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清楚他那點事兒,在別人身上是大事兒,在他身上算不得什麼,原想丁世羣定也見得明白,不會不顧身份,在這雞毛蒜皮上做着無用文章,哪裡知曉這回竟是料錯了,高看了丁世羣的格調。
“薛老爺,您說您多大膽子,比黃龍也細不了多少吧,逃課不說,還敢打翻門崗,私自逃校,這會兒,您還敢大搖大擺地回來,翹着小腿兒,吃着烤鴨,你心多大啊,就着烤鴨,您能吃得下去,這滋味兒能好嘍。”
崔原則手腳麻利地卷好一份,也不蘸醬,徑直就塞進嘴裡,大嘴的他,喊了滿口食物,竟還吐字清晰,發音準確,叫人歎爲觀止。
薛向聽得哭笑不得,這烤鴨帶回來,他還沒來得及吃呢,這兩位爭搶一般,便開始大快朵頤,好嘛,吃得舒坦了不說,嘴上的風涼話還不少。
“老崔,你半點兒,這鴨子油,吃多了小心不消化。”
彭春推搡了崔原則一把,自個兒卻毫不嫌肥地往荷葉餅連塞四五塊肉,說道,“你這叫沒見過世面,咱的薛大爺多大面子,逃個課,打個門崗算得什麼,人家就是把教學樓前廣場上的浮雕拆了,也不帶眨眼的。”
“得得得,您二位安靜吃,別白活了,一口雙用多累啊,我先去教務處看看,看完了,就去拆那浮雕,到時候夏校長問,我就是火你倆跟我打賭,爲爭一口我才拆的。”
說罷,薛老三便行出門去。
薛向揚言要拆浮雕,自是玩笑話,那浮雕可是跟天寧門前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的浮雕一奶同胞,央校榮耀所在。薛向又沒瘋,拆他幹嘛。
彭春和崔原則自也不信,可架不住那傢伙把話撂出來了。末了,還捎帶上他二位。兼之這傢伙近來乾的大事不少,幹翻了霍無病,謝處長,又打了門崗逃校,哪一件不是無法無天,還多差一件麼?
“老彭,你說這傢伙是開玩笑吧。”
瞬間,崔原則覺得手裡的鴨子失了味道。
彭春拿起卷好的鴨子。咬了小口,揮揮手,“廢話,我就不信他瘋了!”趾高氣昂一句,聲音又跌落下來,“這貨就不是正常人,倘他哪根筋不對,真犯了擰,保不齊還真幹得出來,他孃的。你說我好好吃鴨子就是,惹着瘋子作甚,我說。還愣着幹什麼,守浮雕去吧!”說着,便朝外跑去。
大冷天的,彭春、崔原則愣是守到夜裡十一點,凍得清鼻涕直掉,這纔敢回宿舍,他們到宿舍時,薛老三正在牀上睡得鼾聲大作,氣得倆人又是胃疼。又是牙疼,卻不敢再招他。生怕再遭二茬罪。
卻說薛老三離了宿舍,直奔教務處去了。接待他的是訓導處的一位副處長,丁世羣到底沒扯下臉來,親自出馬。
事情是明擺着的,誰是誰非,薛向也沒想着耍賴,使計,當着副處長的面兒,向兩名警衛同志道了歉。
副處長說什麼,他應什麼,他倒要看看丁世羣敢給出怎樣的手段。
一如薛向所想,丁世羣到底沒蠢到去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也就是噁心噁心他,處罰結果,要他薛向寫份一萬字的檢討,得了個留校察看的處分。
薛向又沒想着評先進,留校察看算不得什麼,一萬字的檢討,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麼體力活兒。
彭春,崔原則還在外面守着浮雕挨凍,他便一蹴而就。
這場風波未起,就過去了,至少薛向是這麼看的,直到一個月後,薛老三才追悔莫及。
此是後話,按下不表。
時如水逝,浩浩東流,轉眼,又過去兩三個星期了。
薛向的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該上課上課,該學習學習,只不過這傢伙心思不理論課上,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在經濟學和制度建設類的書籍上。
每每上大課,這傢伙都敢擺在桌上,裝着閱讀課本,潛心
總之,單從學習的態度講,薛老三越來越向着三好學生髮展了。
但是,薛向這傢伙哪裡能徹底安生下來,通過隋部長的關係,他想辦法弄來不少假條。
隔三差五的便溜出校門,要麼是回家陪小傢伙,小意逛街,要麼是去松竹齋跟安老爺子下棋。
安老爺子退下來後,又被薛向收了全部的棋譜,平日侍弄花叢,出門尋老戰友下棋、聊天,身子骨反而較以前更顯硬朗了。
