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準時在凌晨降落在這座熟悉的城市,那個曾經儒雅的男子此刻略微有些焦急和疲憊。從門口緩緩走出,卡其色的衣服依然規整,但卻透露出主人的狂躁。
司機已經在機場門口等候多時了。
“馬上到醫院。”阿強已經早就在醫院候着,但蕭羽君還是不放心。
“怎麼又暈倒了呢?”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飛諾雪無數次暈倒中的一次。如果依然去那家醫院的話,蕭羽君會覺得很心虛。
老醫生肯定會質問他如何照顧自己的妻子的。
凌晨是城市最安靜的時候。
一輛貴氣的勞斯萊斯在街道中如影穿梭,充滿警惕性與攻擊力,彷彿是主人此刻神態的一種表現。
醫院大門燈火通明,急救車的聲音不絕於耳。看來這注定是一個不眠的夜晚。
車子剛進醫院,阿強便在門口拱手而立。
“現在情況怎麼樣?”蕭羽君着急的問,如今只有一個老太太,和阿強這個男人在守着飛諾雪,他實在是不放心。
“剛纔白凌靜小姐來的時候清醒了一會兒,但很快又昏迷過去了。現在還沒醒。”阿強跟着飛諾雪很長一段時間,彼此之間的感情已然深厚。看着夫人面色蒼白,渾身疲憊,連腳都磨出血泡的情景,實在心裡難過的緊。
“老大,你趕緊去看看吧。”阿強似乎從未這樣請求過蕭羽君。
可見飛諾雪情況的嚴重性,蕭羽君此刻才知道,飛諾雪的內心承受了多少悲慟。
要不然,她怎會在H市的時候想到輕聲?
一個敢於輕聲的人,還有什麼是不敢的呢?
“你就是2號牀的丈夫吧,你到我辦公室來。”蕭羽君還未踏進病房一步,卻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老醫生,是的,飛諾雪以前暈倒的時候,他來診治過。
他非常喜歡飛諾雪,當然和她的美麗有很大的關聯。
如今他敢對着醫院的大股東大吼,看來此次飛諾雪的病情一定很嚴重。
蕭羽君的心開始起起伏伏。
“醫生,我能不能先進病房看看她?”蕭羽君從來對一些忠於職守的醫生,都很尊敬。
“不能。”老醫生在前面帶路,儘管沒有回頭,蕭羽君已經聽出了他的怒氣。
“你怎麼能這樣?” 阿強憤怒了,無論如何,一個醫生總不能質問自己的老大。
“沒事。”蕭羽君將阿強打發了。
還好,辦公室距離飛諾雪的病房並不算遠,但這一路上蕭羽君的心臟跳動的頻率卻比往常高了很多倍。
“你是怎麼做丈夫的!”果然,剛進辦公室,門還沒關,就聽到了老醫生的質問。
辦公室幸虧沒有其他醫生,不然他們看到了蕭羽君,肯定會爲老醫生的前途擔憂。
“老王,注意你的態度!”蕭羽君已經垂首垂手,打算站在旁邊等着他繼續發威時,卻聽到了一個人在批評老王。
對,這絕對是批評的態度,透露着上級對下級的威嚴。但又有朋友之間的勸誡,甚至還有一點懇求的意味。
不用看,這個人肯定是醫院的林院長。
“蕭總,您來啦。”果然,林院長從身後冒出來,“我已經在這裡恭候您多時了。”
準確來說,他是在辦公室一直等着飛諾雪甦醒,如果她不行,他擔心自己的烏紗帽就難保嘍。
“林院長,您好。”蕭羽君客氣的問候。
“我們老王,脾氣不好,你多擔待啊。”林院長瞪了老王一眼,點頭哈腰的對着蕭羽君說。
“我就看不慣你這幅做派!他是股東怎麼了?他是股東就不是丈夫了?他作爲丈夫,不關心自己的妻子,讓她的心裡遭受巨大的打擊,而且至少三天都沒有吃飯,腳上都磨出了血泡,在這座城市裡跟個流浪人一樣的到處跑,如果不是那個好心的司機把她送過來,我告訴你,你的妻子,如今已經躺在了太平間裡!”老醫生從檢查飛諾雪的身體開始,就想找人發一頓脾氣。這簡直是家庭的虐待!
“我保留申訴你的權利!”老王真是肺都氣炸了!
檢查完畢後,他先是看了看李嬸,這個明顯是個僕人。然後看了看白凌靜,這明顯是朋友。最後又看了看阿強,這明顯是個保鏢!出了這麼大事情,主角竟然還沒出現!
