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三河絕望地發現,隨着鄧常勝雙臂強有力地甩出,他被甩離地面,沒有任何辦法。
中彈的雙腿,麻木的神經,伴隨着身體被摔打在堅硬的地面上,鄧三河痛不欲生。
“你讓兄弟們在前頭給你頂着,自己卻想偷偷鑽進密道中離開?你腿上這兩槍,也是被我們鄧家的兄弟發現後挨的吧?活該!”鄧常勝看着鄧三河連站立都是問題,卻仍然向密道爬來的景況,出聲嘲諷道,“以普通人的身份,操控擁有衆多修行者的鄧家,還能服衆,不得不說,之前我真以爲你是鄧家的救世主,能將鄧家從頹廢和墮落中挽回,從不思進取的鄧宗楊手中拯救出來。”
“……可是我沒想到,你TM也是個騙子!”鄧常勝非常失望,他心裡的憋屈如同洪水決堤,不吐不快,“你早知道鄧家不是楚家的對手了,對不對?你早就建好這條用來逃跑的密道了,對不對?說什麼勇於拼搏,尖銳進取,都是屁話,都是你鄧三河想要奪權的藉口吧?而一旦奪權成功,鄧家兄弟的人命也就沒有意義了,他們是死是活關你屁事,你只是享受這種權力在手的快感而已!”
“你這種人,我真是見得太多了,都一個下場。”鄧常勝最終冷哼一聲,盯着鄧三河的雙眼有怒火涌出。
鄧三河的神志已經有些模糊,他腦中鄧常勝的話時斷時續聽不分明,只有密道的入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他不能死,他鄧三河不能死!
此時,他的腦中只有這麼一個執念。
鄧常勝看着地上如同一隻蛆蟲爬行的鄧三河,眼神深處透出一絲悲哀,冷哼一聲,他鑽進了密道之中,在內部摸索了一會兒,將密道的通道狠心關閉。
密道大門轟隆合併時,鄧三河的瞳孔收縮,失聲大吼。
“可惡啊!給我回來!你們這幫混蛋!都給我回來!把密道的門給我打開!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是鄧三河啊,我不能死……”鄧三河聲音嘶啞吼,往日的沉穩、城府在生死到來之前,全都不重要了。
生死之前無大事。
但密道緩慢合併,鄧三河只能眼睜睜地望着合攏的門口,望向開門的座椅把手,無能爲力。
他的雙腿現在已經沒有知覺了。
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去觸碰座椅把手的開關。
議事廳安靜了下來,鄧三河能聽到自己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然後,他依稀聽到了一些腳步聲。
楚建國進來了。
年紀還未過半百的楚建國身穿中山裝,八字鬍,中分發,眼神中精光逼人。
相比地上如死屍般的鄧三河,楚建國顯得意氣風發。
他身後是十數個沉默的漢子,每個漢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些血跡。
正是他們這些人爲楚建國保駕護航,在鄧家人中左突右衝,將鄧家人的陣線和意志力打碎。
楚建國慢慢地走向前來,看到椅子旁,艱難想要站起身來的鄧三河,瞥了一眼他的雙腿。
雙腿布帛上的馬克筆異常顯眼,上面是“裴二”兩個龍飛鳳舞的行書籤名。
楚建國瞭然。
原來是晨左二和他家的小姑娘把鄧三河的雙腿打傷,讓他呆在議事廳等自己呢。
看來晨左二確實有些實力。
不枉自己與他訂立合作的契約。
鄧三河將自己正在爬行的身子翻轉了過來,望向楚建國的正臉,嗬然笑道:“楚建國,你總算來了。”
楚建國面無表情道:“魚死網破,好玩兒嗎?”
鄧三河不知是自知必死無疑了,還是在楚建國面前不能讓自己顯得落了下風,嘴硬了起來,只聽他說道:“好玩兒,當然好玩兒了。看着你的部下一個個死掉,猜想你那張看起來好像毫無波瀾的臉上,其實是在假裝鎮定,我就覺得很好玩兒很。”
“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十幾年前死了二哥,去年親手殺了大哥,我心愛的女人剛纔向我吐口水,我的親生兒子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我什麼都沒了,我什麼都沒了!”鄧三河憤聲言語時唾沫四濺,“我還怕什麼?我用整個鄧家來賭,都沒有賭贏這場仗啊!我現在衆叛親離,一無所有了!當然好玩兒了!實在是太好玩了!”
