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李淳業轉身去了碧紗幮,曹芳蕤一動不動,她看着銅鏡裡消失的那個人影,無悲無喜。
半夜睡的迷迷糊糊中,李淳業被一陣細微的啜泣聲驚醒了,他半撐起身子,發現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而隔壁就睡着曹芳蕤。
難不成她出什麼事了?
李淳業着急起來,掀開被子外袍也不披,趿了鞋就走了過去。
內室只有一盞豆大的夜燈,值夜的侍女也不在,榻上曹芳蕤一頭青幽幽的髮絲垂在榻邊,她面朝內,舉着被子捂在臉上小聲哭泣。
李淳業忙走過去詢問她:“你怎麼了?”
曹芳蕤聞言愣住,驚慌失措的轉過頭來,一雙溼漉漉略微紅腫的雙眼看着他,喏喏道:“我吵醒你了?”
“不是……”李淳業猶豫了一瞬,還是坐在榻邊,曲起手指撫上她的臉頰,爲她擦去淚痕,“怎麼了?”
他溫柔的聲音裡充滿了關心,曹芳蕤卻更覺委屈,眼中淚水聚集,落下打溼了他的手。
“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
她再也忍不住了,坐起身質問他,神色無比慍怒:“你想關心我就關心我,你不想跟我說話就當我不存在,你到底把當成什麼……”
最後一句話,她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李淳業手足無措的看着她,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伸在半空中的手顯得有些可笑。
“你……你別哭了,芳蕤,別哭……”
曹芳蕤卻像是要發泄出心中所有的委屈般放聲大哭,屋外有侍女匆匆進門而來的腳步聲,但剛走到門口看見李淳業在就不敢踏入了。
李淳業從未見過這樣失態的妻子,心中一震,她跟自己一般大,也不過才十幾歲,就算人前端着臉面,背地裡受了委屈也會掉眼淚。
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又哭過多少次呢……
李淳業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要唾罵自己,妻子質問的是,他無力辯解,只能緊緊摟着她的肩傳達自己的愧疚。
自從那晚曹芳蕤在李淳業面前哭了一場後,夫妻二人算是冰釋前嫌,相處的甚爲和睦。
李淳業還陪着妻子回了一趟孃家,一言一行中都透露着關心和尊重,這讓曹聞和夫人十分欣慰。
蓁娘那邊自不必說,得知兒子兒媳和好了,她也就可以放心,把精力都放在丹娘身上了。
……
靜姝院裡,顧七娘一邊端着碗喝粥一邊靜靜聽彩屏帶着些嫉妒道:“……也不知王妃做了些什麼,大王先前對她不冷不熱的,現在倒好,連着幾日都宿在正院,連靜姝院的門也不上……”
“大王那些日子連笑都笑不出來,要不是娘子小意服侍,大王怎麼會這麼快就振作起來!”
“王妃回孃家有大王陪,娘子回孃家一趟還要去求她,真是可惡!”
“好了……”
顧七娘面色平靜,輕輕放下手中的玉碗,道:“誰讓我是妾呢,她畢竟是二郎明媒正娶的妻子,二郎去正院天經地義,你又抱怨什麼!”
“難道要我上門去搶人?”
彩屏訕訕回道:“奴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王妃是個有心計的,說不定早就看娘子不順眼,咱們須得小心些纔是!”
顧七娘眸色幽深,抿脣一笑:“她還犯不着對付我,畢竟現在她最重要的是生下嫡子,只要有了嫡子,大王的地位就穩固了,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這個節骨眼,我要是做些什麼,還不用她出手,權嬤嬤就能灌我一杯毒酒。”
說起權嬤嬤,彩屏就更氣了,連着也想到每次大王留宿後,她就親自端着避子湯來,還要親眼看着娘子喝下才罷休。
彩屏爲主子覺得心酸,是藥三分毒,那避子湯能是什麼好東西,王妃自己的肚皮不爭氣,這都一年了,還不見有信兒,連累娘子得一直喝藥,也不知哪一日是個頭。
她紅着眼哽咽道:“娘子,你受了這麼多委屈,終有一日會有回報的!”
委屈嗎?
顧七娘垂眸細想,她並不覺得委屈,她是真心愛慕李淳業的,她知道現在對於李淳業最重要的是重新得到陛下的喜歡。
他雖然表面上風輕雲淡,但心裡一直憋着口氣,她不會因爲一己私慾阻止他向上的道路,但彩屏說的對,等到了塵埃落定那天,她一定會得到屬於她的一切!
