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輕輕推開臥室的門,見小安正坐在牀前,癡癡地凝視着孕榮,滿臉的憂戚與哀傷。若非親眼所見,誰能將眼前質樸木訥的她,和萬花樓那個輕歌曼舞,飄逸靈動的“夢昕”,相提並論,融爲一體。
“夢昕”,人如其名,美玉無瑕,如萬綠叢中一點紅,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
而小安,則平凡無奇,如滄海一粟般,無論裹在哪個浪峰頂端,都不會引人注目。
天地之大,無奇不有,一個花樣年華般的女孩,怎會擁有這般天差地別的雙重性格?而偏偏一向我行我素,獨斷專行的王爺,卻好似對她情有獨鍾,就差沒捧在天上供着了。
小安警覺地扭轉頭,看了小松一眼,搖搖頭,做了個禁聲的姿勢。
孕榮仍在酣睡,她不想任何人驚動他,現在,沒有任何事,能比得上他的睡眠重要。
小松轉身,欲待會再來稟報,卻聽孕榮說:“小松,來都來了,說吧,什麼事?”
小松:“王爺,吵醒你了?是卑職唐突了,下次,一定注意。”
孕榮微微點頭,算是承認。其實,他早就醒了,只是渾身有氣無力般,才繼續閉着眼睛假寐,閉目養神。他喜歡小安這樣,深情脈脈,全神貫注地癡癡凝望着他,那清澈明淨,而又憂心忡忡的雙眸,將內心的情感,毫無遮掩地盡現其中。
小松:“王爺,小秀剛纔過來傳話,被我擋在門外了。”
“小秀?那邊出什麼事了嗎?我已經警告過她,不讓她再涉足楓葉軒。”
“小秀說,後天是忠義王的六十壽誕,銳王妃要你陪她一同去拜壽。”
孕榮苦笑:“額娘,可真會挑時候!”
小松:“小秀還在門外候着,等您回話呢。”
孕榮:“先答應下來,再從長計議吧!一時半會之間,我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小松轉身走出去回話,屋裡,只剩下孕榮和小安。四目相對,兩人不禁莞爾。
“今天,痛得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
“我給你準備了粥,現在吃嗎?”
“嗯,你餵我嗎?”
小安臉紅:“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自己不會吃嗎?”
孕榮耍賴:“但是,我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很痛哎。”
小安無奈地妥協:“好吧!算我怕了你了,我餵你好啦”
看着小安無可奈何的委屈,孕榮忍不住好心情地笑出聲。如果就這樣兩情繾綣,直至天長地久,該有多好啊!
“小安,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據實以告。”
“說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擅長易容術嗎?”
“略通皮毛。”
“如果讓你扮成我,陪額娘去忠義王府拜壽,你以爲如何?會不會露出破綻?”
“知子莫若母,縱然外貌上我可以扮得天衣無縫,但是,言談舉止間,我學不到那麼惟妙惟肖,任何一點微小的疏漏,都會被銳王妃看出破綻。”
孕榮輕嘆:“那該怎
麼辦呢?去,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不去,若被額娘看出端倪,恐怕要天塌地陷了。”
小安:“告訴銳王妃,你身負重傷,不能陪她前往,不可以嗎?”
孕榮:“當然不可以,我受傷的事,若告訴我額娘,她會急瘋的。”
小安半信半疑地:“不會吧?她是你額娘哎,你都不想讓她知道嗎?”
孕榮:“你不知道,當年,我參與擒拿鰲拜的少年宮廷衛隊,在擒拿鰲拜的那天,被鰲拜一掌擊中後心,當場口吐鮮血,昏迷不醒。我在生死邊緣掙扎徘徊了半年,我額娘也提心吊膽,以淚洗面了半年。半年裡,我額娘心碎神傷,寸步不離地守着我,生怕我有個三長兩短。從那以後,我就知道,無論我做什麼事,都不能讓額娘爲我擔驚受怕,這是爲人子女,最起碼的孝道,今天這件事,也是一樣。”
小安喟嘆:“你真有福氣,有這麼好的額娘!”
她的這份親情和關愛,早在雅克薩將軍府生離死別的那一刻,就已經消失殆盡了,今生今世,或許只能在夢中,還能重溫這溫馨溫暖的瞬間。
孕榮微笑:“羨慕嗎?不久的將來,她也會是你的額娘,會將你視如掌上明珠般疼愛。”
小安低下頭,無言以對。若她真有那個福氣,她會感謝蒼天,對她的特別眷顧。
虛掩的房門,再次被推開,恰好沖淡了屋內的尷尬。
只見一個英武非凡的年輕人,大踏步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牀邊,炯炯有神的雙眸,威嚴地審視着孕榮:“孕榮,怎麼樣?你還好吧?”