鄧三河本是與楚冬陽對話,但說着說着,倒自言自語起來,不輕彈的兩行眼淚也從臉頰滑落。
本來準備好了嘲笑言辭的楚建國頓時沉默下來。
不知爲何,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檸山黑幫仍然被魚、鄧、楚三家三分的時候。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鄧三河時,他帶着大金鍊子,着一身土豪裝扮,賊眉鼠眼至極,負責在鄧宗楊身邊處理家族的生意,掛一個副鄧頭的職位,每日工作、生活無甚建樹,也沒犯過大錯。
當時因爲生意上的衝突,鄧宗楊帶着鄧三河到楚家,在楚建國面前怒罵質問。
而因爲楚家當時式微,楚建國只能默默忍受。
誰都想不到,就是這麼個看起來老老實實,誰都不得罪的,在鄧宗楊身邊低調站着的中立之人,一手策劃了讓鄧家翻天覆地的叛變行動。
鄧三河和他楚建國,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同一種人。
有瘋狂的野心,有足夠深的城府。
但鄧三河和他的區別,在於鄧三河追求瞬間效率,楚建國偏於細水長流。
所以最終笑到最後的是他楚建國,而不是鄧三河。
鄧三河仍然在自顧自話,楚建國回過神來,伸手從手下手中拿過一把手槍。
“這是在我兄弟手裡拿來的,一把隨機的槍,我不知道它有沒有打空子彈,如果沒有子彈,證明你鄧三河的運氣不錯,我不殺你,”楚建國給手槍上膛,指着地上動彈不得的鄧三河腦袋道,“但如果你運氣不好,那我只能祝福你奈何橋上多喝兩碗孟婆湯,下輩子別再幹黑幫。”
鄧三河悚然一驚,從自說自話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你不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嗎?這麼着急殺我?我還有利用價值的,別讓我死!”鄧三河的眼神熱烈起來,爆發出強烈的求生希望,“鄧家礦場那邊的情況,你們楚家沒人比我更瞭解對不對?鄧家在檸山各個地方的商業暗線,你們沒有我也沒辦法知道!還有鄧家的很多秘密,家族寶藏、流傳下來的拓碑石帖,都大有學問,大有講究啊!”
“別殺我,楚建國,我求求你,你贏了,把我留着,我幫你把鄧家的寶藏全部挖掘出來,讓你楚家成爲名副其實的檸山第一大黑幫!”鄧三河語氣懇切,態度底下,哀求之意溢於言表。
楚建國不聞不問,扣動扳機。
鄧三河頭皮發麻,尖聲吼道:“不要!”
食指扣下。
“咔噠。”
槍聲未響,原來是這把槍的子彈已經被打完,這是一發空彈。
鄧三河冷汗直下,短短數秒已如死過一次般。頓了數秒,他這才擡頭勉強笑道:“楚建國,咱們黑幫最講究信用,你剛纔說過的,要是槍裡沒有子彈,就不殺我。剛纔我說的,都算數,我可以幫你……”
“嘭!”
又是一聲槍響。
不過這一次,不是空彈。
鄧三河臉上死裡逃生的慶幸表情,迅速被驚愕取而代之。
他的額頭,已經被子彈打穿。
鄧三河雙目兀自未閉,但人已死,向後倒去。
楚建國向左微微看了一眼,人羣中,他的得力助手將還滾燙的槍緩緩放下,這一槍正是他所打。
楚建國看向鄧三河的屍體,淡然說道:“我說我不殺你,沒說別人不會。”
可惜的是,鄧三河再也聽不到這句話了。
20年7月22日,鄧家族長鄧三河,死於楚建國之手。
加之四個月之前被殺死的魚海棠,楚建國完成了他二十多年的野心,一統檸山黑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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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出口處。
這裡連接着一間普通的餐館後廚。
晨左二和裴二晚於鄧燼、路遙出來。鄧燼和路遙擔心楚建國從密道中追出,對鄧家人趕盡殺絕,便要提前離開。
晨左二理解,讓裴二帶他們回家等待,和秋殺會合,先休整一段時間,再談其他。
他自己則選擇和金毛一起呆在餐館中,防止鄧三河死裡逃生,從密道中爬出來。
起初餐館老闆還有點好奇,但隨着晨左二往桌子上拍下的十萬塊,他便乖乖去大門貼了“停止營業”的牌牌去了。
鄧三河當然沒能從密道中出來。
但出來了一個鄧常勝。
光頭鄧常勝渾身是傷,從密道中走出時,與晨左二撞了個正臉。
晨左二還納悶了一瞬,鄧常勝卻神經敏感異常,只見他大吼着向晨左二衝將過來,手裡拿起廚房裡的鐵鍋,想要將晨左二拍暈,一溜了之。
晨左二眉頭一皺,這傢伙應該是鄧家的漏網之魚了,不知爲何,竟然知曉密道的位置,在鄧三河之前,從密道里走了出來。
無視撲面而來的鐵鍋,晨左二面色都不變化一絲。
在軍隊訓練四個月後,顯得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多了一份沉穩。
他腳邊的金毛作爲主人的寵物盡職盡責,一個蹦跳而起,左手狗爪將勢大力沉的鐵鍋擊飛,右腿後掃將鄧常勝一腳踹開。
鄧常勝被這一腳踹到貯藏食物的冰箱門上,緩緩滑落在地。
沒有任何震驚的心情,鄧常勝嘔出一口淤血。
“你是誰?”金毛擺完帥氣的POSE後回身,晨左二走近鄧常勝問道。
鄧常勝有些絕望,年紀輕輕的一人一狗顯然都是修行者,他在沒受傷的情況下都打不過,更別說現在還渾身是傷。於是他便絕了抵抗的念頭,祈禱面前這小子不是楚家的後手。
再一思索,楚家若要放後手,定然不會前來問他是誰這樣的話,等着他的應當是銳利的尖刀和黑洞洞的槍口才是。
想到此處,鄧常勝緩了緩神,開口道:“我叫鄧常勝,小英雄有話好說。”
瞥向一旁對他怒目相向的金毛,鄧常勝連忙補了一句:“英雄狗也有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