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劉慎從相熟的幾個人口中打聽到了韋大富家在河陽縣溪口鎮韋家莊,離碼頭約莫三十里。
碼頭什麼不多,就往來的騾車馬車多。
稍微打聽一番,花上一錢銀子搭個卸完貨歸程的‘順風車’,不過晌午便到了溪口鎮地界…
因爲恰逢二五八十的大集,附近的鄉里都會到鎮上趕集,往來的行人或是兜售自家種的菜蔬,或是採購些米麪肉脯之類的生活所需。
故而溪口鎮的街上很是熱鬧…
劉慎走在街頭,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往來的那些大娘大嬸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一眼看過去,那些偷瞄的大娘大嬸甚至‘羞澀’的不敢與他對視。
“這小夥子真周正,還壯實,除了皮膚黑點,還怪好看的咧。”
“皮膚黑點有什麼?你看那胳膊,那腰,多壯實,我家那死鬼要是有這小夥子一半壯實,我做夢都能笑醒。”
“這要能被他折騰一宿,嘖嘖嘖~”
“美的你……”
“……”
許是因爲眉心眼加強了五感的緣故,劉慎能清晰的聽到有些大娘大嬸交頭接耳的評價自己。
他面容僵硬,兩側太陽穴卻突突直跳,心裡暗罵這他媽的命犯桃花,就是這麼犯的?
這是犯病吧…
劉慎心中一陣惡寒,腳下匆匆的想要穿過人多的街道,把兜裡的錢袋子送給韋大富家。
街道人多眼雜,他腳步又快,沒注意竟‘砰’的一聲撞倒了個半大孩子。
那半大孩子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不僅瘦瘦弱弱的,就連身上的衣服也多有補丁,被撞到後哎喲一聲摔倒在地。
“抱歉,抱歉…”
劉慎見那半大孩子被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也是愧疚,緊忙上前將其攙扶起來。
“方纔想事出了神,沒注意撞到了,實在抱歉,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那半大孩子齜牙咧嘴直起身子,擺脫了他的攙扶後襬擺手說道:“走吧走吧,我沒事。”
“沒事就行。”
劉慎聞言也是暗自鬆了口氣,又有些放心不下的問道:“要不我帶你去醫館看看?”
“我說了沒事,去什麼醫館!”
那半大孩子似是有些不耐煩,瞪了他一眼後輕哼一聲的便走了。
“……”
劉慎還在僥倖當下民風淳樸之際,忽然眉頭微蹙的駐足,隱隱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他緊忙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卻發現方纔還揣在兜裡的錢袋子,此時已經不見了!
錢袋子丟了?
不對,錢袋子是被偷了!
劉慎回過神來轉身一看,恰好看到方纔被撞倒的那個半大孩子也在遠處回頭看自己。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
那半大孩子見狀神色有些驚慌,顯然也沒料到他這麼快就發現自己了,於是撒腿就跑…
“本地的幫會,太沒有禮貌了!”
劉慎見狀哪還不知錢袋子就是被那小子偷了,叱罵一聲後咬牙切齒的追了過去。
“小賊,站住!!”
那半大孩子是本地人,在街道中滑溜的像個泥鰍一樣。
逃離人多的街道後見身後的苦主還在追,他咬牙又往偏僻曲折的小巷子裡鑽,想靠此將其甩掉。
但劉慎在碼頭做了四年腳伕,不僅臂力不俗,體力同樣也不俗,在其身後緊追不捨。
畢竟,被偷的那個不是他自己的錢袋子,而是韋大富的!
前天晚上答應韋大富要將這錢袋子送給回去,如今都要送到人家門口了,卻被小賊順走了!
他心中自是羞惱!
前面的半大孩子頭都不敢回,一個勁的跑,腿都跑軟了才扶牆喘着粗氣回頭瞥了眼。
待發現身後那人沒有追來後,他臉上才浮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掂了掂手裡的錢袋子,心中更是欣喜萬分,一刻也不敢多留的往自家而去。
剛到一處破落的草屋前,還沒來得及進門,便感覺腿彎處一疼,痛呼一聲的摔倒在地。
他驚恐的回頭望去,這纔看到身後不遠處,那一直追趕的苦主此時手裡掂着石子快步往自己而來…
“小兔崽子,挺能跑啊!”
