一句:“袁肖飛和餘紅這兩孩子倒也可憐。”
“是啊…”
劉慎感嘆道:“當時我就在想,若是那會兒我沒放下心裡的包袱去碼頭當腳伕,那我即便沒餓死在街頭,估計也會變成另一個袁肖飛。”
裴雪雁目光微動的笑了笑,問道:“所以你決定不報官,順便再幫幫他們兄妹二人?”
“算是吧…”
劉慎點點頭,有些赧然的說道:“他們既然真心實意的叫了我一聲慎哥,那我盡力所能及之力幫幫他們也無妨。”
“呵呵呵,好好好~”
裴雪雁聞言掩脣失笑,一連道了三個好。
通過這短短的閒聊,她已經心目中爲劉慎打上了諸如:五官端正耐看、體格健壯有型、會算術、懂詩文、說話好聽、言而有信、不貪心、重情義、有愛心等等一系列標籤。
‘是塊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