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要請假,辦公廳自無不允之理,是以,自六月二十號起,薛向便天天在家,或輔導小傢伙功課,或給小傢伙配置營養餐,靜等大考來臨。
很快,忽忽數天過去,小傢伙的小升初考來臨。
一早上,薛向就給他準備了營養早餐,雞荷包蛋,豆腐腦,小籠包,趁她吃飯的空當,則又幫她整理好了考試用具,待她吃完,便當先上車,將車發動。
小傢伙跳上車來,忽地做個鬼臉,衝薛向笑道:“大傢伙,是我考試,又不是你考試,看你有些緊張噢!”
“別調皮,快坐好,在心裡再背誦一遍我給你挑揀的作文名篇吧,這叫考前預熱,提高興奮度!”
說話兒,薛向便踩下了油門。
說實話,他確實有些緊張,這種緊張,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不過是區區一個小升初的考試,就算考砸了,又能如何,可偏偏一想到小傢伙要同成千上萬的小朋友爭競,他仍舊忍不住發慌。
後來,他纔想通,這大概是做家長的慣性,任你高官顯宦,家財萬貫,可涉及子女的問題上,和普通人一樣難以免俗。
待看見小傢伙遠遠地衝自己做個鬼臉,溜進門去後,薛向又混在家長羣中觀望半晌,待鈴聲響起,他這才上車,折回家中。
屁股方落定,電話便響了.,接起一聽,正是薛安遠。
“老三,該動動了!”
薛安遠說得很淡,薛老三卻聽得心中一蕩。
他老早就在等這個電話了,他雖未對薛安遠說過自己在明珠的近況,但他相信薛安遠早知道了。
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動,只怕一半是因爲小傢伙的學業。一半是因爲他薛向來明珠滿打滿算才幾個月,若再調動,則顯太急。更何況,他如今在明珠鬧騰確實不像話。人家明珠市委晾晾他也是應該的,總不能組織剛冷淡你幾天,你就鬧着要調走,如此一來,和組織討價還價,耍脾氣的味道就太濃了。
所以,纔有了薛向在明珠坐了四個月冷板凳,這種冷板凳坐得雖然不舒服。但至少挽回了不少印象分,向外人證明了他薛衙內也不是驕矜氣盛之輩。
如今四個月過去了,眼見小傢伙大考即將完成,他薛老三的面子功夫也做足了,自然該離開了!
“去哪兒?”
電話那邊的薛安遠呵呵一笑,道:“你小子就是臭成狗屎,都還有人搶香,倆地方,一個是國計委財金司任副司長,一個是體改委整頓金融秩序辦公室副主任。兩邊都跟我打過招呼,去哪兒還是你自抉吧。”
搶香,的確是搶香。因爲這兩個位置,都是副廳級不說,還是含金量十足的副廳級,前者是小國務院之稱的國計委,財金司又是國計委中的顯赫單位,裡面的副廳長,便是尋常封疆大吏見了,也得禮敬三分,而體改委更是不得了。剛成立不過年餘,改制的大棒。揮舞的全國上下所有的單位都變色,權力直追國計委。還大有邁過的勢頭。
薛安遠說的這兩個單位,的確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單位,尤其是對薛向目前處在低谷期,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若能調往那兩處,說是神轉折,也不爲過,保準亮瞎無數鈦金狗眼。
“我還是下地方吧!”
熟料,薛向拒絕了這兩個單位。
“說說你的想法。”
但聽薛向道:“第一個,我在明珠坐機關,已經坐得煩了,這種伺候人的活計,不適合我,我更願意在地方當個小村長,至少自己說了算,能幹些實事兒;第二個,這兩個單位雖好,卻難免有捧殺的嫌疑,我現在二十四歲還差幾天,這個年紀,正處級幹部,已是顯眼,副廳級,就有駭物議了,況且還是在那兩個顯赫的位置,屆時,我成衆矢之的不說,您的壓力恐怕也會大增。的確,我也想升官,但相比做事兒,升官,還是往後壓壓吧!”
聽着薛向如是說,那邊的薛安遠心中卻翻騰如海。
原來,薛向這回職務調動,國計委和體改委的領導,確實和他打過招呼,只不過薛安遠拿不準兩邊的用心,便一時未決。
偶然一次,在南海,陪老首長散步時,聽聞老首長問起了薛向近來的工作情況,薛安遠如實以告後,便又說了薛向調職中央部委的意向。
熟料,當時,老首長就笑着說,小傢伙不會回來的,你見過幾個翅膀長硬的小鷹,還願意回巢的,這樣吧,你還是先問問,他如果不願回來,就去我老家,我老家窮啊,這些年我沒給老家人做啥貢獻,就把薛向這個會搞經濟的送過去,算是給家鄉人送了份大禮嘛!
