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牽着杜僉進了浴室,厲明珏從衣櫥裡將掛好的睡袍給他找出來,這時候浴室裡熱氣已經起來了,厲明珏敲門進去,“我把衣服給你放老地方了,你泡熱乎點再出來。”

杜僉低低地“嗯”了聲,在嘩嘩的水流聲中,連他自己都沒能聽見。

厲明珏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估計今晚也沒什麼可睡,幸好杜僉是後天開學,所以明天還可以補個好覺,厲明珏邊想着邊打開筆記本電腦,接收祈年發過來的公司文件。

過了五分鐘,祈年的電話就追過來了,“我說你這休息段時間,工作效率也這麼慢,我都等了一個多小時了,你就是字斟句酌也該看完了!”

“我纔打開,你慌什麼?”厲明珏一目十行地看,後來發覺精神力越來越無法集中,直接讓祈年明兒和研發部的開個會,拍板了就行。

“咳,珏少。”祈年在那邊有些無語,這個項目關係着公司這整個新一年的連帶利潤,厲明珏這麼隨便的態度,他着實納悶,嘗試着問,“你該不會是太多那個,精血耗盡了吧?否則不能解釋一個合同也看不完哪!”

厲明珏還沒想好一會怎麼和杜僉說事,本來就亂七八糟,被祈年這一攪合都有些頭疼了,“你大晚上閒得慌可以去芙蓉園玩一圈,大不了我給你報銷,亂吠個什麼勁!”說完就把電話撂了,於是不明所以的祈年冤死。

厲明珏這會覺得煩悶的原因,不是還想隱瞞杜僉些什麼,而是他不知道如何開口。

浴室裡嘩啦的水聲就在這時候停止了,杜僉裹着浴袍擦着頭髮出來,剛邁出浴室,就見厲明珏靠坐在牀上,拍了怕旁邊空出來的位置,衝他道,“快點來蓋着,一會着涼了。”

杜僉汲拉着拖鞋過去,掀開被子縮了進去,暖暖的柔軟感頓時讓他心情舒暢了不少,停頓了會見厲明珏沒吭聲,杜僉才仰起頭看他,那意思不言而喻。

“我接下來說的話,不是想證明我我...我哥說的身份地位什麼的,那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家庭成員什麼...”厲明珏發覺他根本無法解釋,他很擔心就厲明璟那空泛的幾句話都能把杜僉傷着了,他這如果說點具體的,杜僉會不會更受不了。

杜僉這是頭回見厲明珏語無倫次,他在洗澡的時候已經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了,他甚至期待着由厲明珏親口證明他倆之間的差距,可是當發現厲明珏竟然口吃的時候,心裡的建設突然就有些不頂用了,很明顯,厲明珏不太敢說得直白,他越是這樣,就證明他們之間差距越大,儘管如此,杜僉還是出了聲,“我沒關係的,你說的對,外人的看法不應該影響我們。”

厲明珏聞言一愣,隨後感動得攬過杜僉,把他擁在自己胸口,說話頓時流暢起來,“你想通了?!寶貝,那無論以後我們遇到什麼人反對,你都會選擇和我一起,是不是這意思?”

杜僉閉眼又睜開,輕輕動了動頭,把自己又朝厲明珏懷裡靠了點。

“其實沒什麼好說的,我們家就四口人,我,我哥,我爸媽,我哥你已經見過他,他是......”

“等等。”厲明珏正敘述着,杜僉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從厲明珏的視線角度,他只能看到杜僉趴在自己身上的腦袋,看不清杜僉的表情,伸手撫摸着杜僉還潤着的短髮,問道,“怎麼了?”

“我叫杜僉,媽媽姓杜,她沒有名字,因爲排行老三,所以村裡的人都叫她三娘,小診所剛確認我媽懷孕那天,我爸爸就遇上了礦難,挖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於是我爸那邊的人都說是我剋死了我爸,所以對我和我媽都恨之入骨,斷不肯再認我媽這個媳婦,我媽當時懷着我坐了三天的拖拉機回到老家,就是煤山。可媽沒想到,外公他們也聽說了爸村裡的傳言,說什麼也不讓媽進門,說是除非我媽同意流產,我媽捨不得我,僵持了幾天都沒有結果,只得在鄉里找了份手工活做,白天做工,晚上就睡在庫房裡,做工費全用來抵消住宿費和一日兩餐,九個月後生出了我,教書先生給我取了“僉”這個名字,意思是希望我以後什麼都能有。我三歲的時候,媽省吃儉用送我去了鄉里的幼兒園,她自己一年都不做一件新衣,省下來的錢全供我讀書識字算數,她總說只有讀書才能出人頭地,也能證明我不是掃把星,她經常說只要能讓我有個好未來,哪怕要她立刻去死都願意。我沒想到,她竟然說的是真的......”

厲明珏感覺胸口有溼漉漉的東西,他知道那是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厲明珏,如果你曾經恨過我媽媽,你可不可以看在她都是爲了我的份上,原諒了她?”杜僉終於把這件事挑破,心裡輕鬆了不少,他知道媽媽當初的行爲很無賴,可厲明珏也沒有及時履行諾言,他一直想解開這個疙瘩,以後他們倆就再沒有誰欠誰的了。

“好。”厲明珏不知道杜僉是如何知道的當初的事,在他心裡,這些往事早在他愛上懷裡人的那一刻就化爲塵煙,現在杜僉也能釋然,再好不過。

“我說完了,該你說了。”杜僉抽了抽鼻子,悶悶地說道。

“我大概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軍二代、富二代。我們家,我,我哥,我爸,我媽,我哥從指揮系畢業就進了部隊,到現在爲止,已經在軍隊摸爬滾打了近十年,我媽的爺爺是A市早期的大地主,外公是政法大學的高材生,畢業後被因爲所謂的出身問題,棄學從商,取得了極大的成功,成爲建國之初最了不得的民營企業家,我媽也因爲家庭條件豐厚,成了幾十年前第一批海歸的女大學生,回國後掌握了公司百分之二十多的股份,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小姐。我爸爸,他是個了不起的人,靠着自學在17歲那年就考入軍校,進入部隊後,從班長到排長,再到到團長,軍長,最後到總參謀長,在我能認人的時候,他已經扛着兩槓四星了,大二寒假回來那年,兩槓四星變成了金色枝葉。”

厲明珏第一次向人詳盡地接受自己的家庭成員,而且這個人聽完後還沒有一絲反應,在厲明珏懷疑杜僉是不是睡着了沒聽見的時候,杜僉卻拋出了一句話,“你爸是厲華陽。”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厲明珏“嗯”了聲,有了上述那些話做依據,在任的將軍裡又擔任總參職務還姓厲的,只有一個厲華陽。

“杜僉......”厲明珏對杜僉的沉默和冷靜始料未及,還想說什麼,杜僉已經把自己從他懷裡移了出去,翻了個身道,“我困了,睡覺吧。”

“好,睡覺。”厲明珏側身關了燈,靜靜地躺下,儘量不去注意枕側小孩間或的顫動。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