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什麼?”沙啞的聲音響起。
“那個簪子。”她說,心砰砰地跳着。
“呵呵呵呵,已經去到它該去的地方去了。”聲音在雨裡穿行。
“什麼意思?”
“你會知道的,記住,它身上有血的記憶,只有屬於它的血才能喚醒它。”
“爲什麼要喚醒它,爲什麼?”
“只有喚醒它那些草纔會消失。”
“那些草……到底是什麼?”
“是新的靈魂,當它慢慢長成的時候,舊有的靈魂就消失了。”
“新的靈魂?”
“是的——草面幽魂。”伸出的手慢慢縮回去,那個影子越來越淡。
“那我該怎麼辦,那個黑影又是怎麼回事?”汪雪大叫。
“回頭……”聲音也越來越淡,然後和影子一起消失在雨聲裡,地上只剩下那枚硬幣。
“回頭?”汪雪慢慢地轉身。
一道劇烈的閃電下,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個黑影。雷聲炸響,它站在馬路中間盯着她,也許從很早的時候起,它就一直站在那裡盯着她。一輛車飛快地開過來,穿過它的身體疾馳而去。它轉個身,虛無地向一頭走去。馬路對面是一排七層的房子,臨街的一面全是帶着小陽臺的落地窗,有幾扇窗還亮着燈,被雨水刷得若隱若現。
“站住!”她終於大叫,只覺得呼吸困難。
她的手穿過雨披伸進裡面的口袋,緊緊抓住一個東西,然後拿出來向前舉起,是那個黑色的瓶子。她舉着瓶子一步一步向前走,眼睛緊緊盯着那個黑影。黑影立刻定住了,衣袂飄起,並且越飄越快,很快象完全不受控制似地狂舞起來。雨聲裡傳來一種低低的尖嘯。她在離它一丈遠的地方停住,逆着雷雨的風向,一股陰氣強烈地撲面而來。她屏住呼吸,手依然筆直地舉着。
“你跑不掉的。”她在心裡說。
“呵呵呵呵……”一陣陰冷的笑聲開始在空氣裡迴旋。
“回去吧,回到你來的地方。”她緊閉起眼睛,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簪子……給我……”笑聲停了,一個聲音冷冷地說。
她向後退了一步。
“簪子……給我……”聲音變大了,它還定在原地。
她慢慢蹲下身子,你動不了的,她在心裡說。一個白色的陶瓷做成的杯子被放到地上,雨很大,一會兒杯裡就注滿了水。她把那個黑色的小瓶投進水裡,用一根指頭按下去。黑影衣袂的舞動突然變緩了,它掙扎着慢慢飄浮到半空中。
“沒……用的……”那個聲音奇怪地響起,象在冒一串一串的泡泡,“看着……亮……燈的……窗戶……”
汪雪擡起頭,馬路對面,那些亮燈的窗戶,被關在小陽臺的欄杆裡。窗簾安靜地垂着,光在那裡面被雨水刷得若隱若現。一切看起來那麼完整,那麼真實。突然,四樓一扇落地窗的門被猛地推開了,長長的窗簾飛舞而出,如一隻怪異揮動的手把屋裡的光扯出陽臺甩進雨裡。一個人影披頭散髮地出現在窗口,身上的睡衣刺目的紅,隨着一陣瘋狂的笑聲,彷彿是掙扎扭打着,一個東西被拋出陽臺落到地上。一聲慘叫,那個東西就落到黑影旁邊——離她一丈遠的地方——是一個孩子!整條街的路燈彷彿都震動了一下,變得更加昏暗和破碎了。雨水很快打溼了他的身體,他掙扎了一下便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雷雨的聲音隔阻了汪雪的視線和嗅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天空劃過一道淒厲的閃電,那個人影還站在陽臺邊笑着,是一個女人陷入瘋癲狀態的歇斯底里,然後她轉身跌跌撞撞地衝進屋裡。推拉門在她身後徐徐關上,汪雪的雙眼忽地瞪圓了,她看見,她披頭散髮的臉是一個草球,那些草完整地包裹了她的五官,緊繃繃的,有血從草的縫隙裡淌下來。
“不!”她大叫起來,猛地站起身飛撲向前,腳下踢翻了那個陶瓷杯子,小小的黑瓶子從裡面滾了出來。
黑影緩緩落回地上。
這時,有兩道光直直地射過來,車喇叭聲急促響起,汪雪茫然地擡起頭,耳朵裡聽到緊急剎車聲,但緊接着就是加速聲。她來不及躲閃,甚至來不及叫出聲,身體就被重重地撞飛起來,再重重地跌到地上,後背撞到水泥路面的一瞬間,她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飛快掠過。一道閃電,雷聲響過,甜腥的味道來自喉頭,她依然瞪圓了雙眼,然後緩緩閉上。
一陣勁風吹來,暴雨傾斜地打在她臉上,沖走了她嘴角的鮮血……
這個時候,正好是凌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