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被艾莎當成好姐妹後,林微又進一步痛恨給自己內心製造難受的林予了。對於剛剛在這個世上降生沒幾天的她來說,一下子就擁有兩個好姐姐,她除了幹一些會令她們感到高興的事情外,怎麼還能有逃離她們的想法呢?
都怪提出這個建議的林予!
明察秋毫的艾莎,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我知道,你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我相信如果你真把我們當成好姐妹,你也一定會爲了維護這份情誼,而去做任何事情,可是,讓你心裡感到很痛苦,也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所以,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林微連忙搖頭,“不,我沒有勉強自己。艾莎姐姐,我,我是對幹好這份工作沒什麼信心,我想去見見白康,問問身體的事情,可是,我聽羅琳姐姐那樣說,我都不敢去見他了。”
艾莎露出微笑,紫色瞳孔將傢俱的淡金色吸了進去,瞳孔中的傢俱頓時變得死灰沉沉,“好,姐姐幫你約他,我會替你警告他。他很怕我,絕不敢對你做什麼。”
幾小時後,林微藉着電梯間的反光壁,將一縷髮梢卷在手指上,左右旋轉着身體,純白蕾絲高級纖維短袖衫下,淡藍色半身網紗裙拋出一道道來回翻滾的海浪,讓銀色水晶高跟鞋的反光留駐在鞋面。挑選衣服和鞋子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倒是把直髮燙成大波浪花了一二個鐘頭,她本來還想着要不要把粉色頭髮染成別的顏色,但被艾莎阻止了,她說作爲身體制造者的白康,既然讓身體的頭髮是粉色,那麼,這十有八九就是他喜歡的顏色了。同時,這身打扮並不是她非常鐘意的類型,但艾莎說白康就喜歡這樣的,林微也只好相信了。
她覺得,如果他喜歡地這些顏色能夠代表他的內心,那說不定白康並沒有羅琳說得那麼壞,但情況也有可能是相反的,說不定他只是渴望這些顏色罷了。
藉助人人都很害怕的艾莎所製造的壓力,林微再以會令他感到輕鬆愉快的形象出場,毫無疑問,人總是喜歡追逐快樂,遠離痛苦的本性,會令強行被擺在翹翹板中心的白康很快就選擇滑向她,帶着她想要得到的秘密,而且,他也不敢對她做什麼。林微自覺這一計劃近乎完美無缺,唯一令她難受地就是,爲了打扮自己,負債又增加了一些。
走出只裝了她一個人的電梯間,穿過兩條魔械大樓裡隨處可見的金屬風格走廊,與下一個拐角銜接的走廊畫風一變,一盞盞羅列在天花板上的鑲嵌燈,潑灑出粉黃相間的燈光,將牆壁裝飾面上小得像米粒一樣的點都照得一清二楚。
林微倒不擔憂像埋伏敵人一樣站在拐角處,在轉彎過來之前,完全隱藏在視線死角當中的侍應生會因此而看清她臉上的雀斑,過於完美的皮膚上,根本就不存在那樣的東西,而且,從這個侍應生極爲僵硬的動作來看,他多半是個純粹的機械人。
然而,就像被多克吸引那樣,這個外表帥帥的侍應生又吸引了她的興趣,她在他跟前停了下來。好奇地把侍應生打量了一番,林微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他那雙過分逼真的眼睛上,小聲問:“你好,你是機械人嗎?”
“你好,餐廳在那邊。”侍應生用與他的聲音同樣僵硬的動作,擡手指示了方向。
林微忍不住發出嘻笑聲,說了一句“你真好玩”,親了一下侍應生的臉蛋,轉身走了。
她並沒有發現,侍應生的臉,延遲地紅了。
又經過一個拐角後,遠處,走廊盡頭,餐廳的棕色邊框木門以一塵不染的玻璃將門內裝修典雅的世界壓縮進她的眼簾中,只是沒有看到應該站在外門等待她的白康,令她有些意外罷了。按照艾莎的說法,白康應該會像侍應生一樣,乖乖站在門口等着她,然後,還會很熱情地走上前來迎接她,避免令她產生絲毫地拘束纔對。
由此而產生地失落,並沒有在她心中盤踞多久就被逐漸放大的餐廳世界給擠走了。經過拋光處理的地板、玻璃鏡面的鋼琴舞臺、玻璃杯子、銀質餐具,不再像走廊裡那樣死氣沉沉,燈光在這些東西之間來回折射,彷彿獲得了生命一般,鋪落在那些進食者身上,塗抹在他們的食物當中,被他們吃進肚子裡。林微不禁嫉妒起來,顯然,這樣地享受,根本就不是待在房間裡,使用那些冰冷、生硬的金屬餐具進食可以獲得的!
實在是太氣人了!白康那個混蛋怎麼還沒來?
正當她一邊這麼想着,一邊充滿渴望地透過玻璃門,往裡面東張西望的時候,忽然,她的視線自動定格在了一處。那裡有個用側臉對着她,正坐在一張椅子邊,悠然進食的男人,如果她沒有看花眼的話,這個人顯然與艾莎展示給她看的,白康的照片完全能對得上號。而視力遠遠超出於純人類的她,怎麼可能會眼花?
真該死!這麼自私的男人!不等她也就算了,竟然自己一個人先吃起來了!
