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宴城的雲界中再次激盪起烈烈風雲。
東界防備妖族的共有四大天宗,天魔宗來了兩位元神,流光蒼道也來了兩位,太虛劍宗和藍香谷各來了一位。除了天魔宗的悲蝶仙尊和太虛劍宗的青孤仙尊,四宗能支援過來的元神一個不缺。
四宗共計六位元神,衝到繁宴城之時,距離屍鬼被困其實還不到三個時辰,但偌大的雲界中,已然再無一絲一毫鬥法的痕跡,只見雲淡風清,不見殺伐道子。
“玄武真形呢,那姬催玉連三個時辰都沒有撐住?”
吞骸仙尊眉目一凝,虯鬚揚起,沉沉出聲,一股不好的念頭頓時出現在他的靈臺中。
殺性屍鬼靠風盡殷掌控天子法體,既然能頂`住理株仙尊的血潮,便是落入玄武真形中,也絕不會被輕易拿下,除非是……
吞骸仙尊看着從下方迎上來的兩位靈尊,當即怒髮衝冠,“混賬,放任妖聖佈下陷阱也就算了,居然當真還有靈尊出手對付姬催玉,玄籠、荒翠,你等竟然如此不要臉皮?!”
迎到雲界中的,正是荒翠靈尊和玄籠靈尊,他們也沒想到人族元神來得如此之快,玄武真形剛剛崩潰,對面六位元神已是聯手衝到了繁宴城,可見人族諸宗對這殺性道子的重視。
而妖廷的支援還沒見蹤影,雖說必然已在路上,但若說此間爭鋒,到底是輸了對面一分。
幸好,此戰已是落幕,不然怕是要平添偌大風`波。
眼下這些天宗元神,怕是隻能自行嚥下苦果,即便在此無能狂怒,卻也於事無補。
這一局,戮族和妖族聯手,勝了就是勝了,那生院之主死了就是死了,再無任何奇蹟發生。
荒翠靈尊稽首一禮,淡然開口,“吞骸,那殺性屍鬼中了妖師的算計,也應了我戮族的出世之劫,合該在此身死道消……”
此言一出,幾位元神的眸子中,都生出了森然鄭重之色。
戮族出世之劫?以一家天宗之主的隕落,宣告這原本醉生夢死之地,正式加入了淵劫之中了麼?褫奪人族氣運,居然是這般算計的!
怪不得和兩大妖廷和戮族靈尊一拍而合,怪不得以那屍鬼堪比麒麟的氣運,居然還被生生陷落。
“戮族入世,就要殺我人族道子祭旗?當真有趣!
那我心頭不爽利,是不是可以把下面繁宴城給煉了?”
吞骸仙尊狠狠盯着兩位靈尊,眸子中已然泛起精光,很是不善。
“若是吞骸你能做得到的話,自無不可,不過那也是後面的因果了,與那殺性屍鬼無關。”荒翠靈尊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如今大局已定,無論對面有任何報復的行爲,皆是後話,更何況,妖廷和其它靈尊的支援已然快到了。
今日已不宜再生事端,只要妖戮兩族聯手,迫退六位元神簡直輕而易舉。
“好,既然給臉不要臉,我就拿這一城的性命挫挫你等的銳氣,免得讓伱等小覷了我東界諸宗。”吞骸仙尊身形一舒,原本昂揚的身姿再度挺拔幾分,臉帶孤寒,如那明月照天懸。
他已是想明白了,既然屍鬼已死,那此次救援便算是一敗塗地。
但即便輸得一塌糊塗,氣勢卻不能弱了對面分毫,不然此消彼長,東界的局面必然更爲困難。
既然對面不要麪皮,自家當然也可放開手腳。
“你們有膽找我東界諸宗的麻煩,很好,我這至陰無相的法門也好久沒有機會一試了,你們兩個靈尊若是擋不住,這繁宴城,當滅!
