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一百餘……萬!”
李星雨瞪圓了眼睛,這句話的聲音雖然很大,卻不見驚詫,臉上的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
顯然,李省長認爲薛向這是在吹牛皮,吹一個天大的牛皮!
周道虔也醒過神來,儘管他也很想笑,可作爲薛向的上級領導,該有的姿態還得擺出來,“薛向同志,我嚴重警告你認清楚這是在哪裡,你是在對誰說話,牛皮吹炸了天,是要負責任的!”
曹書記更是極度不爽,本來對薛向還是有所期待,哪知道此人浪得虛名不說,竟還滿嘴跑火車,伸手朝大門處一指,“薛向,你出去!”
是啊,七千一百萬,別說這三位了,便是薛向這當事人,現在想想這個數字,還是覺得如夢似幻。
他方要分說,蓬的一聲,大門被猛地撞開了,滿臉血紅的葉赫,上氣不接下氣地衝了進來,手裡拿着份人民日報。
葉赫來速甚急,非只臉色殷紅似血,額頭上更是佈滿了汗珠,粗重的呼吸傳來,肺部似乎要炸裂開了。
不待葉赫開口,滿臉青氣的李星雨,先喝出聲來,“葉赫,你到底在幹什麼!”
李星雨不爽至極,此處,曹書記當面,葉赫如此無有風度,不成體統,不是打他李某人的臉麼。
“首,首,首……”
葉赫陡然停頓,想要開言,胸膛卻劇烈起伏,讓他難成言語,急得汗水成河,猛地一伸手,打開報紙,猛地將報紙塞進李星雨手中。
原本葉赫衝進來。衆人便覺怪異,此刻,見到舉動離譜。所有人都知道那報紙必然有異,齊齊朝李星雨身側擁來。
李星雨方把報紙展開。眼簾中便映入一行字,“蜀香王模式開啓,一夕狂攬七千萬訂單”,雖不是人民日報的頭版頭條,卻是二版經濟要聞的頭條,碩大的黑體字,似乎陡然化作利矛,電光般朝李星雨眼珠子射來。好似要將那對烏黑晶亮的眸子刺瞎!”
“七千萬,怎麼可能?”
李星雨喃喃念着這幾個字,身子一晃,險些摔倒,虧得葉赫及時出手,一把將他扶助。
嘩啦一聲,周道虔竟劈手從李星雨手裡奪過報紙,方要細看,曹書記大手探出,將報紙奪了過去。架起老花鏡,恨不能將眼睛黏到報紙上。
“七千萬,真的是七千萬。薛向,這竟是真的?”
曹書記大手揮出,扯住薛向胳膊,猛力搖晃。
不待薛向接茬兒,李星雨猛地醒過神來,厲聲道,“不,不可能,這一定是假消息。假新聞,小小一瓶調味料。怎麼能賣出去七千萬,七千萬至少是七萬噸的產量。就是全省的調料廠全部放開生產,只怕十年也生產不了,七千萬是怎麼來的,薛向,這假新聞一定是炮製的!”
李星雨雖驚不亂,的確,按照他的邏輯,五千頓,賣出五百萬算,七千萬一百餘萬,至少有七萬噸的產量,一年之內怎麼也生產不出來,如此反推,這蜀香王一年之間,又怎麼賣出七千萬呢?