景宏十一年的四月,後廷裡喜氣洋洋,這日正是六孃的生辰,作爲李暉目前最小的孩子,她的六歲生辰宴隆重又熱鬧。
不僅各殿妃妾送了賀禮來,李暉大手一揮,把奇珍異寶送了無數來,只爲哄女兒開心。
蕭娍兒自然是得意風光,抱着女兒坐在李暉和皇后身邊,很是惹眼。
到了晚上,李暉就留宿在翠影閣,蕭娍兒仔細的妝扮,慕容氏的侍女來送了她一瓶香露,並道:再接再厲。
蕭娍兒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紅着臉接了過去,在鏡子前左右顧盼了無數次,確定今晚的自己傾國傾城才翩然直奔李暉而去。
李暉飲了些酒,正慵懶的倚在隱囊上,一隻腿曲着,一隻腿伸直,右手輕輕捏着眉心,眯着眼表情有些不虞。
他想起了下午在花園裡,衆人都圍在六娘身邊逗着她,蓁娘也在,她拿着撥浪鼓輕輕搖晃着,眉眼間的溫柔彷彿在看自己的孩子。
自己就站在不遠處,整整一個下午,她沒有看自己一眼。
彷彿在場沒有這個人似得,她依舊容光煥發,歲月的增長雖然磨去了她的靈動飛揚,但也留下了成熟的韻味。
李暉很懷念他們從前,但蓁娘好像並不在意,這讓他很有些惱火。
鼻尖拂過一陣香風,蕭娍兒嬌甜的嗓音響起:“陛下,是不是頭暈?妾幫你按一按好不好?”
李暉被打斷了思緒,有些不悅的擡起眼皮子,“屋子裡點着香,你還薰這麼香做什麼?”
蕭娍兒臉上的笑變得尷尬,她手足無措的愣了一瞬,忙起身請罪:“陛下見諒,是妾疏忽了,妾馬上就去換衣裳……”
李暉又閉上了眼,輕輕‘嗯’了一聲。
蕭娍兒被潑了冷水,淹頭搭腦的換了衣裳,又讓侍女仔細聞了聞,才放心的出去。
李暉把頭擱在她腿上,蕭娍兒素手纖柔,輕輕按揉着太陽穴很是舒服,李暉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蕭娍兒見他神色愜意,忍不住心花怒放,柔聲道:“陛下,今日六娘收到了好多賀禮,改日,我得親自登門去道謝纔是!”
“那倒不必……”
李暉懶懶的開口,“這是她們的一番心意,你接着就是,何況是給六孃的,以後她們過生辰,你帶着六娘去祝賀就是了……”
“是!”蕭娍兒笑眯眯回道。
“對了陛下,妾今日本以爲齊充容不會來,心裡十分不安,結果她不僅來了,還不計前嫌的送了六娘六匹錦緞,倒是顯得妾小心眼了~”
“什麼不計前嫌?你們發生什麼了?”李暉微皺着眉發出疑問。
“沒什麼大事……”
蕭娍兒故作輕鬆道:“就是那日妾說錯話惹惱了韓修儀,齊充容便訓\誡了妾一番……”
“陛下,妾保證以後謹言慎行,絕不給六娘丟臉~”
她撒嬌的聲音裡,李暉卻輕而易舉的聽出了她在隱藏着什麼。
只沉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原原本本的說一遍!”
蕭娍兒吞吞吐吐的,好像不敢說,一旁剪燈芯的採珠聽了半晌,早就忍不住心中的憤懣了,插嘴回道:“陛下,娘子那日在宣微殿被齊充容逼着吃髒雪,娘子回來後哭了一整夜……”
李暉‘唰’的一下睜開雙眼,銳利的目光刺得蕭娍兒一個瑟縮,她鼻子一酸,強忍住眼淚道:“陛下,都是過去的事了,其實都怪妾口無遮攔,齊充容教訓的是,妾也知道錯了……”
她側過頭不着痕跡的抹去淚水,展露在李暉眼裡的又是一張笑臉,“妾再幫你按按~”
李暉握住她的手,直起身子蹙眉道:“她果真讓你吃雪?”
蕭娍兒慌忙搖頭,眼中閃過一抹可憐兮兮,“沒有,沒吃……”
但李暉的目光透露着不相信,蕭娍兒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喏喏道:“只吃了一口……”
“陛下別生氣,這事都是妾的錯!”
她哀求的看着李暉,他也定定的看着她,目光深沉而凝重,蕭娍兒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微微動了下身子,“陛下?”
李暉突然扯脣一笑,悠悠然道:“齊充容位分比你高,你既然說錯了話,她教訓一番也是應該的,而且皇后也沒跟我說起,想來那日的事不是什麼大事,你能這麼懂事明理,我很高興~”
?
蕭娍兒臉上的委屈夾雜着隱忍僵住,看起來格外可笑,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李暉要做的不是應該替她出氣嗎?
什麼叫齊充容的教訓是應該的?
她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他說這些話,是偏袒齊充容,還是不相信自己?
猛然間蕭娍兒想起慕容氏的告誡,心中後悔不已。
她本來是打算把這件事埋在心裡,但今日下午看見陛下和韓修儀之間彷彿陌生人一般,而且陛下對六娘如此寵愛,她就蠢蠢欲動了。
但誰知道陛下居然是這種態度……
蕭娍兒懊惱的直掐大腿,剛纔的欲言又止簡直像個笑話,就像一個幼稚的孩子去告狀,結果大人根本不相信,而且他還揭穿了……
太尷尬了,蕭娍兒越想越臊,絞着帕子坐立不安,再不敢看李暉一眼。
但李暉已經困了,他張嘴打了個哈欠,下了榻喚人:“洗漱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女人心啊海底針~
我說的我自己,我要做一條孤狼,撩完就跑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