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營壘30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關於沈嘉凝的篇章完全可以翻過去了。然而一天訓練結束後,邢克壘接到沈嘉楠的電話,火燒眉毛似地催他務必來他們家一趟。
邢克壘不解,詢問之下得知沈正無意中碰見沈嘉凝和一個男人相依相偎逛街,回家後就大發雷霆。照理說東窗事發該由沈嘉凝自己解決,畢竟邢克壘纔是被甩的那個,無奈連沈母都勸不住沈正,沈嘉楠這纔給他打了電話。
來到沈家,面對一室狼籍,邢克壘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攔住正要動手的沈正,他說:“沈叔您這是幹什麼?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合則聚,不合則散,沒必要鬧成這樣,真的。”
沈正原本還指望邢克壘不知道。失望和生氣使他順手抓起手邊的雜誌朝沈嘉凝擲過去:“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識好歹的女兒!”
沈嘉凝深知父親有多中意邢克壘,但她也被逼急了,“什麼叫不識好歹?我和誰在一起是我自由,就算你是我爸,就有權力干涉了嗎?”
“你還有臉說?”沈正劈手就是一巴掌,隨即捂住左胸口。
早前就聽沈嘉凝說過沈正心臟不好,邢克壘見狀轉身低聲勸沈嘉凝:“你先說句軟話,隨後我來說服他。”見她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急了:“難不成你是擔心我會逼着你嫁給我是怎麼的?”
沈嘉凝根本不領情,“我爲什麼要說軟話?我有什麼錯?和你沒有關係,你走!”
沈正掙扎着站起來擡手就要打,邢克壘眼疾手快地在半空中截住他揮過來的巴掌,脫口將過錯攬到身上:“沈叔您消消氣,事實上一直是我在追嘉凝,我們從來不是戀人關係,她有男朋友的事,我早就知道……”
“不需要你幫我說話!”沈嘉凝似是鐵了心要和父親犟到底,非旦不要邢克壘袒護,聞言反倒衝到沈正面前,陡然拔高了音量:“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不識好歹,我還朝三暮四水性揚花。總之,我就是不喜歡他邢克壘了,你能怎麼樣?”
“沈嘉凝,你夠了!”邢克壘厲喝一聲打斷她,深呼吸,連續地,“你喜歡誰是你的自由,我邢克壘不會死皮賴臉糾纏,所以你大可不必糟踐自己!”
沈嘉凝瘋了一樣大笑:“邢克壘你可真傻,都這樣了還護着我。”與他迎面而立,她不計後果地說:“我連綠帽子都給你戴了,你說我是有多嫌棄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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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自制的邢克壘忽然就失控了,猛地擡起手朝她扇過來,卻在快觸到臉頰時硬生生壓住掌力,無奈他們距離太近,根本就來不及,沈嘉凝又下意識躲,他的巴掌還是拍到她左肩上。邢克壘本就手勁大,沈嘉凝又很纖瘦,瞬間就被他打得向旁邊踉蹌了兩步,險些跌倒。
沈嘉楠驚得撲過來:“姐你沒事吧,邢大哥他……”
邢克壘一把扯過她,寒着臉看向沈嘉凝:“到此爲止,否則我真打你!”話音消彌,他沒說一句抱歉的話,轉身就走。
沈母拉住他:“壘子你別聽嘉凝胡說啊,她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你別不要她啊……”
如果說沈嘉凝因爲他對她的忽略選擇和別人在一起,邢克壘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冷靜過後他也知道自己有錯,可感情的事不能強求,他也就釋然了。然而現在,一個他曾經以爲冰清玉潔的女孩兒居然說出如此絕情、難聽的話,邢克壘是真生氣了。
“沈姨。”撥開沈母的手,邢克壘一字一頓:“我要不起她!”
那晚邢克壘和沈正喝酒,他半醉着說:“沈叔您別勸我了,就憑她今天這表現,我哪還敢要她啊。您就隨了她的心讓她找個自己看得上眼的吧。畢竟是她要生活一輩子的人,身爲父母,您和我沈姨也不能強迫不是?”
眼看這麼好的女婿就沒了,沈正心裡別提多難受了:“壘子啊,是沈叔沒福氣。”
邢克壘比劃着擺手:“您快別寒磣我了,真貪上我這麼混的女婿,您就得沒轍。看見了吧,當着您的面我都敢打她啊,您還指望她能把我繞指柔了?”話說到這兒,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對她,我打就打了,誰讓她氣我啊。不過對您,我真是挺沒臉兒的。說到底都是您女兒啊,您要打要罵怎麼的都行,我動手就不對了。”搖搖晃晃起身給沈正鞠了一躬,他口齒不清地說:“對不起啊沈叔。”
沈正自覺受不起,擡手扶他坐好,說了兩個字:“該打!”
