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的冬天今年反常的冷,一場持續七天的雨,寒假也就這樣隨着冰冷的寒風溼溼的來了,快得不像話,冷得更不像話。
不知誰說了一句話:長大後,踏上火車的那一刻還沒意識到,從此以後,故鄉只有冬,再無春夏秋……
和梨子站在火車站廣場看着死命拖着大包大包行李的人們的時候,突然就覺得時間過得好快,明明還只是個孩子,明明還只是箇中學生,明明就還生活在所有人的呵護中肆無忌憚,而頃刻間梨子就已經是個有板有眼的大人了,我也快要大學畢業,走入據說複雜醜惡的社會了,我們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對什麼事都好奇,對什麼東西都感興趣,對什麼將來都心懷期待了。
“曦曦,走吧。”梨子的聲音依然嘶啞卻沉穩了許多。
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呢。
“梨子,時間過得好快啊!”
“是啊。”
“看到你,我真心覺得歲月如梭!”
“看到你,我也覺得光陰似箭啊!”
“切,我有這麼老嗎?”人家才二十出頭正直青春年少好不好。
“切,我有這麼滄桑嗎?”梨子也不服氣的對我哼哼。
“莫晨曦!”
“啊?”幾乎是條件反射。
不過怎麼梨子用那種眼神看着我呢,難道不是他在叫我嗎?這聲音……
“蘇秦?”他怎麼知道我是今天的車票呢,天氣這麼冷,他做完手術還沒算完全康復所以他一再的追問我什麼時候走,我就一再的撒謊,準備走了再告訴他,就是怕他冒着寒風硬是來送我。雖然這樣的體貼讓我很暖心,可是身體也很重要啊!“你,你怎麼來了?”
“快到懷裡來!”語氣有些生硬,眼神怎麼這麼……憤怒,可是那句話聽起來曖昧得無以復加。
什麼呀?幹嘛突然這麼親密呀,人很多呢,最最主要的是,梨子就站在旁邊呢,我扭捏着,完全忘了他是憤怒着送出這句話的。
“幹嘛呢?”我齜牙咧嘴的朝他笑,他依然鐵青着一張臉,“天氣這麼冷,你就別降溫了吧,會凍到人的。”我牙齒打着顫,仍然站在原地,隔着一米多的距離,人們不斷的從我們中間擠過,或笑着和身邊的人大聲說話,或默然眼神迷茫,或行色匆匆,火車站真不是個浪漫的地方。
“你居然敢騙我!”他沒有被這個冷笑話笑到,反而有些煩躁的擠過人羣站在我面前,氣息撲打在我仰起的笑得沒心沒肺的臉上,由於海拔造成的距離有些懸殊,在凜冽的寒風中已經變得有些凜冽。
“未遂。”我故意打哈哈,試圖讓這張冷氣已經蔓延到周圍的臉稍微緩和一點,可不能傷及無辜啊,雖然我覺得我也是無辜的,嗚~
“這麼冷的天,還穿這麼少!”說話間,他已經將我裹在他敞開着的大衣裡面了。
“唔,我不能呼吸了。”我在他懷裡掙扎着,原來我們除了海拔懸殊意外,連力氣也懸殊的可怕啊。
“咳咳,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啊?不過時間不多了,你們要速戰速決哦。”梨子一貫的嘶啞着聲音,打趣道,卻有點小心翼翼的感覺。
“梨子!”我憤怒,什麼叫這種時候啊,什麼叫速戰速決啊?!思想怎麼這麼…齷齪!
“
我知道,我會走遠點的。”鐵定我此時沒辦法揍他,梨子更是肆無忌憚,“那個,我想說最後一句話,曦曦其實穿得不是一般的…多。”
“梨子!”原來朋友有些時候也是沒人性的,比如現在的梨子。
“我確實是穿得很多啦。”我繼續掙扎着,剛剛凍得瑟瑟發抖是跟氣溫有關,可是氣候是無辜的呀。
“別動!”蘇秦的語氣終於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緩和,不過對於一個掙扎在垂死邊緣的人來說,一根救命稻草,絕對比一座城市還要顯眼。“讓我抱會兒。”他突然溫柔下來。
“很多人呢。”我整張臉貼在他懷裡,說起話來艱難萬分,含含糊糊。而且我這個姿勢實在是不優雅呀。他不管不顧的用手按着我腦袋不讓亂動,用下巴一下一下的磨蹭着我戴着厚厚的帽子的腦袋,那種依依不捨的感覺在他的摩擦下一點一點的傳遞過來,讓我心裡突然也堵得慌,眼睛一酸,眼淚就已經開始蔓延了。
“我去學校找你,她們說你走了。”滿滿的委屈,讓我立刻又被罪惡感覆蓋了。
“我是怕你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嘛,而且,我一個人回家也可以的啦。”
“什麼時候回來?”他按着我腦袋的手稍稍放開我,讓我擡着頭正對着他“早點回來好不好?”
