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此時,商標法遲遲沒有問世。
因爲,於今商業領域,多是國企,講究企業間的兄弟感情,上面還有調配同種企業的上級部門,商標註冊在很多老派領導看來,純屬無用。
他們認爲甲廠弄出了好產品,就應當無償貢獻給乙廠,利益均沾,共同進步。
如此,商標法胎死腹中。
當然了,受了小日本在專利上的坑騙,商標一事,中央自不會等閒視之,商標法雖未通過,卻是通過了馳名商標的保護法規。
譬如,茅臺,五糧液,鳳凰自行車,熊貓彩電,明珠牌手錶等馳名商標,是受到政府保護的。
而這些馳名商標,皆是在許多年的暢銷下,積累了口碑,而獲得的。
可蜀香王一個後發商品,甚至連成品都沒有,憑什麼成爲馳名商標。
既然成不了馳名商標,就難保別人不用。
據薛老三所知,這個時代的商人可以說是共和國第一波商海弄潮者,無一不是思路開闊,膽大心細之輩,商業意識也是極爲靈敏。
不說別的,這屆春晚上,馬季表演了宇宙牌香菸,沒多久市面上便出現了真正的宇宙牌香菸,且銷售火爆,更有甚者,該捲菸廠領導最後竟然成功邀請到了馬季擔任了宇宙牌香菸的品牌代言人。
有此前車之鑑,薛老三如何能不膽寒,弄不好,他這一番辛苦,可就白費了。
薛老三急不可待,滿腦子想着的就是如何控制局面惡化。
他腦子極靈,轉瞬就想到數個方法。繼而,又一一否決。
其一,着緊生產。儘快鋪貨;可如今正值春節,根本無法籌措開工。除此外,便是連生產原料也沒籌備妥當,鋪貨根本無從談起。
其二,便是以大法力推動商標法成型,可薛家人能量是不小,可要短時間內推動一部法律的出臺,那也是天方夜譚。
其三,便是從消費者下手。讓世人在最短的時間內,知曉蜀香王是出自雲錦,可這年月,央視根本沒開設廣告部,便是有錢,這廣告也沒處兒打,要想澄清蜀香王的歸屬,只怕要待來年的春節,再尋春晚下手。
薛老三愁得失魂落魄,腦子都快想炸了。可偏生半晌無有所得。
一邊的蘇美人幾人,被春晚精彩的節目吸引,雙眸幾乎黏在銀屏上了。對薛老三的異樣,均是無有察覺。
這不,薛老三正愁得沒着沒落,小傢伙忽地捧着小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小身子猛地靠在薛老三肩頭,不住抽抽。
她這一番誇張動作,立時將薛老三從愁緒中拉了出來。
薛老三擡眼朝電視機看去時,電視裡上演的正是朱時茂和陳佩斯的小品吃麪條。電視上正演着陳佩斯山呼海嘯的將一碗麪條吃盡,眉眼滑稽。語言幽默,縱是再觀。也意趣非常。
可如今薛老三愁腸滿腹,哪裡有心情歡愉,正要移目,忽聽電視裡陳佩斯道“這麪條可真香,裡面加了嘛佐料?吃得我舌頭都快化了。”
“盛你的面吧,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西裝革履的朱時茂拿着導筒,瞪眼道,“說了你也沒地兒買去,這是蜀中寶地雲錦的特產,我可是費了老鼻子勁兒才弄來的,若不是怕你小子吃得不香甜,我才捨不得給你小子下面。”
陳佩斯涎臉道,“是是是,我知道您真費老了勁兒,肯定是託了您二表姐的三姨媽的四外公的五嬸家的侄外孫女婿給弄來了的……”
電視裡的陳佩斯耍着貧嘴,逗得屋內衆人笑作一團,幾乎上氣不接下氣,一邊的薛老三卻蹭地立起來,猛地朝院子外奔去,歡喜得一連打了好幾個筋斗,瞧得衆人目瞪口呆,小傢伙止住笑,喃喃道,“見過什麼呀,這點笑都扛不了。”
他們哪裡知道,薛老三興奮壓根兒就不是因爲小品本身,而是因爲他薛某人方纔的深切擔憂,在這個小品後,點滴皆無。
此刻,他對那位實誠的黃大導演真是感激到了骨子裡,他不過出了一萬塊錢,人家不單費盡心力幫他的蜀香王在鏡頭前露臉,更把樣品的美工設計,以及產品出處這連他薛某人自己都忘卻的致命疏漏,都給補全了。
這下,他先前的擔心的假貨,什麼搶注商標,盡皆煙消雲散,朱時茂一句“蜀中雲錦”,就釘死了這蜀香王只能出自雲錦,只能出自他薛某人轄區內。
他甚至自信用不了兩年,蜀香王就能成爲共和國馳名商標,進入政府的羽翼護佑之下。