“我告訴你,如果她是我的女兒,我馬上讓她給你離婚!”老王幾乎要把辦公室的房頂給掀了,義憤填膺的說着這些質問的話。
蕭羽君的腦海裡卻始終浮現着,她三天沒吃飯麼?怪不得頭髮那麼蓬亂,她從來都很注意頭髮的啊。她怎麼會大晚上在路上走呢?不知道打車回去嗎?怎麼會腳上都是血泡呢?她是最愛惜她的腳的呀。
蕭羽君的腦子裡亂極了,他此刻想第一時間看到飛諾雪。
看着蕭羽君沉默了,林院長開始擔心老王的前途,他畢竟是他們醫院的頂樑柱啊。所以他只能替他給蕭羽君道歉,“蕭總,您看我們老王這脾氣,但他的醫術還是頂呱呱的。蕭夫人由他治療,您還是放心吧。”
但他話沒說完,蕭羽君已經轉身離開。
“蕭總,蕭總!”林院長指了指老王,跺了跺腳,轉身又追蕭羽君去了。
他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從剛纔自己內心的反應來看,甚至不用看,他就明白,他離不開飛諾雪。
他無法不關心她。
無法不在意她。
聽到她受傷,他比自己受傷心裡還難過。
老醫生批評的對,如果他的父母在,他們也一定會批評他的。
“雪雪,你到底怎麼樣?”蕭羽君越接近病房,心裡越忐忑。
終於,病房近了,蕭羽君邁步走了進去。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自己才幾個小時沒有見,怎麼感覺瘦了好幾圈?一點血色都沒有,蒼白如紙,讓人不忍直視。
這曾經是多麼紅潤又美麗的臉龐。
蕭羽君走上前去,將手放在她的臉上。
冰涼如水,沒有溫度。胳膊上吊着點滴,緩緩的往下落着。看到他進來,李嬸的眼眶中瀰漫出淚水,她什麼話都沒說,便退出去了。
阿強和其他人也都在門口守着,房門已經帶上。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蕭羽君發現,自從自己決定回來看她開始,再也沒有在腦海中出現過其他畫面。唯有對飛諾雪的擔心,充斥着整個腦海。
“老公,我錯了,你不要不要我,好嗎。”睡夢中飛諾雪低聲呼喊着,頭不停的扭動,蕭羽君輕拍她的胸前,安慰着她。
“我不愛他,我真的不愛他。他殺死了我的父母,我怎麼可能對他產生愛意呢。”
這昏迷的時間內,飛諾雪一直重複着第一句話。
這也是王醫生對着蕭羽君大發雷霆的原因所在。
阿強和李嬸也只聽到了第一句,沒聽一次,都會流下眼淚。這也是阿強請求蕭羽君來看飛諾雪的原因。
但今天,也許是感覺到了蕭羽君來到身邊,飛諾雪開始慢慢的傾訴那些心底的話。
那些無法對他說出的話。
“老公,我真的不在意他,我是因爲仇恨才接近他的。我只是爲了報仇,我錯了,老公,我錯了。”飛諾雪的眼眶中流出淚水,她的頭不再掙扎,彷彿在蕭羽君的輕拍中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老公,不要離開我。”
“老公,老公。”忽然,飛諾雪的兩隻手猛然間從被子下伸了出來,彷彿要去抓誰似的。
也許是在夢中,她夢到了蕭羽君離開了自己。
就如同在西湖邊上,那個男人絕情的說出愛上了別的女人一樣。
蕭羽君緊緊的抓住了她漫無邊際而顫抖的手,沒想到,在他手的溫度下,飛諾雪竟然安靜下來。
好像真正睡着了,再也沒有了呼喊。
蕭羽君輕輕的撫摸她的臉,她的背,按摩着她的手指,她昏迷了這麼久的時間,應該肌肉會痠疼。
然後,他就趴在牀邊,睡着了。
但手裡還緊緊攥着飛諾雪的手。
清晨的光亮射進來的時候,飛諾雪睜開了眼睛。就如同往常一樣,彷彿忘記了那些個過往。
“老公,是你嗎?”她看到病牀前的男人,是那麼的熟悉。
蕭羽君擡起了頭,看到了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老公,我錯了,你願意聽我解釋嗎?”儘管輸液,但飛諾雪說話的聲音卻異常虛弱。她甚至想坐起來,給蕭羽君好好道歉。
“等醫生做完檢查,你再吃點飯,然後再慢慢說。”蕭羽君撫摸着她的頭,然後輕聲安慰到。
“不,我要現在說,我怕這是夢。”飛諾雪堅持要講。
“我就在你身邊,哪都不去。”她說話的時候已經虛弱的上次不接下氣了,蕭羽君當然不想讓她放肆。
“阿強,叫醫生。”蕭羽君對着門口命令道。
不一會兒,王醫生便過來了。
他看着飛諾雪,滿臉都是疼惜,“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謝謝您,醫生。”飛諾雪微笑着說。
王醫生幫助她檢查了一下身體,然後說,“好好休息,先吃點粥,少說幾句話。”
然後,連看都沒看蕭羽君一眼,便離開了。
“聽到沒,醫生讓吃粥的。你的夢裡,總是沒有醫生吧。”蕭羽君低聲的安慰着她。
飛諾雪這才平緩下來情緒,但是手卻使勁攥着蕭羽君。
“聽話,我來餵你喝粥。”蕭羽君要把手拿出來,喂她喝粥。
她不幹。
還是緊攥着。
“你在擔心什麼?”蕭羽君發現飛諾雪好像一直很惶恐。
“那個小姑娘。”飛諾雪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噢,原來是這事,你等下,我給你看樣東西。”蕭羽君從手裡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
“蕭夫人,我是小如,這段視頻是我偷偷錄製,發給蕭大哥的,他原來不知道噢。蕭大哥是我的恩人,我們纔剛剛認識,根本沒有他說的那種關係。我才十八歲,還是一個小姑娘呢。蕭大哥騙你的,你千萬不要上他的當噢。我知道你生病了,都怪小如不好,有時間我會去看你的!”
視頻中的小如可愛迷人,笑容很甜。
“她說的都是真的。”蕭羽君肯定的看着飛諾雪的眼睛柔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