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風華啓脣輕喚,低低的聲音卻在這牢房中無比清晰。
小圓肩膀抖了抖,而後緩緩的擡頭,凌亂的頭髮,蒼白的臉,身上還穿着宮女的衣裳,只是已經裹了一層厚厚的污垢,幾乎都看不出,那原是紅白的顏色。
小圓的臉上還有一些些黑色的污垢,擡起頭還可以發現她的身上有些青紫的痕跡,眸光迷朦着而後猛一閃爍,突然緊縮了一下:“娘娘?”
風華看她如今狼狽的樣子,心裡有一些難過,將手搭在木門上,點了點頭:“是我。”
獄卒知趣的上前打開牢門。
鎖鏈牽扯,嘩啦啦的聲響,似乎終於把人驚醒了一般,小圓猛的衝了上前,跪爬着就要去拉風華,口中發出吼叫:“娘娘,娘娘,奴婢冤枉啊,娘娘要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啊,冤枉啊!!”
開門的獄卒猛力的把小圓推了回去,不讓她奪門而出:“娘娘,乾脆別進去了,免得傷了娘娘。”
風華擡手阻止了他的話:“開門。”
“華貴妃,這宮女什麼也不說,只會喊冤枉,你進去只怕也於事無補。”顧誠依然帶着那半塊銀質面具,聲音冷冷清清。
風華擡眸看了他一眼,而後低首福身推門,走了進去。
蘭翠跟在風華的身後,也鑽入牢房之中。
唯君和顧誠守在門外,透過木欄看着。
小圓跪爬着淚流滿面,給風華磕着頭:“娘娘,娘娘一定要救奴婢,奴婢真的沒有下毒,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冤枉…”
風華上前兩步,緊皺了眉頭把她扶起:“好了,起來再說。”
小圓搖搖頭,閉了眼,止不住的哭,從頭到尾只說着她沒有下毒,她是冤枉的,她也不知道藥怎麼會出問題。
哭的犀利,喊的悽絕,真讓人忍不住的想要相信她的話。
風華終是嘆息着,離了監牢,小圓如今的樣子太過可憐,也讓她不忍多看,真不敢相信,會是小圓下的毒。
宮轎輕鸞,這次所乘不過是一頂很普通的紅轎,風華看着午後的夕陽,黃昏日落,彩霞紅了滿天:“下毒之人,會不會真不是小圓?”
顧誠走在宮轎旁,當然知道她問的是誰,低了頭:“那包藥從太醫院出來,直接交給了小圓,然後給了蘭翠,蘭翠又是直接給了嫣然閣的雀兒,後來一直是雀兒保管,直到熬好服下,似乎…除了小圓,沒有人有機會下毒。”
風華默然,許久,宮轎經過欽天府,顧誠停下腳步低首:“時辰已晚,下官恭送娘娘回宮。”
“等一下。”鸞轎輕移,正打算繼續往前,風華卻突然開口,掀了簾轎鳳眸輕睨:“你…過來。”
顧誠有一絲愕然,卻還是上前了幾步,將頭湊近了一些。
“你打算怎麼做?”風華聲音冷漠,如同秋水無波:“兩天之內,一定要找到解藥。”
顧誠不明所以的擡頭,卻只看到她玉腕輕擡,轎簾滑落,而後蘭翠清雅的聲音,便緩緩傳開:“起駕。”
鸞轎回宮,唯君在他的身旁微微一頓,輕點頭,喚了一聲:“兄長。”
夜晚,欽天府的大牢裡,哀聲不絕,痛苦嗚咽的聲音,讓暫住在這裡的勞囚,都心驚膽戰。
又一桶水澆下,小圓只覺得自己已在這夏末的夜晚裡,深深感到了寒冬的冷意,痛呼聲已止,她早已喊不出聲,只剩下低低的嗚咽。
傳聞裡的半面閻羅,顧誠側靠在椅上,覆着面具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真真如地府閻羅一般,寒光閃閃十分嚇人。
顧誠眸光深寒的看着那個,被縛在刑架上的女子,聲音冷冷如同從地府而出,卻是拋出了最大的橄欖枝:“小圓,只要你交出解藥,我可以給你留一個全屍。”
淚已乾涸,喉口也已如撕裂一般疼痛,小圓蒼白的臉上早已無一絲血色,動了動脣口。
顧誠招手,一旁的獄卒上前,將耳朵湊到她的嘴旁,而後震驚的退了一步瞪大眼,擼起袖子又抽了她一鞭,一邊叫罵着:“這女人嘴巴真硬,都這時候了還喊冤枉。”
另一個獄卒也開始不滿的嘮叨:“也不看看我們大人什麼時候辦過冤案,證據確鑿了還不認罪。”
“說,什麼人指使你下毒的?有沒有解藥?”一聲聲怒吼伴着落下的皮鞭,帶起一滴滴的鮮血,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呃……”小圓悶哼着,喉嚨乾啞,卻是伴着痛苦硬吼了一聲:“求你們,殺了我吧。”死了,就不會痛了。
擡手揮了揮,獄卒退至兩旁,顧誠眯了眼含着陰狠的眸光:“想死?嘖嘖…那可不行,欽天府只負責審案,定了罪還得下死牢,然後當衆斬首。”
顧誠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不過如果你認罪,而且交出幕後之人,我可以讓你死在欽天府大牢,送你一個全屍。”
說到底都還是要死,小圓咬着脣,低低的又喚了一聲:“娘娘。”
“你家娘娘說了,要你交出解藥。”顧誠雙眼直視着她的眼,說話的語氣都帶了一些不耐煩。
小圓呆愣着,而後脣邊泛起苦笑,連娘娘也不信自己,事到如今,自己看來是死定了,閉了眼深吸了一口氣:“好,我認。”
顧誠走回椅子前坐下,一旁的文書趕緊研好墨汁,擺好筆墨,他已經等了幾天了,每次都要一起來,又每次連一個字都落不到紙上,看樣子今晚終於可以有個了結了。
小圓靜默了片刻,哆嗦着蒼白的嘴脣:“我認了,是我下的毒。”
“那是誰指使你的?”顧誠問她。
小圓看了他一眼,眸光悲絕:“沒有人指使我,就是我自己下的毒。”
顧誠一愣:“那毒是誰給你的,解藥在哪?”