孕榮苦笑,搖頭。這傢伙,怎麼揀這個時候來啊?
他看向小安:“小安,你去書房吧,我有要事,和這位公子談。”
小安恭敬地退了下去,在外人面前,她會恪守做奴婢的本分。
聽着腳步聲已漸漸走遠,孕榮懸在半空裡的心,終於砰然落地,長吁出一口氣,冷汗,已滲透了內衣。
他氣惱地低吼:“玄燁,你搞什麼突然襲擊啊?怎麼揀這個時候來啊?”
康熙奇怪地:“我來看你啊。”
“你好歹也撿個日子,打聲招呼,讓我有準備吧?”
“我又沒打算在你家吃飯,你需要準備什麼?”
“我……”孕榮我了半天,卻又有口難言。
康熙拿起枕邊的毛巾,替孕榮擦拭額頭上的汗珠:“怎麼樣?還很痛啊?冷汗都出來了。”
孕榮哭笑不得:“玄燁,我這是嚇的,不是痛的!”
康熙戲謔地:“孕榮,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如鼠了?見着朕,也會嚇成這樣?”
孕榮:“我不是怕你,我是怕有刀劍,突然對着你,而我,卻無力援手。”
剛纔,他真的怕小安看出端倪,然後,不顧一切地,用劍,指向康熙。那樣,不僅毀了她自己,就連整個銳王府,也都會陷進去,爲她陪葬,他能不害怕嗎?辛好有驚無險,康熙並沒有自報家門,露出真正的身份,否則,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康熙:
“這次,朕出宮,帶了很多侍衛。”
孕榮:“青蛇不除,終是禍患,你最好少出宮。”
康熙:“我真的很掛念你的傷勢。”
孕榮:“有姚遠在,頂多是受些皮肉之苦,不會有大礙的。”
康熙真誠地:“孕榮,謝謝你!你是我的兄弟,爲了救我,兩次,都險些命喪黃泉。”
孕榮:“這是爲人臣子,應盡的職責,你不必耿耿於懷。”
康熙搖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的臣子,也是不計其數,但是,能三番兩次捨命相救的,又能有幾人?想當年,計除鰲拜,若非你替朕擋下那一掌,朕早已命喪黃泉了,哪還會有今天,坐擁天下?景山獵場,又是你捨命相救,朕才僥倖逃脫,你說,朕怎會忘記你的恩情?”
孕榮輕嘆:“玄燁,我不但視你爲皇上,更視你爲朋友。爲皇上,微臣定會首當其衝,衝鋒陷陣;爲朋友,我亦會兩肋插刀,肝腦塗地,而無怨無悔。”
康熙動容:“孕榮,我真的好想謝謝你,說吧,你想要什麼?”
孕榮:“回皇上,臣,什麼也不缺。”
康熙:“不如,我把八郡主賜給你吧,目前,你最缺的,好像是一位王妃。”
孕榮大驚失色:“玄燁,使不得,我可是心有所屬呢!”
康熙三八地:“真的?是哪家的姑娘?漂亮嗎?”
孕榮:“漂亮,今生今世,非她莫屬!”
康熙:“既然你有心愛的女人,我也不勉爲其難,不如,你自己選一樣吧,我一定會滿足你的願望。”
孕榮忽然心念微動,計上心來:“皇上,執意如此嗎?”
康熙:“當然,君無戲言嗎!我堂堂的一國之君,豈可信口雌黃?”
孕榮:“若真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吧,別讓朕的禮物,送不出去。”
“我想要一枚免死金牌。”
康熙怔然,看着孕榮:“朕讓你覺得,伴君如伴虎,是嗎?”
高處不勝寒,他以爲,孕榮,會是他最知心的朋友,沒想到,孕榮也怕有朝一日,惹怒了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君王,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所以,他竟然想到,要一枚免死金牌,以備不時之需。
孕榮,當然明白康熙此時的心思,就好像最好的朋友,無情地出賣了自己一樣,*裸地令人無地自容。
“皇上,臣斗膽要這枚免死金牌,決不是爲自己備用,而是設身處地地爲她人着想。”
康熙犀利的目光,直視孕榮:“誰?誰可以令孕榮王爺,開口討這麼大的人情?”
孕榮嘆息:“皇上,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假以時日,您一定會知道,這枚免死金牌,會用得適得其所的。”
康熙:“好,我信你,我給。”
孕榮:“皇上,容它日,臣再向您細細稟報。”
康熙豁達地一笑:“你不說,也無妨,你曾救過我兩命,就當是我還你一命,如何?”
孕榮也笑了,他知道,康熙心中,已經釋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