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姐妹羅琳地幫助下,林微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也是她的第一次人生。
她會使用金屬製造的馬桶上廁所,一邊使用金屬鍛造的碗碟吃東西,一邊透過鑲嵌在金屬牆壁當中的玻璃窗眺望外面的機械世界,或者坐在以金屬爲骨架製造的沙發裡,厚厚的棉墊層並不會讓她難受。擺放食物的桌子是用金屬來製造的,裝東西的櫃子也是,還有衣櫃,還有牀也一樣。她得出來的印象就是,這裡但凡能夠使用金屬來製造的東西,就不會使用別的材料,除非真地會造成不便。
比如,如果使用金屬來製造的話,就根本沒法使用的毛巾……
窗外的天空永遠都是那麼地陰沉,據說已經沒有了古代所說的四季之分,會發生變化的只不過是相差不大的氣溫。陽光固然是奢侈之物,但傾盆大雨卻是司空見慣。
羅琳告訴她,這種雨含有極大的腐蝕性,不但純粹地人類害怕它,就算是她們,被這種雨淋溼了身體,也要儘快洗掉。敢於無視這種雨的,也只有公司製造的城市勞工了。
它擁有一個四四方方的腦袋,防風鏡一樣的雙眼泛出藍寶石的光澤,被設計成友好容貌的嘴巴永遠都掛着微笑,如果它也有鼻子的話,說不定會更可愛。
腳底下的防滑輪保證了它在雨中做業也很難摔倒,即便真發生了那種意外,它也可以自己站起來,用雙腳繼續幹活,耗費較多的能源也是沒辦法的事。
粗壯的機械手臂纔是它真正的效率保障,在它工作的時候,如果站在它旁邊,一定能聽到它體內充滿力量感的轟鳴聲,那是城市勞工一身蠻力的來源——輻能動力機。
最新型的城市勞工L4對於腐蝕性雨水的問題已經採取了針對性地處理,城市勞工表面與金屬光澤微有差異的反光層會使雨水迅速滑走,但就算是這層防雨材料本身,也是會遭到雨水腐蝕的。
沒有靈魂的城市勞工報廢了大可以回收再造,但就算是有靈魂注入的,又如何呢?
沒有人能拯救早就是行屍走肉的他們。
偶爾也會有一些三三兩兩的身影冒險行走在雨中,這些人並不是無視雨水,而是有比雨水更值得重視的事情。
那就是去殺人。
從林予那裡獲得的部分記憶儘管沒有向她展現多少內容,但也足以令她窺一斑而知全豹了。
在並不久遠地以前,人類文明高度發達,全世界範圍內,或許仍然存在窮人與富人的差別,但極少有人會因爲貧窮而餓死,而戰爭這種野蠻行爲更是隻能在歷史書或者去博物館走走才能瞭解是什麼東西了。
當時的人們普遍認爲最有可能威脅到人類的問題就是環境污染,因爲許多河水黑得像墨水,終日散發出難聞的惡臭,蔚藍的天空已經去世了,取而代之的陰天永遠滾動着發了黴一樣的烏雲,動不動就砸下能把人淋爛的酸雨。慶幸地是空氣還可以呼吸,然而因爲呼吸道疾病而丟了小命的人已經上升到了歷史最高峰,爲此而死掉的人絕不比歷史上任何一次戰爭死的人少。
科技未必不能征服這個大自然降下的懲罰,就當時來說,空氣過濾系統的技術已經相當成熟,所以空氣太差固然是一個原因,但真正害死這些人的是他們在不該呼吸的地方呼吸了。
但歷史往往也是出人意料的,它從來不愛給讀者講他們愛聽的故事,只喜歡讓一廂情願的人唏噓不已。
就是在這一時期,第一次超機械革命暴發了。
一個日後被命名爲“冰線蟲”的神秘病毒引發了這場波及全世界的危機。
與歷史上曾經暴發過的電腦病毒不同,中了病毒的電腦造成地損失再怎樣嚴重,也不會對人類造成直接地傷害。由於當時的公共機械人、商用機械人、家用機械人等各領域的機械人普及度已達到一定程度,機械人地控制程序被入侵的病毒改寫後,這些原本是作爲人類最忠誠的奴僕而存在的機械人瞬間變成了實實在在地反叛人類的力量。
對於這些力大無窮,身體是用金屬來製造的機械人來說,連武裝都是多餘的,因爲它們本身就是武裝。
在警車上,正在開車的警察被他的機械人夥計用手指一下挖出心臟,失控的警車在撞飛了一個老頭和一個肥胖婦女後,又撞進了公廁,讓一個便秘中的男人永遠不用再爲此煩惱了。
在總統府,正在喝咖啡的總統永遠也喝不完這杯咖啡了,因爲無論是運輸咖啡的食道,還是容納咖啡的胃,都已經被機械人僕人挖了出來,扔到他面前。總統雖然眼睛睜得老大,卻已經無法理解他到底看到什麼了,因爲機械人僕人緊接着就砸爛了他的腦袋。
