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去了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便見大鵬口含一枚東西,停在瞭如來的肩上。如來從它的口中取下那枚東西,以法力送到沉香的手中。
沉香急忙接過,卻原來是一枚青色的蓮子,蓮子外面的蓮衣①還未取下,蓮子上似乎還冒着青光。沉香不解:“此物乃是何物?”
如來低嘆,道:“你可知我佛家以蓮爲尚,是故,蓮乃佛法之化身。故而,我這靈山的蓮池內有數千朵金蓮。這些金蓮日日聽我佛法,靈性通透,它們三千年開一次花,所開之蓮花有度化衆生的功效。一萬年結一次果,所結之蓮子乃是佛法之精華。自然,要摘取這蓮子也要等候時機,時機不對,也難以取得,至今靈山也不過存有十餘枚罷了。餘下的又全數落入池中,化爲新的金蓮。然而三千年前,這滿池的金蓮竟只結出了一枚蓮子,且這蓮子與之前的金色蓮子不同,竟是青色的,蓮衣堅硬無比。我於當日取之,竟無法破開外面的蓮衣。我見無法可用,只能將之棄於池中,望見其生長。誰知,整整一千年竟沒有發芽。無法,我又取之察看,見其居然絲毫未變。我又以佛法感化,對其誦經兩千年,此物卻依舊堅硬如初。”
“既如此,佛祖將之贈與再下……”沉香有些遲疑。
“此物與我靈山無緣,今日,此物突然青光繚繞,似有所應。適才,我見居士前來,心中有感,居士也是與蓮有緣之人,這青蓮所等之人或許正是居士。”
青蓮?不知怎的,沉香的第一反應就是寶蓮燈,寶蓮燈正好是青綠色的,難不成……這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此青蓮受佛法薰陶,有度化感超之能,只是在靈山遲遲不願化蓮,應是盼着居士到來。”
沉香行禮,謝過如來:“如此,多謝佛祖。”
“既如此……居士且去吧——居士所求之事,靈山定不會袖手旁觀。”如來點頭,“居士是明事理之人,想必斷不會做出危害蒼生之事。”
“在下明白。”沉香微笑,“有勞佛祖,有靈山相助,在下感激不盡。”沉香謝過釋迦摩尼,化爲一道青玉光芒而去,轉眼,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觀音忍不住發問:“師尊,弟子不解。”
如來嘆氣:“這中天之事,我原本不願意插手,只是……我佛慈悲……”
“此事可有大災禍?”觀音問。
“是禍是福……只看他的造化了,我們且靜觀其變吧……”如來合上眼,不再開口。
沉香御風來到半空中,手掌憑空一揮,開天神斧就出現在了他的手裡。沉香默唸法訣,將神識沉入神斧之中,神斧發出了喜悅的轟鳴聲,似乎歡迎着主人的歸來。沉香微笑,揮動神斧,神斧化爲金光包圍了他的全身,帶着他直向地下衝去……
深重的寒意瀰漫在黑暗之中,近乎絕望的寂寞緩緩蔓延。那些如精魅一般的青玉色的蝴蝶,輕盈地在黑暗中浮動,細碎的星塵順着翅膀的扇動灑下來,又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無聲無息的黑暗,只有這些蝴蝶的青光在閃爍着。
忽然,一粒青色的東西從空中落入黑暗之中!青玉色的流光霎時間擴散開來,如同攀援的藤蔓一般,宛轉纏繞開來。青玉色的光線在黑暗之中蔓延,那藤蔓逐漸擴散生長,藤蔓的上端緩緩擴散開,原來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葉,青玉的荷葉。那些荷葉與莖稈四處蔓延,擴散了整個黑暗,莖稈迅速生長,結出了青玉色的花蕾,花蕾逐漸生長,青玉色的花瓣旋轉着開啓、伸展……結成了一朵朵碩大的蓮花。當每一朵蓮花徹底開放的時候,青玉的花蕊中冒出了金色的“卍”字符號,順着花瓣的開合之際相互纏繞着冒了出來。
這時,一隻小小的青玉蝴蝶灑下珠光明滅的星塵,振翅飛來。在接觸到那金色的“卍”字時,空中碰撞出了小小的青玉色的火花,蝴蝶那透明的靈體內部映出一道澄澈的光芒,隨即,那光澤流轉的翼面消失了,青玉色的光芒逐漸擴大,那蝴蝶的形體一點點長大,化成了一個人類的形狀。
其他蝴蝶看見了,紛紛效仿,去接觸那些金色的符號,一個又一個的人形逐漸出現。每個人都難以置信的打量着自己和彼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夠變成人類的形態。
“這是……怎麼回事?”爲首的一個穿着寬大的青色衣袍的男人道,他有着一雙犀利的眼睛,青藍色的短髮,神色冷漠。
另一個着白色勁裝的男人道:“不知道……這蓮花……好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他白色的長髮高高束起,眼神幽靜。
“哈!誰知道呢……”一個裸着上半身,下着紫衫,紫色的短髮狂放不羈,臉上有着紫色花紋的男人大笑着。
“這蓮花……似乎是釋教的東西……”另一個紅色束腰長袍,白色短髮的男子上前道。
“釋教?釋教怎麼會來插手幽冥的事情?”金色黃色相互摻雜的華服,黑色長髮的男人低語。
“釋教的人不可能進入幽冥。”黑色對襟束腰長袍的男人低聲說。
剛纔的那個半露胸膛的男人喊道:“顓頊,你別突然出來嚇人好不好?!”