“沒有解藥。”小圓的聲音越來越低。
“那□□哪來的?”顧誠拍案而起,這女人是要自己攬下罪責,包庇幕後之人嗎?
小圓卻只搖了搖頭,從齒間咬出了一句“不知道。”而後再不開口。
文書執着筆不知道該怎麼寫了,又是一張廢紙,這案子看來還不能完。
無月星稀,到處都是一片蕭索之聲。
宮中有人怒,有人愁,只不知道,有誰能笑到最後。
惹人怒的,似乎還是隻有那一件事,風華得陛下專寵,就算這事她脫不得干係,但沒有直接證據,陛下一點都沒有要將她治罪的意思。
而愁的,也是風華,本以爲這種把戲查清楚也就罷了,可如今卻怎麼也查不清楚。
等到日復東昇,時光靜轉,月璃龍出了御書房,再到風華苑時,已經是正午時分。
風華還躺在牀上,直愣愣的盯着牀縵,蘭翠無奈的立在一旁:“娘娘,先起來吃些東西吧,到午膳的時辰了。”
“唉~”風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這纔剛開始呢,怎麼就查不清了,這往後如若我中毒,是不是也得死的這麼不明不白。”
當年的華妃是不是也是這樣死的?可轉念一想,如若是這樣,也沒必要不查清楚,草草下葬啊。
“呸呸!”蘭翠往地上吐了兩口唾沫:“娘娘不可胡說,蘭翠決不會讓娘娘中毒的。”
“愛妃似乎不大信任孤王。”月璃龍剛好從門外進來:“還不起身陪孤王用膳。”
“參見陛下。”蘭翠福身,而後趕緊的出門喚人去準備午膳。
風華緩緩坐起,等着蘭翠給她梳妝,一邊看着月璃龍:“難道,小圓開口了?”
月璃龍點頭:“夜裡顧誠用了重刑,小圓終於承認是她下的毒,也願意交出幕後之人,可惜話沒說完就昏過去了,然後就發起了高燒,怎麼叫也沒用,御醫一早就過去看了,說是到晚上就可以醒了。這事,最遲明日便也該結案了。”
風華抿脣,他難得一次性說這麼多話,讓她覺得反而有些奇怪,大概是不習慣吧,風華眨了眨眼,起身陪他用膳。
到了下午,要結案的消息,從太醫院悄悄傳遍整個皇宮,慕容嫣然的嫣然閣,再一次人滿爲患。
月璃龍坐在慕容嫣然的牀沿旁,陪着自己的妃嬪。
白希夢在月璃龍的面前,似有收斂了一些,可話還是聲聲帶刺:“嫣然妹妹這下可是有救了,至於那下毒的幕後之人,可別心虛了,因爲心虛也是沒用,如此惡毒之人,陛下可一定要嚴懲啊。”
月璃龍瞄了她一眼,脣角一勾:“這是自然。”
風華靜靜的看着這一室的人,慕容嫣然緊緊的拉着月璃龍的手,臉色蒼白嘴脣有些泛紫,卻是已經有些昏迷,神智不清的樣子。
白希夢也是一副十分淡定,就等着看好戲的樣子,尹欣兒也一直拿眼睨着風華,這兩人似乎都認準了,是風華下的毒。
白希夢與尹欣兒這模樣倒是十分淡定,只是不知是裝出來的,又或是真沒有做過,纔不心虛。
風華微微斂着眉,悄悄的望了望月璃龍,暗自沉吟着。
孫太醫端了藥進來,恭恭敬敬的放下,彎着腰:“陛下,娘娘該喝藥了。”
月璃龍放開慕容嫣然的手,雀兒上前將自家娘娘扶起,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
“好生照顧着。”月璃龍轉身出門,只留了這麼清清淺淺的一句交待。
風華看了尹欣兒和白希夢一眼轉身跟上,她本就是與陛下一同到的。
“恭送陛下。”衆人行禮,尹欣兒和白希夢,暗暗的瞪着風華,自生悶氣不說。
風華立在門前,看着太醫:“嫣然妹妹,身子可有好些?”
孫太醫昨日已經回過風華一次,今日便也不感到意外了,只是說:“與昨日一般,倒是沒有再惡化,當…還能再熬三日。”
風華點頭,擡眸,月璃龍已走到了院門口,當即快步跟了上去。
當太陽再一次落下,欽天府傳來消息,小圓醒了。
但案子還是沒結,因爲欽天府的顧大人,被陛下召入宮中,正在御書房。
御書房中,月璃龍與顧誠兩人坐在榻上,中間是黑白的棋子。
兩人面色嚴肅,眼中只有面前的棋子,似乎時辰什麼的,早已被忘光。
而這個時候,欽天府的大牢裡,卻一點也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