我人族元神不比蠻夷,麪皮還是要講的,其他人不要動手,我一人鎮滅此城足矣。”
吞骸仙尊掃了眼其他元神,使了個隱晦的眼色。
四宗元神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多少對吞骸仙尊的性子有所瞭解,靈臺一默,已然清楚了他的用意。
便是折了屍鬼,終是要做過一場,既然打斷不了戮族入世的格局,至少挫一挫他們的銳氣。
以後如何應付三族圍攻,還要諸宗和人皇一起謀劃,今日實在不是決戰的日子,所以其他元神壓陣即可,無須出手。
“既然吞骸執意要找回顏面,我自當奉陪,不過若是你被打下雲端,天魔宗的臉可就丟大了。”
荒翠靈尊冷冷一笑,率先向青冥飛去,“上面風景獨好,吞骸你也上來看看。”
“一個不夠我打,玄籠,你這些小輩實在是狂妄得很啊!”吞骸仙尊朝着玄籠冷冷開口。
玄籠靈尊面對天魔宗元神的挑釁,卻如清風拂面一般,毫不在意,“他們對前路的嚮往,是我遠遠不及的,路嘛,總是人走出來的,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倏地,一個浩大聲音卻是由遠及近,宛若一陣疾馳呼嘯的狂風,猛然落到了靈尊和元神的耳中,
“吞骸,你居然敢說以一敵二,依我看,狂妄的是你纔對吧。”
人未至,聲先到,卻讓五位元神同時眉頭一皺,妖廷的支援也到了……既然妖聖已到,便是拿這繁宴城提振氣勢的舉動,恐怕也難以得手了。
“好,今日戮族和妖廷一起算計了生院之主,就讓我來領教一下你們兩族聯手的威勢,白厲,你夠膽就來青冥,我就一人與你和荒翠爭鋒!”吞骸仙尊眸子中的冷意更甚。
幾息之後,青冥中再度熱鬧起來。
吞骸仙尊在青冥中發狠廝殺,只見數以百計的至陰無相魔僕從元神法相中撲出,呼嘯而上,仗着一股吞`精噬血,剜心折壽的玄妙,竟然牢牢壓制住了一位妖聖和一位靈尊。
雲界中,其它五位元神正冷冷看向對面的靈尊和妖聖,對面則是好整以暇地看向這邊,五位靈尊,五位妖聖,足以壓制人族支援而來的元神。
更別說,繁宴城還有伶恨靈尊和兩位妖聖暗伏其中。
眼下沒有出現,只是不想再刺激人族元神,今日還需收尾之事,就是迫退天宗元神,正式宣告戮族加入天地殺伐,再奪人族一分氣運。
所以,哪怕吞骸仙尊悍勇無雙,隱隱壓住了一位靈尊和一位妖聖的氣勢,卻依然輸得徹底,此時的勝負在那屍鬼踏入點雲樓的那一刻便註定了。
五位元神、五位靈尊、五位妖聖齊齊擡頭注視着青冥中的戰鬥,箇中滋味,各在心頭,嘆息的,惋惜的,得意的,冷笑的……
青冥中的鬥戰聲威赫赫,整個繁宴城宛若一隻小獸,正在諸多兇形惡鬼的注視下,瑟瑟發抖伏在地上,不敢有絲毫擡頭。“不錯,吞骸仙尊的至陰無相果然厲害,居然能壓得一位靈尊和一位妖聖落在下風,實在是令人歎爲觀止。”
“是啊,天魔宗天地人三魔之一,又豈是浪得虛名,底蘊深厚遠勝他人,更別說入道尚淺的靈尊,可惜……”
諸位元神既在觀覽鬥法,同時也在思慮下一步如何來做,今日能否掙回東界諸宗的顏面,就看天魔宗了,若是能壓下靈尊和妖聖,好歹還能挽回一點氣勢。
所以藍香谷的若蘭仙尊對於落入耳中的話並沒有在意,只是繼續盯着鬥法之處,不加思索地回了一句。
“哪有可惜一說,吞骸仙尊明明已是佔了上風,便是不能速勝,但優勢已然出現,若是靈尊和妖聖沒有其它底牌,一天之內,必分勝負。”
“一天倒也差不多,不過我等卻是沒有這麼多時間,若是妖廷再支援過來,或是其它不願依附妖廷的靈尊改了主意,我等只有趕快撤回了。”若蘭仙尊喟然一嘆,語氣中不免多了一抹惆悵之意,沒想到緊趕慢趕,終是遲了一步,那姬催玉居然沒有堅持到支援抵達。
“原來靈尊也不是鐵板一塊啊,不過妖聖若是再支援過來,那倒是不能小覷,早些撤回是對的,免得繼續擔驚受怕。”
若蘭仙尊頹然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力地指了指青冥,“眼下佔了上風,卻是沒有絲毫作用,只怪我等支援得太慢了。”
旋即向身後瞥了一眼,“當真是可恨……”
“恨”字還沒說完,已是卡在仙尊的口中,原本秀美的星眸頓時瞪得溜圓,瓷玉一般的面容剎那間已是青白交替,就如那走馬燈一般。
似是不敢相信落入眼中的景象,若蘭仙尊眨了眨眼,飛快探出了靈識掃描過去,這等行爲對上凝真倒是無妨,但用在金丹身上都顯得行爲乖張,面對元神一級,更是絕對的失禮,甚至生出因果也不奇怪。
不過此時此刻,若蘭仙尊根本顧不得任何規矩,電光火石之間,已是將身後一對玉人探查了好幾次。
靈識落到如玉佳人身上,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似是被什麼兇戾之物咬斷了一般。
而對於骨玉懸額的少年道人,探尋的靈識更是被生生震退,凜凜難犯。
“仙尊是何意?莫非和生院有因果?”少年道人凝着眉眼,那雲淡風清的模樣就如靜湖不見漣漪,古井不見波紋,慵然曉月流光不減。
“姬催玉?你沒死?風盡殷也沒事?”