邢克壘有點喝高了,他閉着眼睛趴在桌上,“您這麼說,我就不道歉了……”
後來回到宿舍,醉意深濃的某人捶着束文的胸口,質問:“你說,哥們兒哪不好?哪兒?!她姓沈的憑什麼看不上小爺!憑什麼啊?”
好不容易把人扛回來,束文波可沒力氣招惹他了,聞言趕忙安慰:“等咱兒找個比她好一百倍的氣死她!”
“那麼好?”邢克壘呈大字狀躺在牀上,傻了吧唧地吼:“能找着嗎?”
束文波順口回答:“這都是往謙虛了說。你一努力沒準找個比一百倍還好的。”
“這樣啊,”邢克壘咂咂嘴,翻了個身,嘟噥:“那就睜大眼睛找個好的,用事實告訴她,沒有她沈嘉凝,小爺照樣濤聲依舊!”
這嗑真是不能嘮了。兄弟失戀,束文波笑彎了腰。
之後邢克壘繼續奮發圖強,向步兵顛峰邁進,報名參加了特種兵選拔。可就在他一路過關斬將通過層層考驗即將離開A城去訓練營時,準妹夫李恆爲救人質犧牲了。
抱着李恆失去體溫的身體,懷有身孕的準新娘邢克瑤崩潰了。
這種情況下,邢克壘哪裡還走得了?於是,他放棄了成爲特種兵的機會,向部隊請了假回家照顧妹妹,同時和李念準備李恆的葬禮。
那是異常沉重的一段時間。邢克瑤萬念俱灰的絕望,父母和李家二老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錐心之痛,統統壓在邢克壘和李念兩個男人身上。多少個夜晚,耳邊迴響着妹妹和雙親的痛哭或低泣,他們也險此承受不了。
屋漏偏逢連陰雨,就在這時,沈家又傳來厄號。一場車禍,奪走了沈正的生命,除此之外,不止沈嘉凝受傷,沈嘉楠的腿更是落下了終身殘疾。
沈正的葬禮異常冷清,沈母因受不了打擊精神失常,沈嘉凝和沈嘉楠姐妹倆還在昏迷中尚未清醒。是邢克壘一手操辦,送了沈正最後一程。
等事情告一段落,邢克壘回想從交警隊獲知的關於車禍的經過,再結合行車路線,他驚訝地發現沈正似乎是要開車去部隊。去部隊的話,除了找他還能幹什麼?
想到車禍或許與自己有關,邢克壘忽然覺得接受不了。於是,等待沈家姐妹清醒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然而最終的答案,還是擊跨了他。手術後沈嘉楠告訴他:由於聽說他要去特種部隊服役,沈正要帶着沈嘉凝去部隊找他。而她則是因爲看到爸爸和姐姐的情緒都很激動,擔心再發生衝突纔跟着上了車。再去找沈嘉凝確認,她卻失語了。
沒有答案的回答彷彿最殘酷的真相。那種天塌地陷的感覺,讓邢克壘整整一個星期無法入睡。他不斷地問自己,問束文波整件事情裡他究竟錯在哪兒了?他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抓着父親的手,紅着眼睛問他,怎麼就成了這樣?他守在沈嘉凝的病牀前,自言自語着一遍遍重複:“爲什麼要去部隊?爲什麼找我?爲什麼?”他在清冷的早晨來在沈正墓前,嗓音啞得不行地說:“沈叔您放心,無論如何,我會好好照顧她們,我以命發誓!”
那是邢克壘生平第一個誓言,也是至今爲止惟一一個。
就這樣,沈家母女三人成了邢克壘責無旁貸的責任。他安排她們到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他負擔她們生活的一切費用,他供沈嘉楠讀大學,他定期到沈家探望。也正是那個時候,在軍餉不足以應付大量開支的情況下他伸手向老媽借了一百萬,一部份用於支付沈家母女的醫藥費,一部份用於創建“邢府”。兩年後,他原數捧還,外加20%的股作爲感謝老媽援助的利息。
在此期間,沈嘉凝的神秘男友始終沒有露面,而邢克壘從沈母的瘋言瘋語中得知發生車禍那天沈正和沈嘉凝根本不是要去部隊。他恍然反應過來,去他部隊的路和陸軍醫院是一條。邢克壘也曾專程去到陸軍醫院詢問沈嘉凝的舊同事,竟然沒有人知道她和醫院裡哪位男醫生談過戀愛。
終究還是問了沈嘉楠爲什麼騙他,沈嘉楠哭着家裡已經那樣了,怕連他也不管她們。至於沈正拉沈嘉凝去陸軍醫院幹什麼,她不清楚。想到他們的遭遇,邢克壘還得責怪誰?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裡,他一如既往地負擔着沈家母女的生活。
時間會沉澱許多事情,當從愧疚的陰影中走出來,邢克壘開始過回原來的自己。依然有點痞,依舊有點賴,但卻更加清楚自己要過什麼樣的生活,要找什麼樣的老婆。所以哪怕身邊不乏優秀的女孩兒出現,他始終遵從心的指引,寧缺毋濫。
得知沈家的車禍與兒子無關,邢媽更是如釋重負,然後不止一次威協邢克壘抓緊領個媳婦兒回來,否則她就跳井了。
每每這時,邢克壘總是嘻皮笑臉地逗老媽:“什麼年代了您還跳井吶,有井供您跳嗎?”
