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沉吟不語,這一沉吟就是好一會兒。
寬闊而光明的大殿,也隨之安靜了下來。
李森沉默着,劉青峰也沉默着,似乎都很沉得住氣。
袁鳴神色難看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掌門人昭通真人,則是一臉的若有所思之色。
唯獨餘鑫,這個少年一臉茫然的站在那裡,他好像不知道剛纔還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頗爲熱烈的幾人,怎麼忽然間就都不吭聲了。
實際上很簡單。
李森沉吟不語,是因爲李森已經聽明白了劉青峰的條件,因此正在考慮是否值得。又或者還有沒有可容商榷的地方。
劉青峰不說話,則是因爲他知道李森正在思考利益得失,所以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昭通真人也明白這些,他雖然是神昭宗名義上的掌門人,但宗門之內的一些大事情,還是都要靠劉青峰拿主意的。因此,他此刻尚且處於學習‘談判手段’的階段。
袁鳴雖然並不清楚這些事情的具體情況,但他卻隱約感覺事情正朝着對自己不利的方向發展。自己千辛萬苦搶過來的寶貝徒弟,很有可能被劉青峰作爲一種交換條件,給轉讓給李森!
只不過,他人微言輕,雖然是一名金丹期修士,但在龐大的神昭宗裡面,也算不上多麼了不起的人物。面對身具元嬰期修爲的昭通真人和劉青峰,他根本就沒有話語權的。
無論掌門和劉青峰做出任何決定,他作爲神昭宗的一名修士,也都得完全遵從。
念及於此,他之前剛剛鬆開不久的雙拳,不自覺的再度攥了起來,指節都微微發白。
憤怒,又或許是恨意。
總之,袁鳴此刻的心中全都是負面情緒,而且這些負面情緒竟然都隨之時間的推移,盡數轉移到了李森的頭上。
這就很尷尬了。
李森莫名其妙的,就這麼又多出了一個仇人。
另外一邊,李森沉吟了良久之後,終於開口道:“李某雖然接手了吳國造船廠,但卻還沒有正式上任。因此,對於能不能夠拿到商盟那邊的建造圖紙,也沒有十分的把握。即便是能夠拿到,萬一商盟那邊有關於這方面的禁令,李某卻也是不敢違背的。這方面的苦衷,希望劉前輩能夠理解。”
劉青峰聞言,點頭道:“李道友放心,老夫定然不會讓李道友在商盟之中難以做人,畢竟你我日後合作的機會還多的是。”
頓了一頓,他又說道:“建造圖紙的事情,你放心。聚星商盟既然委任你擔任戰舟督辦,那麼圖紙肯定會讓你過目的。 而且,與‘戰舟’有關的禁令,老夫也是略知一二的。這個‘禁令’是嚴禁將商盟的造船圖紙拿去給外人偷窺、拓印。所以這方面你可以放心,我們只需要你幫忙對比一下,並無意窺探貴商盟的情報。”
李森聽到這裡,神色終於緩和了一些、
“既然劉前輩已經考慮的十分周祥,那麼李某也沒有太多的異議。此事,我們還是有合作可能的。”
李森說到這裡,就不再說話了,只是側過了頭,目光開始朝着餘鑫打量起來。
見到此幕,劉青峰哈哈大笑道:“李道友如此慷慨,真不愧是我們神昭宗的好朋友!你我既然是朋友,那麼餘鑫之事就好商量了。既然他是被本宗的袁鳴搶來的,那麼就讓袁鳴再給你送回去也就是了。”
說到這裡,劉青峰輕描淡寫的掃了袁鳴一眼。
“袁鳴,你可聽見了?這徒弟資質雖好,卻是你強搶來的。如今正主來了,你還不快快謝罪,將餘鑫還給他們青靈宗?”
此言一出,袁鳴神色頓時變成了死灰色。
而原本滿臉茫然之色的餘鑫,此刻也是有些愕然,似乎根本沒想到,自己剛在這裡好吃好喝的住了個把月,怎麼莫名其妙的就又被逐出神昭宗,要被送給那個什麼青靈宗了?
一時間,袁鳴還沒有說話,這個餘鑫卻開了口。
餘鑫對着袁鳴問道:“師父,這個老頭方纔說要把我送給青靈宗?這是什麼意思?他是要把我賣了嗎?”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原本滿臉死灰之色的袁鳴,側過頭看了餘鑫一眼,竟然緩緩的點了點頭:“傻孩子,的確是要把你賣了。但問題是,此人乃是本宗德高望重的劉長老,他的話一言九鼎,誰敢不聽哪?”
“袁師侄,你怎麼能如此說話!?”
昭通真人登時一皺眉,叱呵了袁鳴一聲。
“呵呵,難道餘鑫說的不是真話嗎?你們剛纔一通利益交換,就將我千辛萬苦找來的愛徒給賣了,難道不是實情?”
袁鳴卻呵呵笑了起來,但他陰鷙的面容和憤怒的口氣,卻再難掩飾分毫。
昭通真人顯然是從來都沒有見到過袁鳴露出這般模樣,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袁鳴說的話雖然難聽,卻都是實情。
但昭通真人不說話,一旁的李森卻冷笑了一聲。
“千辛萬苦?你也有臉這般說話?千辛萬苦找到這名天才弟子的,乃是我青靈宗的掌門人青木子吧?而你只不過是尾隨偷襲,強行搶來的吧?”
