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折風的雙眼被人輕輕合上。
鄧燼站起身來,秋殺在他身邊沉默。
他們從辦公樓那邊趕過來時,大門前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純粹送死的監獄犯人們怎麼可能是銅皮鐵臂的機器人軍隊的對手,再加上藥物作用的消散,戰鬥乏力,這場無情的戰鬥結束得很快。
犯人敢死隊半數死在了三等機器人的鐵手之下,半數死在了逃跑時S組織給他們脖子上套的微型爆彈下。
殘肢斷臂和無頭屍體隨處可見,血液和桂樹的混合氣味刺激人的口鼻。
情況可以用慘無人道來形容。
負責這裡情況的部分教師沒有誰還能保持從容神色。
他們是經歷過不少實景VR的鍛鍊,但如今這種情況,是身邊的真實事件,是拿同伴的生命、檸高的未來做的賭注,是無法重來的,半點馬虎不得。
看着同伴們受傷、倒下,大家心中其實都充滿了恐懼。
還好從宿舍裡衝出重圍的學生們自發組成了小隊,在幾個小時後,終於解決了辦公樓那邊的麻煩,趕到這裡馳援。
鄧燼、秋殺和楚冬陽跟着大部隊一起殺到了這邊。
將這裡剩下的殘兵全部收拾乾淨之後,鄧燼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鄧折風。
這個少年至死仍未瞑目。
秋殺嘆了口氣說道:“雖然我一直不喜歡他,但我承認他辦事的能力很強。心狠、手辣,對他人如此,對自己更是。”
鄧燼沒回頭,看着鄧折風全是紅斑的稚嫩臉龐說道:“他知道自己只是鄧家變故的小旗子,但仍然選擇了沉入這場戰鬥中,因爲他知道,這是他能快速晉升的機會,”鄧燼握緊了拳頭,“他追殺你雖有私心,但仍是迫於鄧家的規矩行事,死在這裡,還是因爲鄧家。”
“我十四歲的時候就認識了鄧折風,雖然當時鄧三河是爲了讓鄧折風來監視我,但我仍是把他當成了我的朋友……超過對下屬的情誼,”鄧燼緬懷,“他剛來的時候,就跟我說,他沒讀過什麼書,從今天起要跟着少主混,混個出人頭地,混得開豪車回門派裡給他們樊城直拳派的同門看看,不是一定要讀什麼狗屁三字經聖人訓,每天早起練拳打沙袋纔是唯一出路。”
“總之,我們鄧家對不起他。”鄧燼望向一處高處平臺,那裡曾是鄧三河和魚海棠站立之處,“鄧三河、我媽、我哥……現在的鄧家,到底變成了怎樣一個烏煙瘴氣之所?”
檸高大門的戰鬥進入尾聲,辦公樓門前,鄧家和魚家的衆人也相繼敗下陣來。
之前出手一直不顯山漏水的S組織二十幾人,此時開始發力。
鄭修在總控室的監視器上看得心驚膽戰。
只見這二十幾人結成了一個古怪的陣型,裡三外四,一共三組,竟然輕而易舉地將馳援而來的數十名破曉級別的學生耍得團團轉。
學生們被打得異常憋屈,明明這個陣型的其中一個點並不如何強大,但陣型中其他人的馳援卻能很快到位,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如果二十幾名學生選擇共同攻擊這七人,七名S組織組成的陣型則會同時運用一門古怪的集體技能,將大部分攻擊的傷害返還給攻擊者。
簡單來說,七名S組織的成員組成了一個烏龜殼,打它它不痛,自己的手還會受傷。
三個烏龜殼在學生羣中晃晃悠悠,消耗了不少學生的體力。
很多學生用力過猛,已經有些乏力跡象,便氣喘吁吁到一旁休息。
這時候鄧家和魚家的黑幫分子們便一躍而上,尋着那些喘氣的學生而去,又是一通亂戰。
門口亂戰持續了非常久,二等機器人已經被校方消耗一空,一等機器人也被烏龜殼一般的S組織陣型給破壞殆盡。
只剩下學生和部分老師繼續戰鬥着。
莫楷校長不擔心戰局,他擔心的是在圍牆上始終觀望着的一人。
根據他的直覺,這個人才是決定這裡勝局的關鍵因素。
那人手持一把寒光凜凜的大劍,從鄧家和魚家越入圍牆開始便站在那處一直未動,起先莫楷也以爲他是S組織的一員,後來S組織成員出手了,這個人還是沒動。
不是沒有學生看到圍牆上囂張站立的此人,想衝過去將他打退。
但無一例外,這個人僅用劍氣就驅退了這些學生。
而這些學生,最強的是破曉四段。
鄭修嘴脣都有些發白,膽戰心驚問莫楷校長,這人該不會是破曉巔峰吧?