顓頊看了看他:“是你膽子太小,蚩尤。”
“會不會……和這次的時空轉變有關?”剛纔紅色束腰長袍的男人問,溫和的雙眼中透着智慧。
“有可能,神農。”華服的男人點頭,“瑤姬突然消失,我們也有所感應,有人轉換了時空,回逝到了過去。”
“不知道回逝了多少年……”青袍男人說,“軒轅,你有感應麼?”
華服男人搖搖頭:“太皋,你呢?”
“一樣。”太皋回答。
“能夠回逝時空?這個人憑的是法力還是法器?”白色勁裝的男人問。
蚩尤冷笑:“少昊,你以爲……”他指指上面,“憑那幾個神仙的法力,加起來也未必能夠破開時空。”
“如果是法器的話……”帝俊半裸着胸膛,披着圍着一件豹皮,金色的短髮半遮住臉,“有這個能力的只有東皇鍾,崑崙鏡和盤古斧……”
“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就是盤古斧!”只見一名白衣青年從空中瀟灑地落下,帶着出塵的風姿,一雙微微上挑的眼中帶着一絲笑意。他落於幾人面前,金光退去,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金色的大斧。
“劉家小子?!瑤姬妹子的外孫?!”蚩尤喊道,“是你做的?”
沉香揮揮手中的神斧:“剛剛回來,沉香可沒有忘記幾位前輩的所託。”
“那這青蓮是……”神農上前問。
“青蓮?”沉香轉過身,這纔看見那一大片青玉色的蓮花,“怎麼……”他急忙摸摸身上,果然,懷中那顆蓮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估計是剛纔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滾出來了。
“想來這也是諸位的緣法……”沉香笑道,隨即將自己如何回來,如何獲得釋迦摩尼所贈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黃帝點頭,“這青蓮乃是佛經之精華,怪不得能夠化去我們身上的殺氣,超度我們了……”要不是幾位身處幽冥,早就直接可以去輪迴了。
沉香看着那株青蓮,心有所感,總覺得……這青蓮與寶蓮燈有關。正想着,懷中的寶蓮燈發出了青玉色的光芒,熠熠生輝!沉香一驚,取出一看,寶蓮燈正在不停得閃爍着——不是往常的七彩光芒,而是青玉色的光芒,儼然另一朵青蓮。
“寶蓮燈?!”神農第一個反應過來,“這……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我娘現在還在華山之下,她臨走前將這個交給了我爹。”沉香說,又看着那青蓮,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中,他伸出手觸碰了一下那蓮花。霎時,青蓮綻放出奪目的青光,一瞬間,沉香感到那些莖稈荷葉迅速得纏上了自己的手臂,青光散去,那青蓮又恢復了原樣。沉香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覺得怪怪的,卻又說不出有什麼異樣。
“怎麼了?”神農來到他的身邊。
“沒事……”沉香見寶蓮燈恢復了原樣,將燈收好,轉身看着諸位。
“軒轅……你還沒說完呢!這蓮花就算洗去了咱們身上的戾氣,咱們還是不能離開幽冥界啊!”刑天喊道,他現在以乳爲眼,以臍爲口的姿態,說話的說話,肚臍一開一合,看起來很有點滑稽。
太皋搖搖頭:“我們沒法出去——我們現在身處幽冥,離我們最近的十八層地獄距此地也有一箇中天那麼長。即使沉香有崑崙之力,但是他不能一次性將我們全帶出去。而且,這裡人員混雜,有希望去輪迴的,也有怨恨不滅的,萬一我們全都出去……恐怕會造出天下大亂!”他看了看一邊的蚩尤,“尤其是你們幾個!你們能夠保證出去後不搗亂?”