得了好消息,薛老三心情大好,一改先前的沉悶,對着電視裡的節目,做起了精彩的點評,他是魂川之人,經歷過網絡時代,對這些後世耳熟能詳的明星,知道得雖不是特別清楚,但在這個資訊阻塞的時代,那就強得太多了。
一臺節目上,著名錶演者的來龍去脈,生平八卦,被他信手拈出,娓娓道來,聽得小傢伙,小意這倆八卦黨眉飛色舞,便是蘇美人,小晚這倆高級知識分子,也忍不住時時側目。
說說笑笑中,時間走得極快,守歲鐘聲敲響前,薛老三搬了十萬響的春回大地,在門前的老樹上掛了,鞭炮逶迤,足足在地上拖出十數米。
巨無霸鞭炮方被拆開,便見小傢伙雙手呈喇叭狀張開,邊盯着電視機,邊扯着嗓子喊着“十,九,八,七……”
待她“零”方出口,鞭炮準時炸響,震天價的噼哩叭啦聲,吼碎了沉沉黑夜。
細細聽去,這鞭炮聲,竟是越傳越遠,越聚越多,這一霎那,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幾乎同時響起這一種聲音,共譜着神州華夏的盛世樂章。
鞭炮聲方停,小傢伙便嚷嚷着,“噢,新年嘍,新年咯,大哥大嫂,祝你們新的一年裡,身體健康,工作順利,萬事如意,一順百順,事業有成……”
小人兒一時間,竟化身油嘴子,好聽話如炒豆一般,噼哩叭啦,直往在蹦達,一口氣說了十好幾個。
眼見着詞窮,薛老三生怕小煩人精憋出“五穀豐登,六畜興旺”的祝福語來,趕忙掏出早準備好的紅封,堵了小人兒的油嘴。
薛向夫婦散完給三小的紅包,除夕守歲,便算進入了尾聲。
三小洗刷的當口,薛老三又拿了掃帚,將院裡的鞭炮紙屑和積雪,三下兩下,清除了個乾淨。
凌晨一點,操勞一天的薛老三,終於沾着了枕頭。
“怎麼還沒睡,吵着你了吧?”
薛老三方落下身子,便瞧見蘇美人翻了個身子。
他方要起身,卻被蘇美人伸手拉住,“躺下吧,我沒睡,等你呢。”
薛老三依言在枕上躺了,心中只覺怪異非常,蘇美人有些不對勁兒。
“快睡,時間不早了,明兒還得早起呢。”說話兒,薛老三拍拍蘇美人臂膀。
“薛向,謝謝你!”
沒頭沒腦,毫無預兆,蘇美人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聞聲,薛老三驚得坐起身來,盯着蘇美人,實在不知道自家老婆今天這是怎麼了。
蘇美人卻不再言語,擡起身子,拉了薛老三躺下,打開他臂膀,把身子蜷了,朝他懷裡擠了,手臂用力,緊緊將他抱住。
薛老三雖不知道蘇美人緣何如此,但懷中玉人的感動,卻能清晰感受。
他只能攬住美人玉背,不住輕輕撫慰。
兩人就這般靜靜躺着,不知過去多久,蜷在薛老三懷裡的蘇美人,忽然翻起身來,靜靜凝視着薛老三那張英俊無匹的臉蛋兒,喃喃自語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原來,今日是大年三十,薛老三使出渾身解數在操勞,基本沒讓蘇美人四位插手,尤其是晚間,休息前,薛老三取來熱水,伺候完一家大小洗漱,又拿了掃帚除雪,忙到很晚,方纔在牀上歇了。
若是三小也就罷了,畢竟是幼小,可蘇美人是薛家女主人,薛老三乾的這些,原本是她該乾的,可薛老三卻不讓她伸手。
思及往日薛老三對自己的好,簡直就把自己作了和三小一般,什麼煩心的事兒,都不願自己插手,簡直就把自己作了寵壞的孩子。
偶然間,蘇美人心中柔軟的心絃被觸動,情緒氾濫猶如江河決堤,可偏生她是個內斂的女人,心頭雖然波瀾嘯聚,卻不願吐露。
直捱到薛老三入眠,她才靜靜伏起身來,對着睡夢中的愛郎囈語。
熟料,她話音方落,攸的一下,薛老三閉合的雙眼睜了開來,衝目瞪口呆的蘇美人莞爾一笑。
“呀!”
蘇美人驚呼一聲,瞬間,雙頰染就胭脂,朝被窩裡面鑽去。
薛老三憋了多時,等的就是此刻,哪裡會放她脫身,左手一抄,便將蘇美人拿住,嬉笑道,“剛纔說什麼呢,再說一遍。”
頭一次當着薛老三的面兒吐露情話,性子含蓄內斂的蘇美人本就羞得不行,見薛老三還拿此打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哪裡會重複,直梗了脖子,“沒,什麼也沒說,肯定是你聽錯了,要不是你自己在說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