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啊,劉目中這會兒真是恨不得昏死過去纔好,因爲,這傢伙其實也是一夜沒睡,先前就是怕丁龍、張立君拉扯自己,所以就說困得狠了,倒頭就先睡了,而且他倒頭的地兒,也是特意遴選了一番,正是最角落的偏僻之處,無非是想留出空當,給這二位善談。他劉某人不願攪合進去,自然也不願招人記恨。
躺下後,劉目中終於鬆了口氣,本真想睡去,可心中始終惦記着賀遂的到來,按道理說,賀遂應該早到了,可窗外大雪如鵝毛,用屁股想,都知道賀廳長準是給風雪拖延了行程 。
是以,這劉目中也是睡不成,因爲他壓根兒不知道賀遂何時殺到,賀廳長就成了他心頭的那隻未落地的皮鞋!
眼見着天亮了,劉目中早就想起了,趕早離開,偏生丁龍、張立君倆老傢伙竟是亢奮得驚人,連個盹兒也不打,就坐在過道里。
劉目中忍耐許久,終於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沉默了近三四個小時的兩人忽然說起話來,這下,劉目中又起不得了,他倒不是想偷聽,而是壓根兒就不想讓二位懷疑,索性,就開始打鼾,裝作睡得香甜。
誰成想,這二位沒說幾句話,外邊竟傳來黃觀、周明方的吼聲,這下劉目中悲催了,他怎能讓這二位看見自己和丁龍、張立君待一塊兒,先不說,他本來就有打擊薛向的前科,眼下又是和這二位同處一室,只怕這會兒。他就是身上長滿了嘴,也掰扯不下自己的清白了。
唯一的法子,只有裝睡,捂着被子裝睡。
若是丁龍、張立君有人品。夠講究,看着他劉某人如此矇頭大睡,就應該識趣兒地自個兒出去應付,別來拖累自己。
可偏生劉目中的希望落空了。這二位竟是一個塞一個無恥,非但自個兒不出去,竟還來叫他,似乎非要把他叫醒,然後造成三人徹夜暢談的假象,把這誤會做實了。
劉目中苦啊,真恨不得翻起身來,一腳一個將這兩個老無恥給踢飛出去。
就在劉目中苦惱萬端之際。忽然身邊這二位又沒了動靜兒,俄爾,竟聽到壓牀和掀被子的聲音。
霎時,劉目中就知道倆老無恥要幹啥了,慌忙翻個身,便下得牀來,還揉揉眼。做出沉睡方醒的樣子,撒起鞋,竟顧不上穿衣,便朝外邊奔去,邊奔邊嘀咕着“尿急”。
而這時,丁龍、張立君竟是齊齊掀開一張病牀的被子,準備作勢躺下,兩人這招兒實在是沒品極了,哪裡還有點大員的樣子,可是沒辦法啊。稍後的委員會上。雖然不用表決,卻少不得要脣槍舌劍,劉目中這支生力軍,必須爭取。至於手段下作與否,就不是勝利者要考慮的。
原來。方纔,這二位搖晃劉目中,劉目中偏生硬撐着不醒!
要說劉目中這招對付謙謙君子,或者守禮良人,那是絕對夠了,可丁、張二位是什麼脾性,那絕對是逮住個蛤蟆,就得攥出泡尿來。
你老劉不是裝睡麼,沒關係,咱們不吵你,大不了一塊兒睡,反正這兒牀多的是!
這一招何其陰狠,哪怕黃觀、周明方撞進門來,這三位都不說話,黃、週二人都得認定這仨定是在一塊兒密謀了一夜,要不以這三位的地位,就是在醫院,也決計不會擠一個房間。
劉目中正是聽見壓牀和掀被聲,急得沒招兒了,這纔想起最後一招必殺技——尿遁!
招是絕招兒,劉目中奔行速度也不慢,卻終究是晚了。
他剛打開房門,門外黃觀的大手恰好按在了門上,四目相對,黃觀目中生火,劉目中欲哭無淚。
“誤會,終究是誤會了!”
劉目中萬分不想淌進這泥塘子,沒想到最終還是被牽絆進來了,儘管他依舊不打算站隊,可終究是被黃觀誤會了,至於解釋云云,更不是劉目中這種大佬可能做的事兒,因爲明言解釋即等示弱,劉目中就是再不要臉面,也不會對黃觀做這種事兒。
正因如此,丁龍、張立君纔會如此拉下臉來,做這等小人行徑。劉目中要臉面,事已至此,這二位只求勝利,卻是沒想過什麼是臉面。
劉目中正心如亂麻之際,黃觀卻大步行了進來,周明方緊隨其後。
二人一進門,就瞅見了安坐在牀頭的丁龍、張立君。
“黃書記,明方同志來啦?”丁龍竟還笑吟吟地打着招呼,“沒關係,我傷得不重,一會兒就能回地委主持工作了,多謝同志們關心,現在陳書記不在,地委擔子重啊,我和張書記這一躺下,你們的任務就重啊,這個時候,就不要講什麼虛禮了嘛!”