邢校豐就會接過話茬:“小兔崽子你再蹦達,你媽準得讓我現挖井!”
邢克壘朗聲笑:“您還別覺得委屈啊,說到底,我媽這套還不是跟奶奶學的。”
儘管老孃確實用過同樣的方法催他結婚,可被兒子嘲笑老臉總是掛不住的。於是邢校豐的大巴掌就招呼過去了。邢克壘躲不過,跳到老媽面前:“媽,爸打我啊,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他打我等於打你啊,你管不管?”
見他老大不小了還耍賴,邢媽笑罵:“什麼爹生什麼兒子!”
愛情究竟是什麼樣子,在遇見米佧之前,說真的,邢克壘沒有認真思考過。可當他們第一次遇見,她在獲救後向他投來的那抹依賴的眼神,在慶功宴那晚被他“冒犯”後楚楚可憐的低泣,在他逗她時含羞帶怯的罵他流氓的嬌俏模樣,在答應做他女朋友後憨憨的要求要對她好點的傻氣,在她爲邢克瑤輸血後暈倒在他懷裡前那虛弱的又令他格外安心的微微一笑,在她勇敢地向艾琳宣告和他談戀愛,在那個下着小雪的夜晚鑽進他大衣裡抱住他的腰,在他身體有異樣時的緊張在意,在激情一觸即發時因害羞緊張地抓住他衣角,那麼美好的女孩兒,他沒有辦法不喜歡。
邢克壘終於知道,所謂愛情,就是遇到一個無論多笨拙多傻氣,多愛哭多能撒嬌,你只想無所顧及地哄她疼她寶貝她,想方設法對她耍流氓的女孩子。
記得邢克壘說他不喜歡渾身都是心眼的女孩兒。看似玩笑,卻是他的大實話。
對於米佧,她那份特有的天真與單純,是邢克壘最最珍惜的部分。
遇見米佧,邢克壘相信了一見鍾情。
遇見米佧,邢克壘知道一個單純的女孩兒有多難得,多值得愛。
遇見米佧,邢克壘反省年少的自己做錯過什麼,現在又要改正什麼。
遇見米佧,邢克壘意識到世間所有的女孩兒都和他沒有關係,惟獨他女朋友最柔軟和溫情,最需要他疼愛和呵護。
遇見米佧,邢克壘開始害怕失去!
就是她,他命定的女孩兒。
抱住靜靜掉眼淚的米佧,邢克壘低語:“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很多很多年前,早早遇見你!”哪怕那時你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我都願意等你,多久都行。
和沈嘉凝的故事,那漫長的十四年時光,很快就講完了,包括那些邢克壘至今沒搞清楚的曲折。儘管還是有些把握米佧不會因此和他掰了,可終究是忐忑的。久久不見她說話,他以臉輕輕蹭蹭她的頸窩,喃喃:“寶寶,不要不高興。”
然而無論沉重與否,米佧又如何高興得起來?
那個在他人生十四年光陰裡存在的女子,誰能抹殺?
“我該回家了。”米佧低低地說,掙開他的懷抱,從沙發上拿起包就走。
邢克壘心裡難受得不行,但又不忍強迫她留下,或是面對。
默了一瞬,他追上去牽住她的小手,握緊:“我送你。”
米佧沒有掙扎,或許是因爲知道掙不過他,亦或是貪戀他掌心的溫暖。
一路沉默,越野車在米宅外停下時,邢克壘按住米佧推車門的手,小心翼翼地問:
“還和我一起過年嗎?”
作者有話要說:初稿沒有這麼沉重,修時前面也還好,到了後面自己心裡都有點難受了。
邢少問佧佧:“還和我一起過年嗎?”你們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