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生活平靜而簡單,如果可以不爲生計發愁,不爲孩子的前途發愁,倒是可以活得十分輕鬆,每天起來散散步,生火做飯,下午吹吹牛,晚上吃飯喝點小酒唱點歌,一天也就過去了。
可生活從來就不是這樣,總有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就算什麼都不做,都有無數麻煩要去面對,更別提在做了事之後,會帶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一有煩惱,一琢磨,一天就過去了。琢磨好了,已解決,一輩子就過去了。所以,人生才被分爲兩個部分,一是麻煩,二是解決麻煩。
離回去剩不了幾天了,而在離開之前,徐子皓只希望能多幫一點是一點。而眼下當務之急就是給大黑家把房子修好。
徐子皓是回來之後才真正去他家裡看過一圈,這才發現他家的老房子並不比胡奎家好多少,反倒更加破敗。
大黑的父親在外走南闖北,一年下來其實也贊不了多少錢,而家裡就只剩他十八歲的弟弟和一個盲人母親。
他母親是視網膜脫落,已經失明6年,僅僅只剩一點光感。雖然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但是治療的難度相當之大,就算治好也是很難恢復到正常水平。
而他的弟弟也只能算半個勞動力,小時候因爲發燒燒壞了腦子,雖然沒達到傻子的程度,但是做事的反應很慢,跟他多說幾句話之後就能感覺出來。所以他也沒有讀過多少書,在家裡照看母親,幫着幹些粗活,有時候也去鎮上幫人搬煤,當苦力,所得極度微薄。
但這裡的鎮子不像東南沿海地區,一個陣能趕得上一個縣級市那麼大,這裡的鎮也就一條不長的水泥街道,有一個菜市場,僅此而已。所以在鎮子上能認識的人也不少,哪家哪村的一說別人就能明白,知道他家裡的環境,鄉親們也用自己力所能及之力幫着,幹一次活多給個一兩塊錢,中午的時候邀他進家裡吃頓土豆拌飯等等。
但在村裡,有時候收到孩子的奚落也是有的,他也總是嘿嘿一笑。但就有一點不能觸碰。別人說他是傻子都沒事,但是如果說他是瞎子家的,他就肯定會發火,搬起石頭要砸人,能把一羣小破孩嚇得魂都丟了哇哇大哭跑回家。
這些是胡奎回憶起來告訴徐子皓的,有年冬天,雷父沒有回來,他家就娘倆相依,冬天的山裡陰冷,寒風從窗戶縫隙裡灌進屋子,夜裡更冷,輩子又薄,還睡的是硬木板牀,雷二小子是用自己的體溫幫母親給捂過了那個冬天。
來到這裡之後,徐子皓受到的刺激已經太多,卻在此時依舊有所感觸。
聯繫了山下鎮裡,弄來的磚石沙料,木頭後山就有,直接去砍伐下來。
就連胡奎家燒的柴火,也是兩兄弟週末的時候上山砍的。有時候是砍樹枝,紮成一捆,跟電視裡的樵夫很像。但有時候也只是直接砍倒一個大腿粗的杉木樹,又分成激烈,往山下滾。拿回家再慢慢劈成小塊,有時候一顆大樹,兩兄弟要花兩天的時間才能完全運下來。所有上山砍柴這事,最累的不是砍,而是運,何況他倆還是這個小身板。
因爲有徐子皓在,測量的事情全都可以由他的肉眼進行,蓋房子的速度奇快,靠他一個人就已經把屋子破損的地方修起來,又另外修了一個單間,還把炕頭都翻新了一邊,修了個蓄水池,所有的一切加起來不過兩天的時間。
山上沒有自來水,水都是從山間引下來的泉水,有一個大的蓄水池要方便很多。但洗澡依舊是個問題,沒有熱水器,如果但用燒開的水來洗,那得冷得渾身抽筋。來了這麼幾天,他們都一直都沒有洗。
徐子皓其實還受得了,主要是落落覺得難受,女生總是要更愛乾淨些,可是這幾天她都在燒火,頭髮都滿是灰屑,整日灰塵撲面,她笑說她又回到了村姑。最後實在受不了了,還是硬着頭皮洗了一個,結果洗完之後反而沒有清爽的感覺,只覺得這更冷了。
正要離開的前夜,徐子皓把自己剩下的現金都偷偷胡奎的兩個弟弟。相比大黑家,其實他家要面對的開銷更大。
可就在第二天清晨,凍雨突降,僅一夜,整個大山都披上一層銀裝素裹。
這像是山神想有意留下這批客人在這裡多呆幾日。因爲路面都凍住了,連徐子皓都不敢開車下山,一不小心就萬劫不復了。
既來之則安之,只能等到開晴了再走。於是乎,徐子皓第一次離家在外過年竟然是在這裡,連他自己都覺得出乎意料。
這場凍雨來得真不是時候,讓人出不去進不來,胡奎的父母本是要在年二九趕回來的,結果這麼一看,也就放棄了,只有等到明年。
可徐子皓不回去倒是有些驚到了家裡的人,給家裡人解釋一通,得到的是注意安全的告誡。
跟小雨打了電話,才知道她今年也是不回家,在公司加班加點的忙唱片,預計三月初就能發行,而且公司似乎也漸漸對這唱片有些看好的意思。
而老馬和西門楓,徐子皓還沒來得及打電話過去他們就已經打電話過來了,還以爲他在哪出事了,一直沒露面。知道原因之後老馬才大笑一聲:“皓哥玩得夠新鮮啊,城市玩膩了,跑去山裡過年去了,有沒有遇到什麼修仙的高人啊。”
徐子皓卻一本嚴肅的回答道:“開玩笑,皓哥會隨便出來玩嗎?我這叫考察懂嗎?”