“過年哎……”而且寒假只有一個月而已呢。當然我沒說,我很清楚說出來是什麼後果。
“你不回來也可以,我不介意去找你。”才緩和的臉又冷下了,天哪,要人命啊這是,什麼好不好啊,都不給人商量餘地的。
“我一定早回來。”我馬上掃除臉上的猶豫之色,篤定的朝他點頭。
“初八之前回來。”
“這麼早!”
“這是選擇題。”
“好吧,我一定初八之前回來。”哪裡是選擇題了,哪裡有的選擇了?“有人在看我們•……”剛剛被捂着還沒發現,現在被放開了才發現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回家心切,火車站這麼個天天上演言情劇的地方,還是有很多閒情逸致滿滿的人啊。
“看就看唄。”他突然扯開一直抿着的嘴角,壞壞的一笑,低下頭來,附在我耳邊,“我們是不是應該也不負衆望一下呢?就這樣好像有點不人道哦。”
“不要。”我掙脫他的臂彎,護着我的行李,惶恐的往後退,心裡只有一種念想,那就是不管怎樣都要儘量離他遠些。
“沒辦法,別怪我沒人道,還有半個小時火車就要開了。”梨子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就冒出來了,拖着大大的行李,擡起胳膊裝作看手錶,我這才發現某人的臉變得快就算了,殺傷力也不是一般的大啊。
“曦曦,你怎麼了?”梨子擡起頭來驚訝的看着我。
“啊?沒,沒事啊。”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傻笑。梨子你的人道和蘇秦的人道真的是……太慘絕人寰了,我差點沒祈禱變成空氣被寒風吹去太平洋算了。
“那我們走了哦。”我對蘇秦說。
他依舊冷着一張臉,在我認爲他不打算理我的時候突然說“車上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
“知道。”
“記得。”
“嗯。”怎麼敢不記得啊,初八之前回來嘛。
“好了,走
吧。”
“再見。”
蘇秦依舊站在在人羣裡站着不動,顯眼得讓人忽視不了。
“梨子!”我似乎想起了什麼。
“什麼?”
“我還沒和蘇秦說讓他怎麼注意照顧自己呢,他剛剛做完手術不久還沒完全康復,而且胃還不好,又不喜歡按時吃飯……”我儘量解釋得詳細一點。
“曦曦,我代表宇宙,代表地球,代表星星,代表月亮,鄙視你!”
“沒人性!”
“戀愛中笨得一塌糊塗的小女人!”
“你才笨呢!”
“別跟人說你認識我啊。”
“我認識梨子!!!”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感,我居然大聲地喊出來了,周圍的人顯然是嚇了一跳,都停下腳步的朝我們看來,不明所以。
“快走,真丟人。”梨子一把扯過我的行李像逃難似的甩下我往前走去,我得意跟在他後面,不管不顧呆愣着的人們。
比國慶假期更爲擁擠的火車,每個人都在大聲的說着活,在蝕骨的寒氣中激動地揣測着故鄉此時的氣候。
就算是故鄉只有冬,那也是勝過任何季節的美麗吧。
在火車上找到位置坐好,旁邊許多沒有買到座位票的人們就着行李堵在走道上,走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卻分外溫暖。
“梨子,我要坐裡面。”
“知道知道,讓我放好行李再進去。”
“快點,一會兒火車開了,就沒信號了,我要打個電話。”
“走火入魔的女人。”
“去!”
我剛剛坐好準備給蘇秦打電話,蘇秦的電話就打來了。
“我剛好準備給你電話呢,呵呵。”
“小傻蛋,火車開了沒?”
“還有兩分鐘,你走了沒?”
“嗯,在車上了。”
“我剛剛忘了說了,你一個人要看好身體啊,再讓他受傷,跟你急。還有記得準時吃飯。還有還有,自己開車小心點啊。”剛剛看到他是自己開車來的,這還是第一次看他開車呢,“唉,你有沒有駕照啊,技術行不行啊,坐出租車多方便啊,開什麼車啊?”吸口氣“聽到沒?”
“呵呵,聽到,聽到,保證完成任務!”
“不跟你說了,開車打什麼電話啊,有沒有安全意識啊。唉,火車開了,要沒信號了,我掛了啊?”
“嗯,到家了給我打個電話。”
“嗯,拜拜。”
“拜拜。”
梨子嘴微張着,眨巴着眯成一條線的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我。
“幹嘛呀,嚇我一跳。”我往車窗上靠了靠。
“曦曦,你太有氣場了!”
“真的嗎?”我驕傲,自戀的勁兒有熊熊燃燒起來。
“嗯,千真萬確!”
“哈哈!”我無所謂的拍拍梨子的肩膀。其實只有我心裡知道,只要蘇秦臉一冷,我比誰都忐忑,也只有他不在我身邊,或是他心情好的時候敢乘機狐假虎威一下下而已。
火車開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經看不清外面的風景,那些一閃而過的景色轟的一聲告訴別人它們的存在,而火車裡的每一個人都在疾馳的火車裡笑笑的看着前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