劉慎見手中的石子一擊打中那小賊的腿彎,也是喘了口粗氣。
見那小賊咬牙切齒的還想爬起來再跑,他快步上前將其按倒在地。
“還想跑!”
劉慎用膝蓋壓在那小賊身後,又將他的兩隻手擒於身後,一把扯過他手中的錢袋子。
“小兔崽子,我好心扶你,怕你受傷要帶你去醫館,你卻偷我錢袋子?良心讓狗吃了?”
那半大孩子被壓在地上不能動彈,卻歪着頭滿臉桀驁之色的叫呵道:“要殺要剮隨你便!”
“嘴還挺硬?”
劉慎嗤笑一聲,拍了拍他的面頰說道:“我不殺你,也不剮你,按大幹律例,贓滿五十貫以上,杖四十;贓滿百二十貫以上杖一百,流三千里。你小子手法嫺熟,一看就是慣犯,是杖四十;還是杖一百、流三千里,那得看官府怎麼判了!”
“你……”
賊怕官乃是天性,那半大孩子聞言更是被嚇的面如土色,回過神後依舊嘴硬的嚷嚷着:“我不去官府,有種你就殺了我!”
劉慎剛想說話,便看到破落的草屋內走出個滿臉怯意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走路時一瘸一拐的,腿腳似乎還不好,待看到門外情形後,滿臉怯意的跪倒在地:“大……大人,能讓我替哥哥去官府嗎?”
“……”
被劉慎按在身下的小賊聽到聲音,桀驁不馴的神色瞬間轉變成驚恐,他掙扎着轉過頭,紅着眼睛叱罵道:“誰讓你出來的?誰讓你出來的!?我不是說過聽到什麼動靜都不準出來嗎?滾回去!”
見那小姑娘只是癟着嘴搖頭,他又用餘光瞥了眼壓住自己的人,歇斯底里的叫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的錢是我偷的,要殺要剮也好,送去官府也罷,都和她無關!”
“……”
劉慎見狀神色有些怪異,問道:“你們兩人是兄妹?”
那半大小子咬牙切齒的卻不說話,反倒是那小姑娘怯生生的點點頭,應了句:“是。”
劉慎又問道:“你們父母呢?”
“父母在前幾年洪災中死了。”
那小姑娘抿了抿脣角,再次怯生生的祈求道:“是哥哥把我撿回來養大的,哥哥偷錢也是爲了給我買吃的,大人,我能替哥哥去官府嗎?”
“誰是你哥哥?”
那半大小子紅着眼眶,聲色俱厲的叱罵道:“你不過是我撿回來的瘦馬,把你養大是能賣個好價錢,趕緊滾,少他媽在這礙眼!”
“……”
那小姑娘聞言低着頭,咬着嘴脣暗自垂淚。
而劉慎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下壓着的小賊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慄,那是說違心話時身體本能的應激反應。
這小子,在撒謊。
許是小姑娘的那句‘父母在洪災中死了’觸動了劉慎心中的敏感點,又或許是那小姑娘的腿腳不便讓他心裡防備降低了些。
他按着小賊的手勁鬆了些,看了看小姑娘身後破落的草屋,問道:“這便是你們住的房子?”
小姑娘點點頭,“是。”
“起來吧。”
劉慎鬆手後直起身子,走向那小姑娘。
而俯在地上的半大小子只覺得身上一輕,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一個激靈爬起身來,卻並沒有跑,反而很是警惕的擋在了那小姑娘面前,色厲內茬的呵問劉慎:“你想幹什麼?你就不怕我跑了!?”
“你敢跑?”
劉慎淡然的瞥了他一眼,說道:“你敢跑,我就打斷你的腿。”
“……”
“帶我進去,看看你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