“行行,領導你慢慢考察吧,祝你在山洞裡過年開心。”
徐子皓搖搖頭,不跟他搭話。
最無語的還是姚青,打電話過來開口就罵:“你個王八蛋,又去滾混去了,過年都不回家,貴州很好玩嗎?”
“景色真不錯,人情味也足,就是生活質量有待提高,針對最基層的那些人。下回有機會再過來我帶你一起來看看。”
“少貧,回來就見不到你人,氣死我了。你回來就聯繫我,有些事情我要好好跟你說說,氣死我了!”
徐子皓能聽出姚青是真生氣,頓時一後背的冷汗:“什麼事啊?用得着那麼生氣嗎?”
“哼哼,電話裡說不清楚,你回來再說吧,就這樣。”
徐子皓也沒繼續追問就掛了電話,心裡卻琢磨着到底是什麼事,難道自己受傷的事情敗露了?不會有誰那麼嘴賤吧。如果有,肯定是二胖那小子,看來有機會得找他通通氣,別老是被姚青一威脅就什麼都說了。
他看看自己的傷口,其實也復原得差不多了,特別的背上的槍傷,這裡被他重點照顧到,此時的皮膚已經毫無痕跡。而且他還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是之前變化過的形態,似乎能被身體記住,當第二次變化的時候,速度會快很多,每一次都能讓時間減半,只是還不知道這種速度沒有一個上限。
想到傷口沒什麼事,大不了到時候還能死不承認,姚青也拿自己沒轍。可是再一想,如果不是這事……徐子皓連忙呸呸了幾聲,心裡暗道:“不會的不會的,絕對不會那樣。”
這事一個沒有春晚沒有鞭炮的新年,過年在胡奎家裡似乎跟平常沒有什麼不同。今年的區別就是跟雷家人還有三個外來人一起過。菜品跟剛來的第一天一樣豐盛,其實也是徐子皓後來運上來的那些。做法也簡單,但酒是少不了的。大黑母親自己在家烤的米酒,也還劃了幾拳。
這該是這十幾年裡兩家人最熱鬧的一個新年。
大年初一,依舊沒有什麼節目,多是親戚間串門。村裡裡倒是相對熱鬧一些,村長知道胡奎和雷黑子家相對困難,也給他們送來了一口袋雞蛋。也被留了下來吃了一頓。
石惠一家人也過來了,聽說雷家大小子當了老闆回來了,相親們也來瞧瞧,稱着新年沾沾喜氣。
天氣終於晴了,也到了離開的時候。徐子皓有意讓大黑留下來多陪陪父母,可是他卻也還記得在三凱還有工作在等着他,只能跟着徐子皓一起走。而石惠也得走,剛好搭上徐子皓的順風車。
這凍雨持續了一個星期,路面的冰融化,變得比來時還要稀爛,周圍的樹上,還有未融化的冰凝把樹枝包住。
車上,藤野忍不住問石惠道:“其實我沒搞懂,爲什麼這裡會有那麼多孩子留在這裡,他們的父母既然都在外面,那爲什麼還要把他們生下來受苦?”
石惠想了想,回答道:“你看看這路,再看看這環境,工業搞不起來,農業搞不起來,外面的人不願意來,裡面的人一輩子圍着大山努力又能做出來多少,所以大人都趁還能動的時候出去走走,這不是努力不努力的人問題,而是有的人一出生就處於了絕對的劣勢,不是僅僅靠一輩子的努力就能突破的。”
“而對於努力的人,他們就不應該享受人生該有的權益嗎,結婚,生孩子,這是天賦**。不能因爲懼怕就不去享受和承擔。”
這幾句話一下子把藤野給繞懵了,但想想也是有道理。胡奎也是這樣,他在學校拿不到獎學金,不是他不夠努力,而是起點太低,基礎本來就差,加上貴州的教育水平跟其他文化大省的比較起來,又落後那麼多。其他科目他永遠都是落後的。唯有日語能學得好,因爲大家都是進學校後纔開始學,這是唯一的同一水平線。
“對了,胡奎還讓我轉交給你一個禮物,我現在給你吧,別一會兒忘了。”石惠對正在開車的徐子皓說,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副駕駛的落落,“落落你先幫忙拿着吧。胡奎還說,讓你到回到三凱再打開,要保管好。”
“什麼東西那麼神秘,落落,直接打開吧。”徐子皓笑笑,直接讓落落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