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老三家學淵源,數百年祖傳的鑑定手藝,這會兒發揮得淋漓盡致,將這副《韓熙載夜宴圖》的特點介紹得纖毫畢現,就連收藏在t北故宮博物院的臨摹本都被拿出來點評了幾句。
瘸老三說完,項強並着三個老頭兒全聽傻了,而另一個老頭,早在薛向把畫打開的霎那,就喉頭咕隆一聲,腦袋一歪,靠上了沙發,不省人事。
按說,那老頭兒都暈過去了,項強和另外仨老頭該急着去看那暈過去的老頭是何情況。可這四人卻是一動不動,齊齊拿眼珠子直直盯在那畫上,整個人彷彿定住了。
還是薛向看不過去了,伸手在那老頭兒的驚門穴和玉枕穴後輕揉數下,老頭兒才悠悠轉醒。老頭醒過來後,迷瞪了幾下眼睛,忽地,蹭身就朝茶几撲去,剛擠歪一個老頭,又從另一個老頭手中搶過放大鏡,整個人壓得恨不能鑽進畫中去。
又過片刻,薛向終於不耐煩了:“嗨嗨嗨,我說老幾位,看了半天了,你們中間不會沒個明白人吧,先前我邊上的這位將畫的來龍去脈,以及特點風格,乃至出處,都說得一清二楚,你們還折騰什麼呢,實話說了吧,也就是老子現在手頭緊,在你們這邊借點錢,週轉週轉,讓你們幫着保管個十天半月,順帶着讓你們也沾沾這傳世國寶的祥瑞氣兒,可沒功夫跟你們磨蹭,開個價吧,你這兒不行,老子就去別家問問,這東西不愁壓不出去,麻溜兒地,老子的車可還在外面等着呢。”
說話間。薛向就把幾個老頭兒扒拉回了沙發,自顧自地收揀起畫來。
薛向正要把畫軸放進紅木盒中,卻被項強一把按住:“老弟。你也太急了吧,總得容我們些時間商量商量吧。”得見如此重寶。項強說話都帶上了顫音。
卻說項強經營這家榮寶堂日久,自然對古玩多少有些浸淫,且方纔那個暈過去的老頭正是榮寶堂鑑定書畫類的抗鼎人物,就衝剛纔老頭子又是暈,又是搶的,項強估摸着方纔瘸老三的介紹,就沒摻水分。
果然,項強丟一個眼色給先前昏倒的那老頭。那老頭渾身哆嗦地點了下頭,項強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聽薛老弟方纔的口氣,似乎是要活當,活當嘛,按咱們這行的規矩,可不能只當十天半月,最少一個月,月息八分,當然啦。我和薛老弟一見如故,自然另當別論,月息就算七分五吧。不知道薛老弟這寶貝想當多少?”
“咱們這不是賣東西,我是賣家,你是買家;而是當東西,哪有開當鋪的不出價,反叫我這當東西的瞎吆喝的,你莫不是當爺們兒是凱子,想宰上一刀吧,實話告訴你,咱爺們兒還真不怕這個。你這兒不行,還有下家。再說,反正我是當。又不是賣,你給的錢少,老子到時付的利息就少,反正也就四五天的時間,老子的錢就到了。這幾天,老子要到賭場和馬車逛逛,你看着給吧,夠老子玩兒就行了。”
薛向欲擒故縱,項強卻是立時中計。
細說來,也由不得項強不中計,眼前的這幅畫到底是什麼水準,哪個層級,項強這會兒完全清楚了,不說這畫卷如何優美,單憑一副臨摹本都能藏進故宮博物院,就該知道這正品原本是何其珍貴,用國之重寶四個字來形容,毫不過譽。要說這榮寶堂誕生近三十年來,何曾見過這等國寶中的重寶?
就爲着榮寶堂沒有一件壓得住場面的寶物,不知被多少典當行的同仁暗中嗤笑爲暴發戶,今朝撞見《韓熙載夜宴圖》,項強幾乎以爲是上天的恩賜,豈能放它過去。
先前,項強還想着儘量壓價,這會兒只想着開出高高的價錢,讓這敗家子在賭場和馬場瞎折騰,只要一個月後,這敗家子兌不出錢來,這寶物自動收歸己有。
當然,項強不是沒動過巧取豪奪的心思,只是薛向的氣勢和說話的口氣,讓他摸不出底,看薛向喊着又是逛賭場,又是下馬場的,說不定就是大陸那邊的紅色公子,不然普通大圈仔能有這氣派?