老首長如是說了,薛安遠哪裡會不聽真,他此時說的國計委和體改委的兩個職務,即便是薛向想應下,他也得勸他更改,熟料薛向的答案,競和老首長所料分毫不差。
見薛安遠那邊許久無聲,薛向道:“是有地方了吧,到底是哪處?”
“地方是有了,蜀中,要去也只能去那兒,可去蜀中,你這個年紀只怕是提不上去,一來,你沒有掌控一方的經歷,雖然在蕭山,明眼人都知道是你在主政,可你到底沒擔任過縣委書記和縣長的實職,二來,地方不比中央部委,二十四歲的縣長,全國都不曾有,二十四歲的行署專員,那就更不可能了,可你又是從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這個顯耀職務調任的,按道理,下放能調上半級,奈何你小子在明珠,折騰出的動靜兒,實在太大,一任督查室主任,你幹了六個月,閒了四個月,空有履歷,但資歷實在淡薄,下到地方,這半級只怕就跨不上了。”
薛安遠以爲薛向會糾結級別,其實,薛向早在洪察亂噴的當口,就想的很遠了,這半級對他來說,跨不上未必不是好事,老話說,基礎不牢,地動山搖,他薛向已經夠顯眼了,若是總往上跳着走,那就不是顯眼,而是另類了。
他在明珠已經另類了一次,可不願在整個官場都顯得另類,因爲他知道另類的下場,往往不可承受。
因此,在最後關頭,他依舊沒按下按鈕,讓洪察盡數噴完。
“怎麼是蜀中,什麼時候動身!”
薛向雖已打定主意下地方了,卻是沒想到會是蜀中,若是江漢,遼東,那就再好也沒有了,他有把握,費十年功夫,將那處經營成大本營。
可蜀中實在不是好地方,至少對做官來說,的確如此,老話都說,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未治;足見蜀中山川險峻的同時,民風悍野。
此外,蜀中是老首長的家鄉,那處的政治格局,也最是微妙,數派並存,且都是老首長的根腳,他薛某人去那兒,衙內光環,首先就得弱上七分,沒有這個光環,他想開展工作,打開局面,只怕千難萬難。
當染,如是說,並非他薛老三幹成工作,全靠頂着個衙內的牌牌,而是,他這年紀,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難以獲人信任。
不過蜀中雖險,可既然已成定局,他自義無反顧,所以,沒討價還價,緊接着,就問出了動身時間,這閒散了幾個月,早讓薛向憋得快瘋了。
“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你等通知就是,就在左近幾天。另外,蜀中,是老首長的家鄉,你到一地,別的都可以不抓,但經濟發展一定要抓起來……”
兒行千里母擔憂,儘管薛向宦海悠遊已有數載,臨到關頭,薛安遠依舊忍不住傳授些他自己也並不精通的官場經驗。
說完正事兒,薛安遠問起了小傢伙的近況,絮絮叨叨,又講了十多分鐘,這才結束了通話。
不曾想,薛向這邊方按下電話,電話便又跳了起來。
“薛向,跟誰講話呢,講這許久!”
薛向方接起電話,馮京那沉鬱中帶着斯文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大伯方纔來電話,問我的動向!”
馮京不是外人,薛向跟他說話,用不着打機鋒。
“噢?你的事兒,我也聽說了,怪不着你,不過,既然要動,就回遼東吧,來省府幫幫我!”
“馮叔的事兒成了?”薛向滿面驚喜,“我怎麼沒聽見風聲,你們瞞得我好苦啊!”
薛向是玲瓏心,馮京一句“來省府幫幫我”,薛向便知道馮京所謀,成了。
原來,那晚,馮京在菱角湖邊,拉着薛向,吐露心跡時,恰好說到了張春林搞政治投機,在遼東大辦自由貿易區,薛向給馮京出的主意,就是抓住這件事做文章,必有厚報。
如今,小半年過去了,馮京這會兒說來省府幫忙,證明他所謀已成,因爲馮京以前的職務是省委副書記,無關省府,此時,提省府,則暗示了,他要入主遼東省府了。
聞聽這個消息,薛向真是精神大振,開懷不已,因爲這是學習撐起的第一個封疆大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