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呼出一口氣,面色也柔和了,兩張有些相似的容顏對視着:“唯。”
“兄長。”藍衣人眸光一閃,轉頭看了看寢屋的方向:“兄長,應該叫我唯君。”
唯君,那個人賜的名字,唯君言,唯君諾,唯君一人。
顧誠垂了眼,終是沒有喚出他的名,顧唯和顧誠早在十幾年前,便不存於世了,如今只有唯君,和半面人欽天府尹。
相對沉默着,顧誠終是先開了口:“陛下,命我儘快徹查此事。”
忽略了所有的關心問候,他們終究要說的,也便只有這些事了,唯君點了點頭:“我也毫無頭緒,不過我敢肯定,不是蘭翠。”
顧誠眯了眼,眸中有一些些的疑惑,帶着探究:“肯定?”從那以後,自家弟弟什麼時候,又可以給人那麼大的信任?
唯君看着他的眼,平靜的告訴他:“肯定,因爲那天我一直跟着蘭翠。”
“嗯。”顧誠點頭。
夜色已深,顧誠辭了唯君,又將手中的半塊銀質面具覆回面上,有太監給他引路,直出宮門。
蘭翠悄悄躲在院牆角落裡,看那一襲藍衣落到自己的身前。
偷聽被抓了個現行,蘭翠扁扁嘴眼珠子瞪的老大:“那個…我只是剛曉路過,看你吃飯了沒有。”
話一說完便紅着臉,轉身急速溜走。
“沒吃。”
清潤的男音,沒有絲毫起伏。
蘭翠背對着他暗暗的笑着,如此差勁的藉口,她自己都不信,可是那人…至少,他沒有生氣。
唯君,唯君,真是個好名字。
夏未初涼,晨霜露寒。
當苑門外敲過五更聲響。
卯時,風華苑外籠燈漸至,月璃龍起身坐在牀沿上,看了一眼風華幫她將錦被掖好。
原本睡的安穩的人,突然的皺了眉頭,雙眼悄悄的睜開一絲縫隙。
門外傳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有內侍壓着聲音輕喚:“陛下,早朝的時辰到了。”
風華對此早已習以爲常,卯時,天才剛要亮,有時候她還未醒,有時候她是醒了,卻也只當未醒。
因爲她還記得,也是這樣的清晨,她以爲自己該起身,幫他着衣,可是……
風華蓋着錦被假寐,反正她是不想起身,再找尷尬了,可今日悄一睜眼,卻發現那人正直直的看她。
這總不好再繼續裝睡吧,風華咬了咬下脣,無奈的坐起身:“陛下,要臣妾給你更衣麼?”
風華雖然已經坐起,可身上的被子卻還是捂的嚴嚴實實的,說的話也是一點誠意也無。
月璃龍笑了笑,而後看着風華開口:“好。”
風華愣了愣,在他真切的笑容裡,只覺得自己一定是病還沒好,說不定還更嚴重了呢,如若不是燒糊塗了,她怎麼會聽到他說好,又怎麼會看到他已達眼底的笑。
月璃龍卻是笑的更歡了,脣角兩邊的弧度也牽扯到了極致:“愛妃,還不起身?”
風華眨巴着眼,終於清醒了,自己沒燒呢,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聽到門外又喊了一聲陛下。才趕緊的掀了錦被,翻着衣服,先把自己穿戴齊整了,纔去打開房門。
房門外的內侍,等的有點急了,見着風華當先一禮:“華貴妃金安。”而後將衣物,朝冠,溫水都端了進來。
月璃龍果着上半身坐在牀沿上,等着風華帶着宮女一層一層的給他着衣、束髮、洗漱。
風華幫他繫着頸扣,而後封好腰帶,一切妥當才立在一般福下身。
月璃龍離去,身後風華開口:“恭送陛下。”
——————
七月末,夏末秋早涼。
有枯葉悄悄的掉落,離慕容嫣然中毒之日,已過了三天,欽天府尹顧誠早已開始着手調查,至今已有眉目。
當日,顧誠調走了兩個太醫和小圓蘭翠,回去審問,太醫宣稱所配藥物毫無問題,兩個太醫相互爲證,還有抓藥的小童爲證,當場除了嫌疑。
而蘭翠,當日在風華苑門口接了小圓的藥之後,便直往嫣然閣,有唯君做證,中途並沒有拆過藥封,所以沒有犯案的時機,排除嫌疑。
如今,欽天府尹的大牢只關着一個人,風華苑的小圓,可是小圓拒不承認直呼冤枉,案子便似乎凝在了此處。
宮中謠言四起,大多是暗指的風華毒害慕容嫣然,畢竟小圓是風華苑的人。
而現在,風華正帶着蘭翠,前往嫣然閣。
嫣然閣中,慕容嫣然面色如紙般蒼白,背靠在牀頭上,似乎很是虛弱。
風華進門時,發現房內已有了兩個不速之客,低了眸子淺笑上前:“真是想不到,尹姐姐和夢兒妹妹也在這兒呢?”