若蘭仙尊神色古怪到了極點,眸子中的詫異神色已然蔓延到整張臉龐,能擋下她的探查,絕不可能是什麼虛形幻影,眼前這脣紅齒白的少年,正是殺性屍鬼,正是修醒生院之主。
“還好,論道玄武之腹,略勝一籌,倒也是讓我長了一番見識。”少年道人淡定的點點頭。
“怎麼可能?!那妖聖和靈尊呢?”若蘭仙尊只覺得自家的眼珠子“啪嗒”一聲跌落在地,靈臺中激盪不休,甚至問出一個顯得有些愚蠢的問題
果然,下個瞬間,少年道人撫了撫額間骨玉,側着頭聳了聳肩膀,“生死只在一線,我和盡殷身受重傷才勉強踏過,兩位妖聖和伶恨靈尊卻是運氣差了一些。
現在想來,當真贏得不容易……”
兩位妖聖,一位靈尊,就這麼被眼前的殺性道子陷落在玄武腹中了?
若蘭仙尊只覺得自家道心都有些動搖了,她甚至忽然對南域鄭家元神的心境略略感同身受,實在是有些刺激,甚至驚喜。
易皓沉成爲人皇之後,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乾綱獨斷,讓眼前這道子入主了生院。
至於這殺性屍鬼到底怎麼反陷了妖聖和靈尊,眼下卻不是細問的時候。
正在三人閒聊之時,其它大能也是發現了此處的詭異,甚至青冥中的鬥法爭勝都在十來息之後平復下來。
看到少年道人立在天風中,骨玉懸額,宛若凜雪落人間,兩大妖廷的妖聖甚至將脖子都往前伸了一伸,似是想要看得清楚些,待發現真的不是幻影,俱是渾身一抖。
行來總帶殺伐色,骨玉相隨映獰猙。
而五位靈尊則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無論如何,他們都想象不出這殺性屍鬼是如何逃出生天,不對,不是逃出生天……既然少年道子衣不染塵地立在此處,而伶恨沒了消息,兩個妖聖也沒了消息,那便只會有一種令人恐懼的真`相。
玄籠靈尊已然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天魔的兇悍,他見識過,妖族的血勇,他也見識過,人族道子的靈慧真勇大運,他也見識過,創造了無數的奇蹟。
靈尊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濁淚,口中囁嚅着發出一聲長嘆,“選了又選,擇了又擇,居然選了最難最險最遠的一條路,氣運?呵呵,哈哈,氣運!”
天地賜運深閉門,殺中有真,殺中誤真。
玄籠靈尊知道,眼下已然把這殺性道子得罪狠了,險些身死道消的因果,又豈是能輕易化解的。
以這殺性屍鬼陰狠的性子,以他生院之主的身份,可以預見,此後落入淵劫,戮族必然要爲今日的因果付出絕大的代價。
諸位元神則是同時生出喜意,暢懷的大笑已然響徹在雲界中,甚至有元神指着對面,笑得腰都快彎了。
血繪了風雨,斬破了樊籠,大笑了今古,聚嘯了長風,好道子,好殺性!
“姬催玉,你怎麼可能落陷了兩個妖聖和一位靈尊,不可能,不可能的……”一位妖聖聲音中已然帶着些許戰慄,望向道子的眸子中更是赤紅一片,大聲悲喝道,“妖師的謀劃沒有一絲破綻,兩大妖廷也是全力佈設,甚至爲了萬無一失,還有靈尊出手,明明你已經落入了陷阱啊……”
“好了……”另一位妖聖猛然將他一扯。
哪知那妖聖猛然轉向幾位靈尊,語氣激動,“是不是伶恨反水?是不是?!不然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就殺不了他?!”
“我說……好了!”原本出言阻止的妖聖按住了那情緒激動的妖聖,側身對諸位靈尊冷靜開口,“他和沉塵是生死摯友,所以有些失態。
我代他向各位道歉,無論陰洛和陽圖,絕不會懷疑各位靈尊的誠意。”
妖聖話音剛落,少年道人已然揚聲打斷了各位大能的思緒,
“各位,我這人行`事雖然陰狠暴虐,倒是從不喜歡遮遮掩掩,妖聖和靈尊怎麼隕落的,那點雲樓中的人,親眼所見,一問便知。
不過,我這人陰狠暴虐,有仇必報,有債必索,妖聖靈尊無故來陷殺我是仇,廝殺之時得我解惑,還欠了我十二萬靈石的債,過些時候,我必親自討回。”
說道最後,少年凌厲的目光已然死死盯着各位妖聖,旋即再轉向了各位靈尊。
面對怨毒至深的冰冷目光,無人敢與之對視。
殺性眸中明明月,神魔斬中腥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