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次的事情證明了顧七娘是清白的,但李淳業卻對她冷淡了不少。
一方面是他得協同禮部準備妹妹的婚事,另一方面是他覺得沉香懷孕讓他反思了很多。
沉香之所以敢自作主張倒掉避子湯,拿捏的就是他被降爵和妻子未能誕下子嗣的緣故。
一個小小的妾侍就想了那麼遠,那他的幕僚和屬臣會怎麼想呢?
父親是祖父的嫡長子,可就因爲他膝下無子,不僅臣工憂慮,連祖父也因此有了理由偏心三叔。
沒有子嗣就代表後繼無人,不管多有本事,就算手握權柄,也終究會引起動盪。
沉香腹中的孩子雖是庶出,但也確實讓幕僚們稍微鬆了口氣,他們現在焦心的就是這孩子是男是女。
就連吳津都暗示過他,若王妃無望,那就多多寵幸妾侍,只要好生教導,庶出的孩子也能成器,照樣能讓陛下滿意。
李淳業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但他認爲現在當務之急是重新獲得父親的重用,要怎麼做,還需從長計議。
另一邊,曹芳蕤也在同立秋說話,“……你的意思是,你詢問沉香是否找到了姐姐,而她默認了?”
“是!”立秋小心翼翼的坐在曹芳蕤對面的月牙凳上,雖然她竭力想保持鎮定,但十根指頭緊緊絞在一起,看的出來心裡頗爲緊張。
“妾跟沉香一同長大,知道她一直想找到父母和姐姐,雖然她在府裡認識不少人,但要拜託人去尋她姐姐,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也沒有那個膽子,背後挑唆的人肯定就是顧孺人!”
曹芳蕤輕輕敲了敲几案,緩聲道:“但顧氏證明了她沒有這樣做過。”
“你爲何這麼肯定?”
立秋眼中有些急色,她伸着脖子道:“娘子,顧孺人沒有買通周婆子,可她孃家三嫂來看過她幾次啊!”
“顧家就算是破船也有三斤鐵,況且現在顧家三郎生意做得越發順風順水,他們去找人豈不比周婆子一個下人便宜!”
曹芳蕤聞言眯了眯眼,手指也停了下來,她在驪山宮時就這麼懷疑了,昨日審問後更加堅定了這個懷疑。
周婆子只是顧七娘弄出的一個幌子,其實她真正依靠的還是顧家人。
只要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郎君就算是郡王也不能把顧三娘子綁來問話,況且只要人家咬死不承認,這邊不僅不能得到真相,還會惹上一身腥。
陵川王府現在若有一丁點風吹草動,那就是給許王府遞一把現成的刀。
沒想到這個立秋如此心細,之前倒小瞧她了~她點點頭示意立秋繼續說,立秋卻有些不解的問道:“方纔娘子同我說過了昨日審問的情況,妾有一點不明白,娘子爲什麼不跟大王說查一查顧家呢?”
曹芳蕤抿脣一笑,解釋道:“顧家是子爵府,這些事鬧起來丟臉的還是郎君……”
“況且現在王府有什麼不好的風聲傳出去,這就相當於把現成的刀子遞給許王府,郎君要操心的事已經夠多了……”
立秋若有所思的點頭,“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查,那悄悄派人打探應該行吧!”
曹芳蕤靜靜看着她不說話,立秋這才發覺自己逾距了,忙低頭認錯,曹芳蕤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只是道:“我知道你向我坦白這些是不想見沉香糊里糊塗的丟了命,你是爲了她好……”
“但我也要告訴你,就算她生下了長子,府裡也容不下這種包藏禍心的人,你不必可憐她,做錯了事就得付出代價!”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誰都得按章程辦事。”
“是!”立秋心神一凜,趕緊表示明瞭。
室內沉默了片刻,立秋嚥了咽喉嚨,小聲道:“妾始終覺得顧氏目的沒有這麼單純,她冒着被責罰的下場幫了沉香那麼多,不可能是好心,更不可能是閒的無聊的給娘子添麻煩,娘子務必要當心纔是!”
見她言辭懇切,曹芳蕤稍感暖意,放鬆了臉色道:“我心裡有數,從今以後,你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了,特別是郎君。”
“妾明白。”
立秋使勁的點頭,大王既然已經對此事蓋棺定論了,她最好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禍從口出,有些事不是她該摻和的……
對於沉香,她已經仁至義盡了。
立秋離去後,曹芳蕤斜倚在憑几上,感慨道:“她是個明白人,最難得的,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對人也是一片真心……”
“知道了沉香跟顧氏有牽扯,不是爲她隱瞞也不是來告狀,只一句含含糊糊的‘沉香找到了姐姐’,就讓咱們懷疑上了顧氏,給沉香和孩子留下了一線生機,也沒有讓我爲難。”
“這樣的人,看似平凡,其實到最後,纔是最有福氣的。”
宋嬤嬤很是贊同,忍不住道:“畢竟是從夫人身邊出來的,從小聽她的教誨,差不到哪兒去……”
話音才落,她卻忽然怔住,想起韓夫人也是被人這樣議論過,她直直的看着主子,“莫非娘子……”
曹芳蕤輕笑,擡頭看着她:“有何不可嗎?”
