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務室裡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週末的學校變得異常冷清,路燈下偶爾兩個依偎着的身影被拉得老長老長,很久才能消失。一點胃口也沒有,剛剛的失落感還在心頭縈繞着揮散不去,暗戀一個人,不是應該看着他幸福就滿足了嗎,爲什麼我要失落呢。不斷地提醒自己,要知足,他抱着你,離你那麼,這是多大的恩賜啊,你知足吧莫晨曦。
寢室住在七樓,似乎所有的意志和力氣都在剛剛用完了,不想再爬樓梯,也沒有力氣去爬,於是我晃晃悠悠的來到了操場。
還記得大一的時候,我們課少得不像是在讀書,像是被學校丟棄在角落裡遺忘了一樣,一週的課程平均下來一天就一節課。那時我們四個早上起來會來操場讀英語,偶爾吃過晚飯也來操場散步,那個時候操場散步的人好多啊,踢毽子的,跳繩的,跑步的,嬉戲的,聊天的,老師,同學。就像黃昏裡童年的小鎮。
可是,大二之後我們就從來沒有來過了,我們以及其他大多數人突然像我長大了一樣,把童年的小鎮彌留在了童年裡,我無比留念卻不再駐足,所以這個操場的黃昏也變得空空蕩蕩的了。
我一個人坐在操場邊的石凳子上看着空空的操場,我們的氣息似乎還在這裡迴盪着,還有那個黑黢黢的雨夜我的憂傷。我突然發現在這個我生活了整整兩年的偌大學校裡,除了她們三個,我居然沒可以只是單純一起走走一起說說話的朋友。
“你在這裡幹嘛,不是讓你注意別被冷到了嗎?”蘇秦的聲音在我耳邊傳來,我以爲我幻聽了。
擡起頭,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他換了一套寬鬆的運動服,白色的衛衣,黑色的運動褲,修長的身影在微弱的燈光下,依然像一個從童話中走出來的人物,英俊得讓人忘乎所以。
“你,你怎麼在這裡啊?”
“我來跑步,看你在這裡發呆呢。這麼冷,還想去一次醫務室是吧。”
“我……”
“趕緊把衣服披上。”他把手裡拿着的那件外套遞給我,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你怎麼一個人跑步來了,韓雪茹呢?”
“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要像連體兒一樣形影不分吧,你這是什麼邏輯啊?”
“我……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沒有那個意思啦。”我尷尬的笑着。
“明天上午一起去看夏天,棲遲也會過來一起去,他會開車過來接我們。”
“哦。好啊。”突然想明天到不能坐在他單車後面了,剛剛消失的失落又迴光返照了的襲捲而來了。
那天他跟我說起了很多他和葉棲遲的開心事情,我也跟他說起了很多我們四個的瘋瘋癲癲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說公事以外的閒話,在我還在想繼續說的時候,他拍拍我的肩,用調侃的語氣說:“莫晨曦同學,你應該回去避寒了。”
雖然我心裡很失落但也只好打住,回寢室,留下他一個人在操場的跑道上輕盈的飛揚。
其實,我並沒有馬上回去寢室。我站在操場圍欄外面背光的黑暗角落裡,看着他輕盈的奔跑在紅色的跑當上,月光染白的夜裡,他像一隻
天鵝一樣美麗。
再後來他居然蹲在操場上發了很久很久的呆,難道他也有不爲人知的心事麼,他也有因解決不了而苦惱到只能發呆的事情麼?我明明只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我們卻像是在遙遙相隔的兩個世界。
我站在我的世界裡瞻望着他,而他在他的世界裡逡巡着與我無關的喜怒哀樂,他的世界裡完全沒有我的氣息。我拼命想安慰他,卻傳遞不了我的聲音。
回來的時候楊蕊和蕭曉曉已經在寢室裡爲了一個棒棒糖爭得熱火朝天了,我很覺得神奇她們居然不是在爲一個英語語法而爭論。可能真正魔怔的人是我吧,我卻以爲是別人,就好像一個瘋子卻總以爲全世界的人都是瘋子,除了他自己一樣,我想我就是這樣的。
“曦曦,你回來啦。”蕭曉曉看到我馬上停住了和楊蕊的爭吵。“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倆準備明天給自己放一天假,和你一起去看夏天,夏天肯定想死我們了。”
“曦曦,棒棒糖給你。”楊蕊把她們剛剛爭得熱火朝天的棒棒糖給我,讓我吃了一驚,不知道接還是不接。
“好吧,給曦曦最好。”蕭曉曉很大方的表示贊同。
“那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接過棒棒糖,馬上打開塞進嘴裡,因爲我知道,她們一秒之後絕對後悔。
“啊?!”
“啊?!”
