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備之意散去了大半之後,南歆和明道看向羅天王的神色,就緩和了許多,甚至明道還露出一絲笑意的開始端茶、擺杯,給羅天王斟了一杯熱茶。
明道泡茶的手藝不錯,這被茶可謂是香氣四溢、溫度正好。
羅天王見狀,毫不客氣的伸出手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見到這一幕,明道和南歆算是真正的放下心來。
肯喝杯茶,那就是肯賞個面子。既然肯賞面子,那便是友非敵。
喝完了茶,羅天王看了李森一眼,神色轉而凝重起來。
“李道友剛纔所言,其實正是海族如今的實況。只不過你口中說的那些,我們這些人只敢在肚子裡想想,並不敢公然說出來而已。”
“海族從來都不是外人眼中的鐵板一塊。早在‘海族大戰’爆發之前,海族的八大天王就分成了兩派。一派是大長老的‘嫡系’,屬於是被大長老一手提拔、培養出來的天王。而另一派則被稱呼爲‘外系’,則是如同本王,又或者是燕天王一樣,是通過自己努力奮鬥得來的天王頭銜。”
羅天王說道:“這兩派人馬,表面上雖然相安無事,但實際上私下裡經常爭鬥。不過大長老處事還算公允,因此兩派人馬也一直沒有將事情鬧大。就這樣一直到了‘魔界入侵’之後,矛盾方纔公開化。”
李森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那一戰中,隕落的天王好像都是你們派系的人吧?”
羅天王點頭道:“不錯。擁有‘沙河重水’的沮天王,和負責保管‘定海針’夏天王,都是我們這一脈的人。他們的隕落,導致了我們外系一脈勢力大損,再也無法抗衡大長老的嫡系。”
“外系、嫡系?”李森似乎第一次聽到這種稱呼,不禁多看了羅天王兩眼。
“任何宗門只要上了規模,都有派系之爭,更何況碩大的海族。”
羅天王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口氣有些曬然。
他說道:“其實本王並不願意糾纏到任何的派系爭鬥中,本王只想一心一意的修煉下去,爭取來日進階化神、破界飛昇的機會。因此,對於這些派系爭鬥一直都敬而遠之,不願糾纏其中。”
李森聞言,露出了一絲贊同之色。
“不錯,身爲一名修士,本就應該一心一意的修煉,爭取那一絲絲長生不死的機會。如果分心於派系鬥爭,沉醉於爭強鬥狠,就是本末倒置了。”
羅天王聽到這話,點了點頭。
但很快的,他便嘆了口氣。
“不過,能夠像我二人一樣說出這些話的,恐怕都是沒有太多牽絆的純粹修士。本王孤身一身來到海族,至今爲止也只是獨自苦修而已。因此可以置身之外,冷眼旁觀。但是燕天王不行,她所在的燕族本來就是海族極有盛名的修煉世家,勢力頗爲不小。她身爲家族族長,不可能不考慮到家族的利益。因此,在沮天王和夏天王紛紛隕落後,她立刻選擇站出來爭取利益,並且接收了這兩名天王遺留下來的大部分‘遺產’。”
“她就不怕海族大長老猜忌?”
南歆忽然開口問道。
羅天王聞言,淡淡的道:“燕天王擺明了不信任海族大長老。她一直懷疑組沮天王和夏天王的死,是海族大長老故意不作爲導致的。”
聽到這裡,南歆和明道面面相覷。
可是李森卻似乎想到了什麼。
當初沮天王率先隕落的主要原因,正是因爲他相信即便是面臨危險,海族大長老也會挺身相救,不至於袖手旁觀。
但實際上,海族大長老真的袖手旁觀了。雖然海族大長老當時正在戒備傳送通道對面的魔族,可是即便如此,也未免有些冷血。
當年,這方面李森心中也曾經有過一絲疑慮。可是如今看來,故事的幕後恐怕另有乾坤。
“幾乎所有的海族人,都將海族大長老奉若神明。但是他們似乎沒想到過,即便是強如海族大長老,也有壽盡隕落的時候。在前些年,燕天王和沮天王他們幾個,就一直擔心海族大長老會在隕落之前,對我們這幾個外系的天王下手,然後將他那幾名嫡系天王扶持成爲海族之主。因此,在當年海族大長老派我們幾個人前去‘海族秘境’巡視的時候,燕天王就專程找過我,談過這個事情。她擔心海族大長老會在這個秘境裡面,對我們這幾個外系天王翻臉動手。”
李森不禁來了一絲興趣:“哦?你當時是怎麼說的?”
