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隊長髮話了,鄧四爺不敢怠慢,不接李擁軍的話茬兒,接着講道:“蛇性喜陰,當時太陽剛剛升起,正掛在東山坡上。老炮手都知道像此種大蟒,最是怕熱,多半會避陽而居。我們二話不說,便一路揹着太陽,向西方搜尋,各自把手裡的傢伙也握緊了,這回不比以往進山就是爲了取肉那般簡單,弄不好就得見血。”
“沒走到一盞茶的功夫,打頭的老刀把子便揚起了手,我們三個面上一驚,立時齊齊停了腳步,伏下身來。老刀把子這天生的獵手,對危險的感覺不比野獸差。我們都對以老刀把子預警風險的本事深信不疑,畢竟他這一手本事,幾十年來,可沒出過岔子。我們伏在一片葦子葉後,拿眼向四周搜尋,卻未見有絲毫異樣。前方百米開外的位置,倒是有一大片小灌木林,小檗、黃楊、沙地柏、鋪地柏密密匝匝,連成一片,四五頭野豬正在灌木林裡哼哼唧唧地蹭樹,哪裡有半分那物件兒的影子。”
“哪知道,就在我準備開口問出升的時候,前方的那頭最肥的野豬剛抵倒一顆小黃楊,如海的小灌木林霎時翻起驚天的風浪。但見灌木林正中位置,呼啦啦,陡然射出一道黑線,黑線兩邊的灌木急速地向兩邊倒伏。那黑線發射時,距那拱倒小黃楊的野豬尚有小五十米的距離,幾個呼吸的功夫過後,黑影便衝到了野豬近前,接着,便是一陣讓人牙酸的嘶嚎聲沖天而起,這時,我們方纔看清那黑影的廬山真面目。”
“但見當空現出一條巨大的蟒身來,蟒身的下半部隱在灌木裡。窺不到全貌。可騰空的那部分身子就兩米有餘,蟒身更是有十歲娃娃的腰身粗細。西瓜大的蟒頭因含着半個野豬身子,而急劇搖擺。眨眼間。我們就瞧着那胖大的野豬,被它吞了下去。蟒背鼓起老大一陣波浪,顯是入了腹。
“那蟒吞了頭野豬,剩下的四頭野豬癡傻地愣在當場,居然不知道逃跑,似乎是認命一般。那蟒半空裡搖了搖身子,似在消食,半袋煙的功夫過後,又探下頭來。吞了一頭。吞完兩頭碩大野豬過後,那蟒便不再取食,接着竟做出一個讓我永生難忘的動作來。”
“那蟒忽地騰起隱在灌木叢的粗尾,挨個兒在剩下的三頭野豬身上輕輕掃了一下,竟似在表揚一般。三頭野豬被那蟒這麼一掃,就好像忽然活過來一般,拔了蹄子,就跑了個沒影兒。”
“看完那蟒吞豬,我們全傻了,這。這還是蛇麼,簡直他孃的快成妖怪了。我們三個齊齊拿眼去看麻三爺,論見識。還得是三爺這穿了一輩子老林子的老山客。還未張嘴,但聽三爺長嘆一聲,道出了那蟒的來歷。”
“聽完,我們才知道,這傢伙原來就是老輩人口中的山神。要知道這山神幾乎是百年難出一條,它是王頭蟒和銀線蟒的雜種。而王頭蟒和銀線蟒交配幾乎就不可能產蛋,就是產了蛋,千百個裡面也難孵出一條蛇來。可若是一旦孵出了蛇,那蛇就定是身俱種種怪異。便成虎嘯山林,王霸一方的邪門玩意兒。你們剛纔知道了。那山神竟似通靈一般,吃完了還拍拍剩下那三頭牲口。這是何等的囂張玩意兒。”
“麻三爺剛說完山神的種種兇惡,便讓我們細瞧那蟒的脊背。我凝神細看,這才發現那蟒漆黑如墨的背上,每隔着尺餘的距離,便生着一道淡淡的白圈,這白圈一直蔓延到那蟒的身子正中位置便沒了。”
“看我,未等我們出言詢問,麻三爺便說那就是山神的年輪。只聽說樹有年輪,這蛇還有長年輪的,我們還是頭一回聽說。我又凝神看去,細細一數,乖乖,足足二十二個年輪,而這年輪方纔及至蛇身的一半。可麻三爺先前說等那白圈延至蛇尾的時候,這山神的大限也就到了。這豈不是說,這山神還有二十多年的受限。要知道平常蟒蛇的壽命長的也才二十餘年,這山神竟足足多出了一倍。”
“當時,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正準備回頭問麻三爺怎麼辦?忽地,那蟒西瓜大的腦袋猛地向我這邊轉了過來,銅錢大小的眼睛攸地睜了開來,血紅一片,死死地向我盯來。糟糕,被發現了!”