在賓館裡,一對正在牀上滾來滾去的男女忽然被房門碎裂的巨大動靜打斷,男人還來不及憤怒,就被衝進來的機械人服務員整個人抓了起來,扔出窗外。女人並沒有馬上就被扔出窗外,這一結果延遲了差不多有五分鐘。女人被拋下來的時候,或許早就死了。
機械人反叛人類地暴亂從開始到最終被平定,花費的時間不到十天,而全世界的死亡人數則超過了十億。
機械人在殺人的同時,也在進行着各種各樣地破壞。一塵不染、擦得亮晶晶的玻璃被砸成蜘蛛網,或者直接化成碎片。堅固得多,花花綠綠的牆壁也不甚一擊,破出延伸出道道裂痕的窟窿,飛碎出面粉般的細末。對陰沉的天空充滿鄙夷,以拔直之勢硬生生插入的摩天大樓呻8吟着軟了下來,昔日雄風斷裂得不成樣子,旁邊許多無辜的高樓也吶喊着倒下,它們往日裡從來不敢與之一較長短,然而這不是它們不受連累的理由。
作爲城市皮膚的一幢幢高樓一經倒下,城市已是面目全非,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如同彩虹一般,在高樓的間隙中,左右引帶、前後貫穿而過的,是人類文明的又一結晶:城市光軌。這種專門爲光軌列車而輔設的空中交通通道在城市裡織出一張炫目奪人的巨網,彷彿是要對跟人類過不去的大自然彰顯那份得意,二十四小時窮奢極侈地消耗着來自於能源晶石的能源。這種能源晶石,並非大自然的產物,而是人類文明的結晶,這就是得意的理由。
對於這份得意,大自然還沒有表態,城市光軌那繽紛的色彩就褪卻了光澤,爾後徹底消失了。
假如漫步在那個時候的城市裡,不時可以看到一座從外型上看,有點像古代神廟一樣的特殊建築。與當時許多建築還是以摻雜了大量非金屬材料的混合金屬爲主不同,構築這種建築的已經純粹是今天隨處可見的複合金屬了。
散發出幽深的淡金色光澤的複合金屬表面,散佈着斑斑點點的黑色污漬,這並非久積的灰塵或者鳥拉的屎,而是各種小昆蟲屍體的殘留物。殺死它們地是間歇性出現在複合金屬表面的能量波動,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這種能量波動的藍色光芒是那麼地誘人,同時也令人害怕。與內部看不到的能量一起,表面的能量波動會順着隱形的固定線路,向上收攏,最終匯聚在建築物頂部的一個晶瑩剔透的圓球裡。被吸收進球體當中的能量蔚藍、純粹、夢幻,如同無污染的海洋,這種或許並非真實地可視化效果並不會改變它蘊含巨大能量的實質,在圓球忽明忽暗地切換之間,將圓球與高空中的城市光軌連接在一起的紐帶也徹底變成一支孤傲的長燈,逼退欺身的暗色。
這就是給城市光軌提供運作能源的城市光軌供能站。相對摩天大樓來說,它的體積很小,極不起眼,而且它的外圍還建有堅固的金屬網,防止一些路人甲或者醉鬼不小心靠近它而枉死,但這些都無法阻擋反叛機械人瘋狂的腳步。
與崩塌的高樓、消失的城市光軌一同陷入糟糕境況地是大大小小的城市街道,無數公共設施像紙張一樣被機械人強有力的手臂撕成碎片,四輪車被踩成爛泥,堅固的導向城市車也被推進了濁臭的河裡。地下交通也沒能逃過癱瘓的命運,因爲與地上相連繫的出入口已經塞滿了破銅爛鐵,據說不幸被封堵在下面的人還被迫度過了一段漸漸拋棄人性的日子,但事後下去調查的警方對此緘口不言。
這一次超機械革命不僅僅是死了多少人,有多少財產遭到破壞,更重要地是,它令已經穩定運作了數百年的世界秩序尖塔發生了嚴重傾斜,因爲還活着的人永遠比已經死了的人重要得多。
許多原本身居要職的人丟掉了工作,因爲上班的公司大樓已經變成了廢墟,應該要負責處理這種事的相關部門經理永遠地失蹤了,肯定要負責處理這種事的老闆的屍骨被人們從廢墟里找到,這種似乎很驚人的事件卻很雷同地發生在了許多人身上,不同之處就是部門經理與老闆的角色或許會互換一下。
更慘地是原本家庭幸福,忽然間卻變成孤家寡人的人,只是死了幾個家人都已經算幸運了,有許多人連房子都沒了。對於這種世界級的災難,保險公司堅決拒絕賠償,他們即便有足夠的錢再買一套房子,也沒有空置並且還是待售的房子讓他們買,再怎麼有耐心等待的他們也只能暫時無奈地擠進難民安置房裡忍受別人和他自己的體臭了,至少在水力供應恢復以前是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