丁龍當真是好臉皮,好城府,難怪人家做大官兒,都明刀明槍了,偏生還能笑吟吟,當真是到了境界!
“正如丁專員說的,地委任務重,我們可沒時間來看這個,望那個!”
黃觀挾怒而來,壓根兒就沒打算跟丁龍玩兒皮裡陽秋這套,上來就直接揭了丁龍試圖撐起來的麪皮,“我和明方同志到此,就是想問一問蕭山縣委的薛向同志,是不是被張立君同志帶走了,而在薛向同志駐留紀委期間,又因何而身受重傷,身死不知,我還想問一問,你張立君同志領導的是紀委,還是私牢,現在就請你張立君同志給我個答覆吧,不然此事,我定上報省委,請省委派專員來調查!”
“黃觀同志,我記得你的職務是黨羣書記,分管的是組織工作吧,什麼時候,又當起紀委的家了!”
黃觀撕了麪皮,丁龍也就懶得再揀起了,反正今次遲早是得做個了斷的,索性大家都攤開了!
黃觀斜睨着丁龍,冷道:“丁專員莫不是住院住糊塗了吧,我什麼時候說要當紀委的家了,紀委帶頭違紀,我作爲一個黨員,難道向上級黨組織申訴的權力也沒有麼?”
黃光說得是正理,噎得丁龍一嗆!
張立君道:“黃書記當然有權申訴,要申訴只管去申訴便是,到我們這裡來做甚,難不成真把丁專員當了上級?”
此話一出,張立君便算是徹底豁出去了,此前,他雖知已無退路,但至少只是在心裡下決定,只有這會兒,纔算是堂堂正正亮出了絕不罷休的架勢!
“黃書記,我看張立君同志是真病得不輕啊!”周明方忽然接了茬兒,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就在張立君要翻臉之際,他又道:“咱們不來這兒來哪兒,不弄清楚薛向同志的具體情況,如何寫申訴報告?噢,我忘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句話,想必早就不在張立君同志的行事準則內了,要不然紀委近來的工作怎會差到如此地步?”
就這麼着,四位大佬關起門來,竟吵得熱乎朝天,四人都是胸有城府,能言善辯之輩,真橫下心來鬥嘴,那絕對就是沒完沒了的局面!
爭着爭着,丁龍最先覺出不對來,很明顯,眼下無休無止的扯皮,絕對不是這二位的風格,既然如此,那……
“不好!這二人純是拖延時間,沒準兒他倆也收到馮京要駕臨的消息!”
丁龍很快弄清了根由,二話不說,輕輕扯下張立君,再不多言,擡腳就朝門外行去。
張立君亦回過味兒來,狠狠瞪一眼二人,緊步跟了過去。
“丁專員,召開地委委員會議吧,事不宜遲啊!”
馮京顯然給了張立君極大的壓力,想來也是,那位可是握着全省無數官員前程的組織部長啊,而目前,張立君正是這無數官員中的一位。
丁龍雖然不似張立君緊張,畢竟他全盤佈局,他是參與了的,可謂是省、地、縣,層層佈網,當真算是萬全之策,就是馮京出馬了,他這邊亦有人招呼,不過,這誰先來,誰後到,裡面的味道就大了。
“對,馬上會地委,通知召開地委會議!”
丁龍不敢賭,若是馮京先至,即便馮京什麼話也不說,就說先召開個座談會,那薛向之案就可能這麼拖下去。
而眼下,最拖不起的就是丁龍這方,因爲此局中的最重要一環,也是原本自忖爲手拿把攥的一環——紀委審訊、薛向招供,生生就出了天大的差漏!
因此,丁龍必須搶時間,在常委會上,把案情做實!
“咱們走了,這兒怎麼辦,這兒都是老劉的人,他雖使得上力,可看模樣,卻是未必肯出啊!”
張立君指的自然是薛向,他還擔心薛向被黃觀趁機奪走呢,畢竟姓薛的再不清醒,終歸也得掌在自己手裡纔是!
丁龍道:“老張,我看你真是熬不得夜,腦子迷糊啦!奪人有什麼好怕,我還真就巴不得他來奪呢!”
張立君一拍額頭,笑了!因爲他忽然明白丁龍是什麼意思了!
薛向現在是什麼身份?不管旁人如何辯解,總逃不了是被紀委抓了實證的犯官!黃觀、周明方若是敢硬帶人走,那就是公然挑戰組織制度,張立君是真巴不得他們如此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