白希夢老老實實的福了身:“姐姐金安。”
尹欣兒黑亮的眸子,不屑一般的掃了她一眼,捏高了聲調:“我二人自然是因爲關心着嫣然妹妹,才送了些補品來看看妹妹的,至於華兒妹妹你,不會是特意來貓哭耗子的吧?”
“姐姐。”風華還來不及說話,慕容嫣然掙扎着起身想要下來:“兩位姐姐別吵了。”
風華趕緊的上前扶住慕容嫣然,讓她重靠回牀頭,才無奈的嘆了口氣:“妹妹你怪我也是應該,畢竟如今是小圓的嫌疑最大,而小圓又是我風華苑的人。”
“姐姐,嫣然知道這事一定與姐姐無關。”慕容嫣然從頭到尾咬定了這一句,就算小圓被抓入牢中,也依然不懷疑風華。
“嘖嘖,沒想到啊,嫣然妹妹你也有這麼傻的時候。”白希夢出口也依舊一句好話也無:“你說小圓要你的命幹嘛?事到如今也不承認,要是再沒有解藥,妹妹你可就要紅顏薄命了。”
慕容嫣然咬着脣,委委屈屈的不開口。
風華斂眉掃了尹欣兒和白希夢一眼,這兩人根本從頭到尾都是來看熱鬧,說風涼話的。
小圓根本沒有下毒的動機,這種栽贓嫁禍的把戲,風華知道定是這兩人之中的某人,買通了小圓所爲,只不知該怎麼讓小圓開口。
風華靜默,終是囑咐了慕容嫣然好好靜養,而後便只當做沒有看見她們二人一般,往嫣然閣外去。
紅瓦朱牆,風華聞着空氣中淡淡的草藥香,恍然擡頭,尋了在偏苑裡熬藥的太醫。
“太醫院那麼多人,沒一個能解此毒?”風華低着眼開口。
正在熬藥的老太醫姓孫,也是前幾日爲風華診脈的人,醫術也了得,老太醫站起身彎腰一禮:“回娘娘,此毒目前只能控制,拖一天中的毒便也深一些,雖然陸太醫已有了法子解,但還尚在研製之中,只怕……”
這後面的話十分明顯,拖不得,只有解藥纔是正經,風華眨了下眼:“那…還有多少時日。”
孫太醫偷偷的瞧了風華一眼,許是不明白她一個娘娘,怎麼問出這樣直白的話來,難道真如傳言所說,是巴不得嫣然嬪妃快點死麼?想歸想着還是老實回答:“如今嬪妃娘娘已無力下牀,如若還沒有解藥,餘毒越積越多,只怕,熬不過三日。”
風華瞪大了眼怔愣了一下,而後甩袖轉身。
熬不過三日,如若三日之後慕容嫣然死了,那小圓要被定罪的吧,到時候自己身爲她的主子,也難逃其究,可是小圓,小圓到底有什麼動機下毒,又或者說她到底在爲誰做事。
風華想的入神,越走越快。
蘭翠緊緊的跟在她的身後,滿心憂疑。
“陛下。”蘭翠喚出聲的時候,風華已經撞了上去了。
月璃龍扶着風華有些無奈:“愛妃這是要去哪,如此焦急?”
風華猛的擡頭平復了一下呼吸,福了身子給月璃龍行禮“陛下。”
月璃龍扶着她的手:“不必多禮。”
“陛下。”風華卻沒有起身,反而又喚了他一聲:“臣妾,想去看看小圓。”
月璃龍收斂了脣邊的笑容:“愛妃要去看小圓?上監牢?”
“是。”風華答的很乾脆,話也說的清楚明白:“這件事如果真是小圓所爲,就一定有幕後之人。太醫說慕容嫣然熬不過三日了,臣妾要去找小圓,讓她說出幕後之人交出解藥。”
“愛妃?”
“陛下。”風華阻斷了他欲出口的話:“這樣拙劣的栽贓嫁禍之計,陛下難道沒看出來嗎?臣妾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頂了這個罪。”
月璃龍靜默了片刻:“只怕顧誠問不出來的話,你去了也沒用。”
風華嘆息:“那臣妾也得親自去一趟。”
終是點頭應同,月璃龍自然明白,栽贓嫁禍之計,可這設計之人到底是誰?
蘭翠陪着風華備了轎,而後取了令牌,大大方方的出宮,直衝欽天府而去。唯君依然不遠不近的跟着。
好在欽天府並不遠,離了宮門後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
在欽天府衙找到顧誠道明來意,而後顧誠便領着風華等人,去了欽天府大牢。
大牢陰暗,不過還算乾淨,並沒有想像中的髒亂,也沒有什麼蟑螂老鼠的出來亂跑。
風華輕提裙袂皺了皺鼻子,空氣中還是有一股難聞的氣味。
一人一間的牢房,犯人穿着白衣或站或坐,帶着好奇的眸光看着這羣進來的人,但卻是不吵也不鬧。
風華一眼望去,六間牢房住了三個人,最後一間裡關着的是一個女子,抱着頭埋在膝裡,身子單薄。
顧誠便指着那個人,示意風華等人那就是小圓,風華帶着蘭翠上前,牢頭拿着鎖匙不知道該不該開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