“但是……咱們在這黑暗中憋了這麼久,你不難受啊?”蚩尤嘟囔着。
“就算要出去,也不能急於一時。”太皋急忙拉住他,“你看看……那些人……”他指指其他那些死於戰爭的士兵,“他們要輪迴,怎麼辦?我們要出去,又怎麼辦?這不是說做就做的事情啊!”
“我們……缺少一個媒介……”顓頊冷冷地說,“要是我們能夠通過這個媒介一個個出去,就好了……”
“這不可能。”祝融搖搖頭,“我們距離第十八層地獄太遠……”
沉香沉吟了片刻:“此事也不能急於一時,既如此……諸位先在此等候,看看幽冥界會不會有什麼變化。”他指指那株青蓮,青蓮還在緩緩生長着,想着更深處的黑暗蔓延而去,“沉香先上去,待我想想有什麼辦法之後再下來吧。”
“也好,我們等了這麼久,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神農點點頭。
沉香看看神農,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沒有說。畢竟對於這些遠古神來說,所謂的後代早已過於久遠,還有什麼親情血緣可言呢?萬一他知道自己的後代落得如此的下場……反而多一件心事,還是不要告訴他了吧。
沉香重新回到人間,輕輕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這些事情都算是有了一個大概,做起來也不困難。
至此,沉香正式開始他的計劃。只要如來答應介入此事,沉香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出母親。他就不相信,餘下的這六年中,自己拼命除妖殺怪,行醫救人,還積不滿十萬功德,當年目蓮救母也不過如此。更何況,三聖母是被壓在華山下,而不是被困餓鬼道。
沉香脣角浮起一抹笑意,他一甩長袖,御風而去。
揚州城,大運河繞城而過,北上可入京師,南下可通蘇杭,是來往的交通要道。清晨的江南的小道上,行人兩兩三三。街頭賣花的小姑娘清脆地叫賣,帶着軟糯的蘇州口音,籃中的鮮花還帶着清澈的露珠。
“咦,你們聽說了嗎?”茶館中,兩個客人正在閒談。
“什麼?”客人甲問。
“揚州城新出的那位神醫啊!”客人乙一臉“你真是孤陋寡聞”的表情,“聽說啊……這位神醫日日在揚州城免費施藥救人,多少百姓的疑難雜症都被他給治好了!”
客人甲一臉的不相信:“真的假的啊?這天天免費施藥,那還不得虧死啊?!”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那位神醫啊,可不是缺錢,人家求的……就是爲了做件善事。”客人乙說,“只要去他門上求醫的,他分文不取,只要求人家……爲他做一件事。”
“什麼事?”客人甲問。
“只要患者病好後,在家裡令一塊‘華山三聖母’的神位,然後日日爲神位上三炷香即可。”
“只要上三炷香就行了?”客人甲莫名其妙,“天底下哪有這麼古怪的事情?”
“聽那神醫說,他早年啊……受過華山三聖母的恩惠,就想報答這位仙子,所以才這麼做的。”客人乙回答,“因此他開了這醫館免費施藥,每三日還親自坐診,爲重病者治病。”
“倒是個善心的呢……”客人甲不禁讚歎道,“改日……我也去拜訪拜訪那位神醫。”
“到時候兒叫上我,一起去!”客人乙興奮地說。
而此時,這兩位客人口中所說的那位神醫所開的醫館,已經開始營業了。醫館中,坐着衆人口中的那位神醫,是個年紀將近六十的老先生,白髮白鬚,但卻紅光滿面,一看便知道他精神很好。
老先生利落地爲病人們診脈,開藥,如此這般忙了一整天,直到了深夜,這病人才漸漸少了——今天的坐診纔算結束。老先生囑咐店裡的夥計接下來幾天要好好看着店鋪,不能慢待了病人。有疑難雜症的患者記下他們的病症,三天後讓他們趕早前來。
老先生沿着後門走出了醫館,來到後面的一條小巷子裡。一道金光過後,老先生原地化身成了一個俊秀的年輕人。這青年束身寬袖白色長袍,長髮以一根玉簪挽了,沿着胸前垂落下來,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帶着幾分笑意,脣角微微上揚,含着溫和的笑意——這人正是前來揚州行醫救人的沉香,那名神醫便是他的化身。
沉香露出一抹微笑,緩步走出小巷。
作者有話要說:註釋:①蓮衣,即新鮮蓮子外面包裹的那層皮,我不知道那叫什麼,所以信手編的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