別看這會兒,港島在英帝國轄下,可離着迴歸之日也就不到二十年,這幫混社團又不是什麼富紳豪賈,到了97,打個包就跑到國外。他們的根基、勢力全部來自港島,出國之後,恐怕立時就成了小菜。是以,項強有此顧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計較已定,項強故作豪爽,一拍桌子,道:“薛老弟,你我今日相見,就是有緣,我豈能讓你白跑一趟,按你們京城人話說,得勒,一口價,三百萬,老弟你看如何?”
“是不是有點多啊,我這四天的時間,也花不了,要不少點兒?”薛向強壓住心頭的激動,眉頭微皺,做出副不情願的表情。
“不多,多啥啊多,這四五天時間,你老弟總要玩兒痛快吧,是不是怕利息太高了,要不這麼着吧,我再給你讓一個點,不,讓你一個半點,湊個吉利數,算你六分息,讓你老弟在賭場上也六六大順嘛。”項強說得痛快,心裡卻是巴不得薛向輸個精光。
“你小子說得什麼話,老子像是在乎這點蠅頭小利的人麼,幾分利息還值得讓來讓去,沒得讓人笑話。”薛向打定主意,既然人家把自個兒當了紈絝,索性這紈絝勁兒就一裝到底了。
“老哥不會說話,薛老弟海涵,就這麼定了,你稍等,我讓人給你開支票,渣打銀行的票,見票即付…..”項強正說得起勁兒,見薛向皺眉,輕輕一拍自己嘴巴,笑道:“老哥我又多嘴,忘了老弟是見過大世面的…..”
薛向揮揮手,似是不願聽他廢話。
項強弄了個沒臉,衝薛向告個罪,招呼四個老頭跟他一起進了後臺,未幾,又獨自春風滿面地走了回來,手裡託着兩張票,到得近前,伸手遞給薛向。
薛向接過,見是一張填着三百萬的支票,一張當票,也不客氣,隨手就塞進了襯衣兜裡,接着,便把木盒推了過去,又交待項強好生保管,招呼一聲瘸老三,大步去了。
“三哥,這話我可憋了一路了。”
剛進醫院大廳,瘸老三就開腔了。
“啥話?”薛向扭過頭來。
瘸老三湊到薛向跟前,拿手擋住半邊臉,小聲道:“就是,就是先前和咱談生意的那矮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這話怎麼說的?”薛向奇道。
瘸老三嗤道:“這開當鋪的,小時候,我也見過,哪有可着勁兒給當東西往高了給價的,都是拿什麼‘光板沒毛,破皮爛襖一件’應付當東西的,就是你拿了慈禧那老孃們兒的鳳冠去了,人家也能說成是夜壺,都沒見過那矮子這樣事兒的。”
薛向聞言,拍拍瘸老三的肩膀,哈哈一笑,一言不發地朝樓上行去,看得瘸老三莫名其妙。
其實,薛向自從出了榮寶堂,心潮就沒平復過。記得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拿修復的瓷器在陳開真處,換得二千塊錢的時候。那會兒,薛向真的是高興壞了,只覺成天吃肉,也不是問題了。再後來,倒騰古玩,收鉅額壓歲錢,還有了特殊津貼,薛向漸漸就對鈔票失去了興趣。
直到要給大寶看病時,薛向纔對錢又有了窘迫感!
這會兒,薛向雖然對項強打的什麼主意,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可還是忍不住欣喜若狂。他萬萬沒想到一副畫,竟能換得三百萬鉅款,縱算一直說它是國之重寶,這價錢未免也太過驚人!
要知道這三百萬港幣,可是相當於整整百萬人民幣!
百萬人民幣,放在此時的共和國該是什麼概念,無異於天文數字!
其實薛向之所以這般興奮,還是因爲他不瞭解此時港島經濟到底是個什麼發展狀況,不說別的,就拿給他駕車的出租車司機月薪已是一千多,換算成人民幣,比他這個特級英雄拿得還多,更是較此時普通內地工人的薪水高了十多倍。
或許拿工資來類比,還不太直觀,那我就拿大家熟悉的港島電影來說吧,今年剛剛上映的許冠文三兄弟的喜劇電影《半斤八兩》就狂卷近八百萬票房。而這一副中華傳世十大名畫的貨幣價值,和一部電影的票房收入比較起來,這三百萬就不顯得那麼扎眼了。
………..
薛向上得樓來,見顧長刀正抱臂站在病房外,近前一問,才知大寶的手術已經做完了,極爲成功。又得一好消息,薛向心頭歡喜,拍拍顧長刀的肩膀,推開了病房,但見病牀上的大寶依舊昏睡,只是臉上的氧氣罩卻是脫了,一邊地柳鶯兒正在給大寶擦拭身體。
而王副院長正在給大寶做推拿,以便暢行血脈,免得生了褥瘡,儘管病房內裝有空調,王副院長依舊弄得汗水涔涔,前大襟透溼一片,顯是下了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