已經顧不上保持優雅了,一把推開門後,怒氣衝衝的林微就朝着白康那裡走了過去。
離桌子還有兩三米遠,白康驀然站了起來,林微不禁剎住腳步,停留在原地。不是白康過於突兀的舉動嚇到她,而是白康陰翳的臉色令她意識到事情不對勁,更不要提他那森冷的目光了。
“林予!你到底還是不是一個男人?竟然耍起女人的小把戲,拐彎抹角地拿艾莎來壓我!”白康冷冷地說。
儘管林微很想說不是,可她顯然不能這麼說,特殊能力告訴她,她得保持沉默,並且低下頭來。這麼做未必能討得白康的歡心,但至少不會令他更討厭她,她遵從了特殊能力地暗示。
死死地盯了她一會兒,白康兩三步就跨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拽到椅子邊,把她按進椅子裡。
白康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我真看不起你”,又坐回自己的座位,自顧自地繼續吃起來。
完美計劃徹底完蛋了,竟然被認定爲林予了……
一分鐘後,保持着低頭狀態的林微小聲說:“我沒有想過拿艾莎姐姐來壓你,我是擔心如果我直接找你,你會不理我。”
“艾莎姐姐?看來你跟她的關係,確實親密到足以讓她幫你來威脅我的地步了。”白康瞪了林微一眼,抓起杯子,嚥了一大口酒。
林微再度沉默了,“艾莎姐姐”這個詞彙,已經成爲了禁用之物。
一分鐘後,林微才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惹你生氣了。我只是想知道關於身體的事,求你告訴我。”
“林予,看來你還真地喜歡上我製造地這具身體了。”白康又喝了一口酒,“我不知道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可即便我本來已經打算毀掉這具身體,現在我也不打算告訴你任何事情。”
半分鐘後,林微小聲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對不起”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轉身往餐廳門口走去。
沒走出幾步,白康就在她身後厲聲說:“回來!坐下!”
林微暗暗偷笑,又回到座位上,仍是一副做錯事,隨時等待受罰的樣子。
“聽說你拒絕注入魔神三號,到底是爲什麼?”
“以前的我已經死了,以後我只想做個女人,我不再是林予了,我是林微。”
“林予……林微……把頭擡起來!看着我。”
林微緩緩擡頭,目光與白康冰冷的目光交織在一起,不到一秒鐘,焦點就丟失了,慌恐的焦距已經被白康的兇狠吞掉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以前那個你真地死了。”白康的眼鏡片上閃過許多數字,“要注入魔神三號,你現在的靈魂已經不達標了,”白康又喝了一口酒,發出一聲嘲笑意味十足的笑聲,“而且,你看起來跟女人還真沒什麼分別。”
林微仍然保持着失去焦點的視野,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白康說:“艾莎可以在別的事情上,命令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唯獨由我研發並製造的身體,她無法強迫我對使用者說明一切,這是我的小小權利。確實,對於我所製造的一些身體,我會放棄使用這種權利,但那些都是男性身體……像這樣的事情,我經歷過三次了,加上你這一次,是第四次。你知道,你的前三任爲了獲得我的說明,她們付出了什麼代價嗎?”
林微的目光恢復了焦點,可她立即就後悔了,白康的雙眼變得比剛纔還要邪惡,“什,什麼代價?”
被白康捏在三根手指中間,只是在牛排上製造橫七豎八的傷痕的刀子忽然停住,隨即,那些傷痕一下子就被巨大的陰影埋葬了,身體前傾的白康,嘴角勾出比傷痕累累的牛排還噁心的微笑,“潛規則。”
“潛規則?”林微嚥了一口唾沫。在她的認知當中,與這三個字相互關聯的人也只有穆爾了,不要招惹這個人,就是警界的潛規則,難道對於她來說,白康也應該是不能招惹的人嗎?這麼說來,藉助艾莎給他製造壓力的做法,明顯已經招惹到他了,意識到這點的林微,心跳加速了,“什,什麼意思?”
白康將身體收了回去,一直收到背靠椅背,“很簡單,就是爲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什麼都拿來出賣,包括自尊,包括身體,甚至包括靈魂!你做得到嗎?林微?爲了知道身體的秘密,你願意出賣多少東西?你有沒有做人的底線?”
林微嚥了一口唾沫,她不知道爲什麼白康忽然間又激動起來了,至於他同一時間轟過來的幾個問題,她聽都聽得懵了,更不要說具體去思考要回答哪一個了。她的視線從與白康的糾纏中偷偷地脫離出來,移向一旁的酒瓶,裡面還有半瓶不知名的酒。
儘管她並不打算採納林予地建議,可經過一番思索,她覺得林予至少是出於真誠,才讓她逃離的,而且爲了不讓他威脅到她地存在,一直都關着他,實在是太殘忍了。如果他真想要借酒消愁,那她怎麼說也要小小地滿足他一下,心中地愧疚應該可以因此稍稍減輕吧?之所以會一直拖着這份歉意,沒有將道歉行爲付諸實際行動,是因爲此前經過粗略地瞭解,許多酒的價格都貴得嚇人,經過充分的內心鬥爭,在讓林予獲得墮落地快樂與自己增加負債地痛苦之間,她還是艱難地選擇了後者。
“我,我可以喝杯酒嗎?”林微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