“我一聲驚呼,他們三個也回過神來,但見那蛇猛地起身,便如箭般地射了過來,寬闊的灌木叢又是一陣驚天風浪。我們四個都是打老了獵的,自然知道蟒蛇再厲害,對敵時不過只有兩種手段,一是尾掃,二是身纏,這兩般手段用盡,也沒了別的能耐。我們自以爲山神也就這般本事,拔腿便朝身後的林子撤去,以爲有林子作掩護,那山神這一掃一纏的本事就得打折扣。”
“我們剛退入林子裡,一陣呼呼的喧騰,那山神也奔了進來,恰好撞入了我們的伏擊圈。我當先就發起了攻擊,擡銃就是一槍,啪的一聲巨響,那蟒西瓜大的腦袋上爆起一陣血霧。當時,我和王三炮便叫出聲來,以爲這山神不過如此,一擊就要了它的命。哪知道血霧、硝煙過後,才見一大片藥子兒竟沒能射透,全散落在蛇頭外,這一槍就只蹭破了山神的頭皮。”
“山神受了傷,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血紅的眼睛死死朝我盯來,我正待舉起另一杆土銃。山神一個猛子,便到了我跟前,這時我才發現,它伸出了腹下的四隻短腳,速度快得驚人。我來不及出槍,山神粗壯的蛇尾已經掃到,呼嘯而來的勁風,颳得我眼珠子生疼。我猛地一個滾翻,避了開來。那尾巴掃在我先前靠着的白楊樹上,但聽喀嚓一聲脆響,大腿粗細的楊樹竟生生被掃折了。”
“山神一擊未中,大腦袋一揚,張開血盆大口,便向我撲來。就在這時,滿天起了一陣烏雲,烏雲過後,那蟒竟被罩住了,我定睛一看,那蟒身上的不是撒網又是何物?原來,王三炮趁着我引開山神注意力的時候,瞅準空當,就出了手。”
“那蟒被罩住身子,便開始就地打滾翻騰,可那撒網是何等堅韌,任它氣力驚人,一時半會兒,哪裡掙得脫。天降機緣,我們這樣的老炮手又怎會錯過。王三炮緊走幾步,將手中的繩索纏在了樹上,打一個結,抽出腰刀便撲了上去。我當空將一把土銃和一包藥子扔給了老大把子,拿起另一杆土銃便和老刀把子開了火;麻三爺挺起長槍,也奔上前去,擡槍便刺。”
“那可是一陣好殺啊,任是那山神皮糙肉厚,神勇蓋世,一時間也被我們殺得鮮血淋漓。王三炮的砍刀專劈蛇頭,一刀下去,便是一道血印;麻三爺的毒槍最是陰狠,槍槍不離山神頷下三分的年輪,一槍下去,便是一個血洞;我和老刀把子則是飛速地開槍、填藥。一時間,整個戰場,刀光槍影,硝煙瀰漫,血霧橫飛。那蟒雖被殺得毫無還手之力,可仗着皮膚堅硬,我們一時也殺不死它。”
“終於,麻三爺一槍戳進了山神的左眼,抽出槍時,那眼已成一個空洞,槍尖上帶出一隻血淋淋的眼珠子來。霎時間,那蟒發出了淒厲的嚎叫,整副撒網就像破布一般,立時被掙得四分五裂。那蟒終於脫出牢籠,發了瘋一般向麻三爺撲去”
“當時,麻三爺已經連出二十餘槍,槍槍都刺破那堅硬的蛇皮,入了肉,早沒了氣力。麻三爺一個躲避不及,被山神抽中了半邊肩膀,立時飛出老遠,半空吐出口血來。我甚至來不及呼喊,就聽見王三炮慘嚎一聲,他的一隻胳膊竟被那蟒含在了口中。那蟒扯掉王三炮一隻胳膊,猶不解恨,騰起血淋淋的大腦袋,又朝王三炮咬來,看樣子,它經打算活吞了王三炮。”
“那時,我再裝藥子已經來不及了,眼見三炮就要喪生蛇腹,我急得汗都沒了。就在這時,老刀把子終於出手了。但見他一個飛蹬,踹折了一顆胳膊粗的杉樹,藉着那股巨力,騰空就撲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蟒蛇星子已經舔到王三炮臉上的時候,卻再也動不得分毫,原來它的尾巴竟生生被老刀把子給扯住了,前進不得分毫。”
“原來,老刀把子騰空之際,便將手中的土炮丟給了我,半空中,從腰間掏出一副鐵指套來,戴上。這鐵指套的每個指端便是一根細長的鋼刺,已經十幾年沒見老刀把子使它了,我幾乎都快忘了老刀把子這獨門的兵刃。”
“十根鋼刺深深地刺進了那蟒的尾巴,老刀把子雙手一合,大喝一聲‘起’,那足有五六百斤的大蟒竟被他生生提了起來。那蟒被扯住了身子,丟下王三炮,掉過頭來,張開血盆大口,便朝老刀把子咬來。這時,我竟看到了我這一輩子最震撼的場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