“人不負我,我不負人。”
羅天王口氣淡淡的道:“海族大長老若是公平正直,本王自然尊他、敬他。但若是海族大長老想要翻臉動手,本王說不得也只能反抗一二了。”
“不卑不亢,好。”李森讚歎了一聲。
羅天王卻是眉頭微微一皺。
“燕天王聽到本王的話之後,便擊掌爲誓,算是完成了約定。但我擔心可能就是這個消息走漏了,所以後來才導致沮天王、夏天王兩人的接連隕落。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本王之所以給你提及這些,只是想要提醒你,你之前猜測的那些八九不離十、基本是正確的。海族大長老的確對蚌族十分忌憚,憂慮蚌族會在他隕落之後,倒過來統治海族。”
“燕天王到底是怎麼想的?她難道不知道這些事情?”李森問道。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自然知道這些。正因爲知道,所以她才需要蚌族的牽制,來保證海族大長老不會對她和羅某動手。換言之,有蚌族人存在一天,那麼海族大長老就不會翻臉動手,自毀城牆的擊殺她和本王。昨天她鬧的滿城風雨,實際上也是在展示一種態度,尋常人只看到了她利用海族的民心。但更深的層次上,是燕天王一種肆無忌憚的試探,她在試探海族大長老的底線。”
李森聽到這裡,卻長嘆了一口氣。
“說一千道一萬,海族內部的事務本來就錯綜複雜,如今又牽扯上了蚌族,就更是說不清楚。李某不遠萬里的從晉國前來此地,只是爲了一株‘百聖回絡草’而已,如今看來,卻沒來由的淌進了一灘渾水。”
羅天王看了李森一眼:“事到如今,面對海族大長老的猜忌。你若是想要‘百聖回絡草’,就必須打消他的猜忌,或者是打消他的顧慮。否則的話,這株靈藥你是絕對要不到了。”
“那麼,如何才能打消海族大長老的猜忌和顧慮?”李森詢問道。
“很簡單。”
羅天王口氣淡淡的道:“海族大長老如今最憂心的,是那些跨界而來的蚌族人。你只要能夠勸退這些蚌族人,讓他們以蚌族至高之靈的名義發誓,保證日後絕不侵擾海族領地,那麼他老人家的顧慮就會被打消大半。”
“勸退蚌族人?”李森聞言,臉上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之色。
羅天王卻復又說道:“那些蚌族人很頑固,極難交涉。因此這件事情很難辦到,按照青木天王那些人的意思,他們準備趁着蚌族女首領重傷未愈的時機,立刻發動一次戰爭,強行驅逐掉那些蚌族人,將他們趕得遠遠地,最好趕入極度危險的‘洪荒深海區’。”
聽到這話,李森尚且還沒怎麼回答,一旁的南歆卻有些惱怒。
“這也欺人太甚了。蚌族人狼狽的跨界而來,亡命投奔你們海族,你們無端端的要吞併她們也就罷了,如今吞併不成,竟然還要將他們驅趕到如此危險的地方。”
明道卻抿起了嘴巴,沒有說話。他知道此刻沒有他這個築基期修士發言的地方。
面對南歆的憤慨,羅天王卻口氣極爲冷淡的道:“弱肉強食,乃洪荒開闢以來的自然之理。蚌族人的界面被魔族吞併,被迫亡命至此,原本怪不得海族。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怪只怪,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個萬靈海容不下兩個化神期修士。”
聽到這話,李森本來想要說些什麼的,但又閉上了嘴巴。
一時間,房間中沉默了下來,只有茶臺上的那根蠟燭,尚且在搖曳着火苗,閃爍的四人身影明暗不定。
好一會兒,李森方纔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開了口。
“勞煩羅天王回稟海族大長老,就說李某無疑糾纏於海族、又或者是蚌族的種族糾紛。李某是一個商人,只關注利益的得失。既然海族大長老不願意蚌族人聚居在此、側臥在旁,那麼李某可以作爲海族的‘使者’,代替他老人家跑一趟,試着勸走那些蚌族人,並讓她們保證日後互不侵犯,和平共處。”
聽到這話,羅天王脊樑一挺,坐直了許多,顯然是精神一振。
“你有把握嗎?”羅天王看着李森,籠罩着他面容的黑色霧氣流轉不定,顯然是情緒有些波動。
李森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下。
最後,李森口氣平靜的道:“我可以試試。不過,李某若是成功勸走蚌族人的話,希望海族大長老可以將那株‘百聖回絡草’賜給李某。”
“好。”
羅天王言簡意賅,點頭答應了下來。
下一刻,直接他袖袍驀然一揚的,朝着四人頭頂一招手,那片原本籠罩着四人的黑色護罩,登時‘嗖’的一身,化作一道黑芒投入了他的袖袍之中,消失不見。
接着,羅天王也不客氣什麼,站起身朝着李森、南歆和明道各自看了一眼之後,便直接腳步一邁的離開了此地。
李森三人自然是紛紛起身相送。
只不過,三人剛剛將羅天王送出青靈閣,只感覺眼前黑芒一閃之下,羅天王的蹤影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見到此幕,明道和南歆均是暗暗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面對一名元嬰後期的大修士,他們方纔或多或少都感覺到了一股壓迫力。
倒是李森,此刻神色卻是絲毫變化都沒有,反倒是滿臉思慮之色的返回了青靈閣二樓。
對於李森而言,來到萬靈海之後,見了這麼多的人,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瞭解了這麼多海族秘辛,又饒了這麼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
想要得到那株‘百聖回絡草’,看來還是得靠自己。
好在,明道擅自跟蚌族人進行交易的行爲雖然莽撞,但卻替李森贏得了一個極爲重要的人情債。
因此,擔任‘海族使者’勸走蚌族的事情,那些海族修士不好去做,李森卻是極有優勢的。
進入了青靈閣二樓客廳之後,李森眉眼之中,終於露出了一絲疲憊之色。
“李某對於海族、蚌族的事情並無太大的興趣。只希望這一次不會出什麼岔子,能夠順利辦完左右事情,拿到那株‘百聖回絡草’。”
搖了搖頭之後,李森將那根尚在燃燒的蠟燭吹熄,然後坐在窗戶一側,神色平靜的看向了窗外依舊紛紛擾擾、謠言四起的海族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