眼見着距離黨校結業的時間,越來越近,這幾日,薛老三也不再出門了,安心修改畢業論文。
雖是一篇應景之作,無甚出彩之處,可架不住黨校那羣老教授們火眼金睛,胡亂敷衍幾個字,肯定過不了關。
這日一早,吃罷早飯,薛向便在書桌前,再度翻閱起了文章,不爲檢查詞句,純是搜尋錯別字,丁校長髮指示了,爲鍛鍊學員嚴謹學問之精神,錯別字多寡也納入最後的論文評分,錯別字達三個以上,論文判末。
此政一出,整個廳幹進修班怨聲載道,薛老三真正無語了,奈何權操人手,一日爲學員,一日就得圍着丁校長的指揮棒轉。
又快速翻閱了一遍,找出個“的”,改爲了“地”,薛老三無語了,找錯字都快找神經了,找出來心裡不舒坦,找不出來心裡更不舒坦。
這不,搜尋到一個,他又緊趕着翻第二遍。第二遍沒翻完,薛老三心頭火起,砰的一聲,將書往桌上一拍,不伺候了。
他想透了,丁世羣折騰出這麼個濫政,無非刷刷存在感,顯示權威,他也聽說了,這位最近張羅着外調呢,正需要央校立威。
左右不過一陣風,不信真到結業的當口,學校真會這麼摳字眼兒,央校到底不是誰家一言堂。
想透了,薛老三也就不難心了,擡手看了看錶,估摸着送報紙的應該來過了,起身行到門口,打開緊挨着大門的報信箱,果然裡面躺着幾份報紙。
《人報》、《新日》是薛老三必讀的幾份報紙,多年來已成習慣,如無意外,每天上班前,都會完成讀報任務。
方打開報紙,薛老三便嚇了一跳,兩份報紙毫無例外地都以巨大版幅報到着同一件事——四中全會的勝利召開。
薛老三狠狠拍了下額頭,他竟忘了關注這次盛會,當然了,之所以忘了關注,實在是關於這場大會,能做的,他都在會前做了,只剩了靜等結果。
現在結果出來了,有預料之中的,也有出乎預料的。
四中全會的主要任務,和歷史上沒什麼區別,還是主討論人事佈局,重點是新老交替。
全會有大量的老同志退下來,最出彩的是在會上傳達了安老爺子轉交中央的辭職信,反響強烈。
最引人注目的政局變化,沒出乎薛向意料之外,除了四位早早定下的首長當選外,費綸同志,光真同志,安在海,盡數當選。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職務上的變化,費綸同志擔任了國務副,倒還正常,光真同志沒以總工主席的身份兼任明珠一號入局,依舊擔任明珠一號,最令薛向詫異的是,安在海擔任了京城一號,由此入局。
整個歷史簡直面目全非,薛向簡直措手不及。
須知京城,明珠作爲共和國城市中的老大老二,兩個城市的一號,卻是要在兩年後,纔可能以明珠一號,京城一號這個職務本身入局。
換句話說,眼下的京城一號和明珠一號的份量還不夠政局的格,不是後世四大城市首腦齊齊入局的年月。
歷史面目全非,薛向唯一能肯定是光真同志的總工主席,肯定是受安在海拖累失去的,他兩以相同的身份入局,怕是上層有意形成此番模板。
腦子轉了轉,薛向也就釋然了,他薛老三都混到央校學習了,大伯都成了軍方重臣了,高度地參與到了整個國家的zz生活了,還奢望不打斷原來歷史的進程,這不是小兒囈語麼?
想清了緣由,薛向也就不糾結了,此刻,他實在也顧不得糾結這些細枝末節,安大書記的情況有些不妙。
“安大書記這一屁股又坐在火爐上嘍!”薛向掩卷長嘆。
他忽然有些後悔硬推安在海上位了,塞翁得馬,焉知非禍?
“罷了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許歷史轉道也說不定。”
薛老三強自將這股不安壓下去,繼續朝後翻開,最後,全部注意力投射到中委、候補中委名單上了。
雖然不是大換屆,但因着政局變動極大,連鎖反應之下,中委和候補中委,變化也是不小。
大餡餅有限,各大派系的注意力反而更會落在小餡餅上,兩年後就是大博弈了,提前佈局,纔是國手。
名單很長,薛向一眼便挑中了幾處亮眼的。
仔細數了數,時國忠在中委員的排名竟然進了前五,猶記得上次還在三十名開外,崛起之勢已成。
宋恨日也前進了十多名,看來接安在海的班,出任閩南一號,已不可避免;
郝昭進了候補中委,這位由正廳至副部,纔不過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