同時兩聲後悔的哀嚎。
我故意做出一副“好好吃啊”的陶醉樣子,看着兩張僵硬的臉,得意的爬上牀去躲被窩了。她們倆只肝腸寸斷的去找衣服,肝腸寸斷的洗澡,然後肝腸寸斷的記單詞,最後肝腸寸斷的上牀睡覺了。
蘇秦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們三個都還處在各自的美夢中。我們寢室四個人都有一個本成文的壞習慣,就是星期六的早晨不睡到十一點絕對不會有人起牀,除非有什麼重要非早起不可的事情。
“喂?”我接起電話,並不打算弄清醒自己,以一種在說夢話的腔調接電話,準備接完電話繼續睡覺。
“你還真能睡啊,起牀困難戶,我們在等你了,快起來。”蘇秦頗有興致的笑聲從電話裡傳了過來。
“……”
掛了電話,馬上清醒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下牀,再爬上那兩個做夢做得正甜蜜的人的牀上,像是地震來了一樣,急急忙忙的搖着她們倆。
“快起來啦,他們在下面等我們了。快點,快點,快點,曉曉,楊蕊!”
“嗯,幹嘛,別吵啦。”
“不是昨天說好去看夏天的嘛,蘇秦和葉棲遲也一起去,他們都在下面等我們了。”
“啊?真的嗎?”
那兩人馬上像打了雞血針般急速的爬起來,“怎麼不早說啊?!”所有動作,語言一致到似乎排練過很久,震撼力十足。
我們火急火燎的洗臉,刷牙,換衣服,跑下樓,買早餐,一連串的動作居然十分鐘不到我們就站在校門口葉棲遲的車外面傻笑了。
“你們還真能睡啊,現在都快十一點了。快上來吧。”蘇秦微笑着對我們三個拿着早餐,氣喘吁吁站在葉棲遲車外的人叫
道。
我們於是很尷尬的鑽進後面的座位上,蘇秦和葉棲遲在前面笑得前俯後仰的。有這麼好笑嗎,真是的。我在後面邊吃早餐邊狠狠的用眼光戳着他們的後背,都不給女孩子留點面子,哼。
蕭曉曉這丫的看到前面兩位帥哥,什麼都忘了,所有處在睡眠中的神經馬上覆活。唧唧喳喳的開始不停歇了,蘇秦和葉棲遲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楊蕊偶爾搭上幾句,我只能吃着麪包喝着牛奶外加看着他們相談甚歡的樣子,根本就找不到空隙去插一句話。
我吃完早餐的時候醫院已經到了。
夏天恢復得很快,已經可以下牀了,我們到的時候夏天坐在輪椅上看着窗外發呆。看到我們一大堆人都出現在病房裡的時候她有點吃驚。
“今天什麼日子啊?怎麼你們都來了。”
“想你了嘛,你都不知道,丫的跟英語拼得快吐血身亡了。”蕭曉曉朝夏天撲過去就開始撒嬌,這丫跟誰都能撒起嬌來,尤其是夏天。
“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推你出去玩玩,呆在這裡快一個月,人都要發黴了吧。”楊蕊說。
“好啊好啊,趕緊走吧。”蕭曉曉叫道,似乎楊蕊問的人是她而不是夏天。
看到蕭曉曉的滑稽樣,我們都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來。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中心湖公園處在大學城醫院的正門前面,與醫院大門只隔着一條馬路,說是公園其實就只是一條湖而已,不過這是個風景美麗的地方,湖水很清澈,彎彎曲曲的繞着低矮的小山和大學城堪稱藝術的橢圓形建築——大學城體育館,一座木橋很有情調的從旁邊茂密的綠化帶裡伸出來,彎彎曲曲的伸到湖的正中央,湖邊賣風箏的人身上在密密麻麻的纏着各種各樣的風箏,走來走去的,奇異而和諧。
湖的一面是一塊很寬闊的稍稍傾斜的綠草地,許多放風箏的人們在草地上迎着風奔跑着,天空中風箏在高傲的飛着,也有一些人打着小帳篷在草地上玩遊戲,聊天。而湖岸上所有的生機勃勃的一切,包括那種氣息都很清晰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水裡,像一部唯美的微電影。
護士再三交代我們不能將夏天帶出醫院,我們還是偷偷挾持着夏天溜到湖岸上來了。
“哇,感覺真的太好了!”蕭曉曉在風中嗷嗷大叫着。一溜煙的衝去草地上勾搭那個怎麼都沒法讓風箏飛起來的小男孩了,一副超人姐姐來矣的架勢。結果搗鼓了半天,那風箏還是沒願意上去。
“喂,曉曉,它還沒睡醒呢,讓它再睡會兒!”我忍不住對她喊道。
“你們幾個閒着幹嘛呀,快過來幫忙啊?!曦曦你照顧夏天,你們幾個都快過來幫忙。”蕭曉曉摸摸小男孩快哭的臉蛋,搬救兵。
小男孩看到那麼多人過來幫忙顯然是樂壞了,馬上抹掉剛剛掉出來的眼淚,跟着幾個人屁顛屁顛的跑來跑去,不亦樂乎。
那個風箏似乎不太人給面子,又像是還真沒睡醒一樣,總是在他們努力把它送上去之後又很不給力的飄下來,無辜的躺在草地上。看着他們幾個被風箏整得滑稽的樣子,我和夏天忍不住哈哈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