尤其是最後一句話,李星雨真正是點在了關節處,因爲這新聞,還真就是薛向自導自演的。
昨日散會後,他便給京城的左丘明去了電話,這左丘明正是安老爺子的大女婿,薛老三的便宜大姑父。
此人在安家素來受安在海的排擠,對薛向卻極是看重,甚至將薛向依爲安老爺子去後,對抗安在海的靠山。
如今左丘明在宣部擔任副部長已有數載,威權甚重,薛老三一個電話掛過去,剛說了希圖讓蜀香王上人報的事兒,左部長詳細問了問,大拍桌子道,“說來,人報雖在宣部轄下,可是高度獨立,原本有着嚴密的新聞審覈制度,可老三你蜀香王這張牌打得實在漂亮,我透個話過去,保管萬無一失。”
果然,左部長透了話,人保的審覈辦一討論,二話不說便給了經濟版面的頭條。
當然了,薛老三炮製這條新聞,非爲出名,更不是爲了在此刻,憋着看誰的笑話,而是另有作用。
原來,昨日,雲錦湖西帳篷內,完成了蜀香王三十一個行政區總代理競標後,新的問題提出來了,那就是繳納款項的時間問題。
原本,薛向限死的時間,是三天之內。
可他自己也沒想到暗標的競爭,最後會演變到如此恐怖的數字。
動輒數百萬的資金,別說調料行業,就是重工企業,也絕難一口氣拿出。
是以,這繳款時間,不可避免地要推遲。
因爲,之所以競標到後邊,會變得血腥,恐怖。
關鍵是因爲,誰都窺破了代理的妙處,希圖拿下總代理後,回到省級行政區,如法炮製,招募二級代理。
有了省級行政區內動輒近百的二級代理做支撐,纔有了蜀香王總標七千萬的誕生。
一言以蔽之,薛老三這七千萬,非得等各行政區的二級代理招募結束後,才能落袋爲安。
而二級代理招募,是需要時間的,所以最後的繳款時間,便被定爲十五天後。
說來,以蜀香王的火熱名氣,二級代理的招募,決計不會困難。
可總傳銷頭子薛老三,生怕那些才入門的“徒弟們”,沒摸透蠱惑人心的精髓,不會發展下線,只好又辛辛苦苦去找了左丘明,在人民日報弄了這麼個新聞,同樣,也是打了個超級廣告,以助衆“徒弟”聲勢。
薛老三相信有了這篇報道,二級代理的發展一定會一片坦途。
也正是有着這番因果,纔有了眼前曹書記手中的這篇讚美蜀香王模式的新聞報道。
卻說,李星雨質疑罷,曹書記,周道虔心中騰地又升起疑惑。
按理說,有了人報這等權威大報做背書,曹、週二人實在不該再有懷疑,可話說回來,李星雨的疑惑實在不是沒有道理,七千萬,近乎天文般的數字,真的是能從區區一瓶調味品上摳出來的?
薛老三早料到有人不會善罷甘休,排開挎包,取出厚厚一沓文件,擱在了茶几上,“曹書記,李省長,周書記,這是我同客商們簽訂的合約,總共三十一份,總價七千一百餘萬,不信你們可以過目。”
另外,爲怕衆位誤以爲這不過四空頭協議,我可以同衆位講講這次蜀香王的另類銷售模式。”
說着,薛老三便講述起昨日的經過來。
足足花了半個鐘頭,才把昨天的因果緣由,以及競標會上每一步的涵義都講透。
薛老三住了口,場中久久無有聲息。
誰也沒想到一個代理銷售模式,竟然煥發出了如斯威力。
“黨內英俊,名副其實啊!”
曹書記心中驚道。
“如此人物,怎麼偏偏是老子的對手!”
周道虔膽寒之餘,心中也在反思自己怎麼就將這恐怖傢伙推到了自己的對立面。
“…………”
的確,無語,空洞,便是此刻李省長的全部感受。
他就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薛老三怎麼能想出這等辦法,將大勢翻轉的。
再說,大勢既然是大勢,不是無可抗拒的麼?
可是李省長似乎忘了,勢因利接,薛老三不過是因勢利導,轉換了利益關係,這大勢自然便煙消雲散。
不甘,濃濃的不甘,在李省長心頭浮起,繼而,這不甘又化作強烈的驚恐。
因爲薛老三的戲唱得漂亮了,他李省長可就沒戲唱了。
此前,此公一夕簽下五百萬大單,贏得全省上下叫好,於今,相比今日薛向的成就,他李省長不就是活生生的天大笑話麼。
五千噸貨,賣五百萬,同樣是五千噸貨,在薛老三手裡翻了十倍不止。
被掠去光彩不可怕,可怕的是,通過這樣的對比,李省長豈非成了無能的代名詞?
一念至此,李星雨萬念俱灰!
就在場中寂寂無聲的當口,忽地,窗外發出一聲大喊,繼而,傳出震耳欲聾的掀天叫喊。
矜持,權力,尊貴的地委大院,這一口拋卻了所有的氣質,就剩了一股衝動,一股歡樂的衝動。
食堂裡,樓梯道,辦公室,院子裡,廚師,文員,公務人員,大官小官,幾乎所有人手裡都拿着一份報紙在奮力揮舞,扯着嗓子在喊着一個詞彙。
“七千萬!!!”
…………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轉眼已是三個月後,這三個月發生了很多很多,忙亂,煩惱,卻又充實,對薛老三而言,便是如此。
蜀香王成功登上人報後,果真又迎來了一波宣傳高潮,二級代理銷售火爆無比,七千餘萬現金,沒用十天,全部地到了雲錦新區管委會財經辦賬戶的戶頭。
蜀香王的生產工作,也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有了錢先生開路,以及薛老三的嚴密把關,蜀香王的質量關控制極嚴。
第一批蜀香王上市後,以其沖天名氣,和過人的口感,迅速獲得了極高的口碑,銷售情況一路走高。
當然,一切的和諧背後,難免有些不愉快的小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