這一連四個問句,一個比一個辛辣刻骨,即便是袁鳴滿腔怒氣,一時間竟然也發作不得。
的確,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他袁鳴理虧。餘鑫是被他從青木子手中搶來的,這件事情鐵證如山,無論如何他也辯駁不了。
一時間,袁鳴也只能吹鬍子瞪眼睛,用滿是血絲的雙目絲絲的瞪着李森。
而李森則是冷笑着看着他。
一旁的昭通真人微微皺眉,似有不忍,劉青峰則是神色淡漠之極。
“我不准你們欺負我師父!”
就在場面陷入僵持之時,餘鑫卻忽然開了口。
他站在了袁鳴的身前,伸出雙手護着袁鳴,亦是怒目瞪着李森、昭通真人和劉青峰。
餘鑫大聲喝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做了什麼交易,也不知道你們到底誰有理。但我知道的是,袁鳴師父接我來到山上之後對我一直極好。好吃好喝、噓寒問暖,比我親爹親孃還要親我!他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裡,絕不是虛假,這才傾心拜了他師父。我既然拜了他做師父,那麼就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別的,我只是山裡的老實人,也不懂!但我只知道,誰對我好我就要對誰好,你們若是再逼我師父……我……”
說到這裡,餘鑫眼睛裡竟然泛出淚花來,但他還是咬着牙,挺着脖子,十分有骨氣的大聲道:“我寧肯一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他個頭高,嗓門也不小,一番話竟然也震得滿殿譁然,引得外面廣場上一羣神昭宗弟子探頭探腦的。
而殿內的李森、神昭真人,也不禁有些啞然。
唯獨劉青峰,神色依舊淡漠,只是雙目微微眯起了起來。
至於那個被餘鑫雙手護在身後的袁鳴,這會兒卻激動的老淚縱橫,渾身哆嗦不定。
“我的兒!我的親兒!”
袁鳴伸出手來,拍了拍餘鑫的肩膀,滿臉激動之色的道:“你這是個好孩子,沒白讓我疼你這麼多日。你放心,我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大不了,我們叛出神昭宗,去其他地方當個散修去。天大地大,難道還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嗎?”
這番話說出來之後,李森倒還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昭通真人卻面色驟然一寒!
“袁鳴!你可知道你剛纔說的是什麼?叛變宗門,在我修真界道門之中,乃是死罪!”
“死就死!”
袁鳴卻十分硬氣的冷笑了一聲:“我袁鳴活了三百歲了,也算是夠本!難道會怕你用‘死罪’來威脅我?這神昭宗沒有人情味,處處都盤算着利益,簡直跟吸血鬼一樣!我袁鳴已經受夠了你們這羣混賬東西!嘿,而且我也看明白了,天天在你們面前裝的跟孫子似的,希望得到你們庇護!可到頭來,連自己的徒弟都保護不了,而且還是被你們當着面給賣了!這種屈辱,休想讓我袁鳴不吭不響的受了,決不能!”
神昭真人的面色越來越冷:“我勸你考慮清楚,你若是現在道歉,我就當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不必!你這個裝腔作勢,軟弱無能的傢伙!一輩子都被劉青峰那個老不死管控着吧!哈哈哈……”
袁鳴仰天大笑了幾聲,看他的模樣,似乎他只感覺活了這一輩子,就這會兒是最揚眉吐氣,最暢快淋漓的。
見到此幕,李森微微皺眉。
而神色本就極爲淡漠的劉青峰,此前卻輕輕搖了搖頭。
“可惜。”
劉青峰說完了這兩個字之後,也不見有什麼前兆,只見他的手腕忽然幻影一般的,朝着袁鳴一揚!
說時遲那時快,另外一邊袁鳴早就對劉青峰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此刻見到劉青峰有動作,他當即便是肩頭一抖的化作一團火雲,挾裹着餘鑫就要逃離此殿。
“呼!”
只見那團六尺方圓的火雲剛一出現,便直接呼嘯一聲的直奔殿門口而去,速度好似疾風驟雨,勢若雷奔!
可就在火雲剛剛來到殿門口的時候,殿門處卻驟然間出現了一層金燦燦的牆壁!遠遠看去,竟然好似凝固起來的陽光一般,五色繽紛、燦爛奪目。
“砰!”
火雲結結實實的撞了上去,竟然好似撞到了一睹極爲堅硬的牆壁一般,根本無法穿透過去。
身處於火雲之中的袁鳴,當場便是悶哼一聲。但毫不猶豫的再度激發出了一道褐色靈芒,轉頭衝着地面而去了。
只聽到空氣中嗤嗤作響,原本凝聚成一團的火雲炸裂開來,朝着四面八方飛濺而去。
可令人詫異的是,激發出一道褐色靈芒的袁鳴,身軀撞到了地面上後,又好似撞到了一睹無形的堅硬牆壁,竟然再度給反彈了回來。
這一次,袁鳴再沒有機會做其他任何的行動了,因爲就在他從地面上被反彈起來的一瞬間,一張金光燦燦,好似純金鑄就的大手,就從空氣中凌空浮現,一把將之牢牢攥在了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