“若我此生與子嗣無緣,立秋的品行我看在眼裡,讓她生下孩子我還更放心一些,你彆着急,這府裡的姐姐妹妹只會多不會少,有些事,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宋嬤嬤心中涌上一股淡淡的傷感,娘子爲大王殫精竭慮、處處籌謀,可要是真沒個親骨肉,那這一輩子圖的是什麼……
皇后爲人賢良淑德樣樣俱佳,對庶出的孩子一視同仁、關照有加,但是誰生的就跟誰親,嫡母做的再多,也不及生母生育之恩。
陛下敬重皇后,可保不齊大王就會如此,娘子把一片真心都交與大王,若是被辜負,真是天理不容。
宋嬤嬤差點就掉下眼淚了,但曹芳蕤卻看的很開,“這輩子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就夠了,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見宋嬤嬤還在傷感,曹芳蕤打趣道:“嬤嬤先別想那麼遠,我未必就沒有明德皇后那樣的福氣~”
“咱們還是先說眼下的事吧!”
明德皇后馬氏,生性謙恭和善,上孝下悌,宮中無人不稱讚。
雖終生無子,卻備受婆婆陰太后和丈夫漢明帝的喜愛,並親自撫養了妾侍所出的章帝。
章帝繼位後,只尊嫡母而不封誥生母,以示養恩重於生恩。
聽曹芳蕤這麼說,宋嬤嬤心中不免意動,若娘子真無所出,挑一個看的順眼的抱在自己屋裡養,就算不是親生的,那也有母子之情,總比什麼都不做強~於是她振作了精神,問曹芳蕤接下來做什麼,曹芳蕤心中早有主意,遂吩咐道:“昨日郎君沒給顧氏什麼好臉色,郎君冷落她兩日,她就得着急,就得想法子把郎君的心拉回去……”
“你囑咐下去,不管她耍什麼心眼,咱們稍微阻擋一下就是了,不管是府裡還是府外,我要摸清楚她究竟想幹什麼~”
不就是引蛇出洞、再打七寸嘛!
宋嬤嬤連連點頭,“奴一定會好好交代下去,不管顧氏使美人計還是苦肉計,都別壞了她的事~”
……
因着懷宣太子就是這個季節薨逝的,每年的臘八節都辦的很簡單,今年也是如此,李暉帶着妃妾們在芙蓉園賞景吃酒,又在不遠處設了暖帳,賜了宴席給兒女們。
只可惜皇后身子不適,當日未能到場。
朝華樓裡,蓁娘正在抱着銅鏡哀嚎,精緻的妝容顯得嫵媚,可湊近細看,卻能看見額角上有一個小紅點。
這幾日因爲天寒地凍,她每日都要吃羊肉,烤着吃蒸着吃煮着吃,不上火纔怪!
“今天過節呢,我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啊!”
手裡捏着象牙梳的青兒站在她身後道:“奴已經敷了很厚的粉了,不會有人看出來的,娘子放心~”
蓁娘悶悶不樂的按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容娘忙攔住了她,道:“娘子先別抱怨吧,陛下昨晚命人送了衣裳來,奴去拿給你看看!”
說起衣裳蓁娘就撇嘴,小聲嘀咕道:“巴巴的送衣裳做什麼,我就知道他嫌棄我不會搭配,上次我穿了一件半臂,他笑了半天,哼!”
容娘既無奈又好笑,待和阿玉捧了那衣裳來,蓁孃的眼睛一下子就挪不開了,她伸手撫上去,嘴裡發出‘嘖嘖’驚歎。
“這……這什麼料子?我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衣裳!”
屋裡的侍女都好奇的圍了過來,在陽光下,容娘手上的衣裳彷彿一道雨後的彩虹,又彷彿是將七色的寶石研磨成粉灑在輕軟的布料上。
隨着她一擡手一翻轉,衣裳發出的璀璨光澤讓人想不出任何詞語來形容它的美麗。
蓁娘感覺手裡的衣裳如羽毛般輕柔,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縮回手,容娘不解的看着她,蓁娘無不失落的道:“這麼漂亮的衣裳,可我覺得自己配不上……”
容娘跟阿玉面面相覷,瞬間後忙安慰她道:“好好的娘子說這些做什麼,這衣裳是陛下送來的,那就說明在他的心裡,娘子就是最適合這件衣裳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寶貝們,我修改了一下情節,所以在前兩章拖沓了一下~明德皇后馬氏,真的是愛笑的姑娘運氣不會太差,老爸打仗死了,全家被欺負,十三歲入宮深受太子寵愛,而且太子沒有正妻,後來太子當了皇帝她被封爲貴人,因爲太后喜歡又被立爲皇后,一輩子無兒無女,但老公對她是真愛,讓她抱養妾侍生的娃,長大後養子只認她不認生母,簡直人蔘贏家~因爲老公死了後想他,就把他生前每一天的言行寫成一本回憶錄,開啓了帝王《起居注》這一史書體例~這就是活生生的瑪麗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