莫楷校長輕輕搖頭,但還沒等鄭修放下心來吐出一口氣,他又確認說道這人必定是一名宴晝級別的高手,將鄭修說得臉色瞬時煞白。
吳老師正在和一名宴晝交手。
而辦公樓這邊還有一名宴晝。
攻入一座小城市的學校,竟然出動了兩名宴晝。
手筆不可謂不大。
辦公樓門外的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就在莫楷校長懷疑這名宴晝是否會出手時,圍牆上的劍客似乎感受到了莫楷校長的思想,輕輕一躍,跳下圍牆。
他跳下圍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壓迫感。
在當今修行界,似乎很難用劍客或者刀客去形容一個人,因爲修行者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有炁的運行軌跡、各種技能、世界歷史、科學等等,單純專精於一道的人很少了。
因爲每一樣兵器、每一種路數都會有被剋制的方法,是否集百家之長,是否知道每一種道法的優點和缺點,成了修行者的一道門檻。
很多人還沒集成百家之長,就妄圖去專精一門道法,往往不成。這叫學雜而不精。
而這個走下圍牆的人,如果讓人用一個詞來形容他,毫無疑問,就是“劍客”。
而且從他在圍牆上的幾次出手也可以看出,他已經領略過了百家的風光,不止於“雜”,已然到達“精”的境界。不然也不可能僅憑一劍就退敵。
在看過技能和兵器無數之後,仍然選擇了劍作爲他的主要武器,說明劍是真正適合他的武器。
是能夠讓他發揮百分之百戰鬥力的武器。
事實也正是如此。
“賞金劍客簡莫,今日只取一人首級,無關人等退開,否則勿怪我劍刃鋒利。”只聽他走在混戰人羣中傲然說道,步履穩定,寒光凜凜的大劍不曾抖動一絲。
“你要取誰的命?”人羣中有老師高聲喝問。
“作爲賞金劍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不會動我任務之外的人,我的目標只是莫楷校長的得意門生……張繼往!”劍客簡莫看向辦公樓的攝像機器,面對鏡頭緩緩說道,“我就以這個步伐的速度走入你辦公室的大門,如果妄想擋住我,你們可以試試。”
鄭修狠狠地嚥了一口口水。
這傢伙方纔在圍牆上定是將周圍的地形、監視器全部都記在了心裡,這纔在最後關頭出場。
出場後,緊接着再給校方強大的心理壓力,營造了一種他無敵的氣場。
不僅是個專精劍道的狠角色,還是個心思縝密的陰謀家。
此時辦公室裡臉色最白的,是張繼往。這個幾近中年的男子一言不發,嘴脣微微張大。
莫楷校長臉色陰晴不定。
S組織這一招太過陰險毒辣。
攻校、攻人、攻心,齊了。
簡莫是一個收取賞金辦事的賞金獵人,不一定知道這場攻校戰的內情。他只是想把自己的任務做好,所以最後出手。對於一個賞金獵人來說,這沒有問題。
而發佈賞金的S組織,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卻是真正的算人心機無遺漏。
現在這種情況,莫楷校長無非只有兩種處理方式。
第一種,放任簡莫不管,將戰鬥重心轉移到S組織的三組烏龜殼上,集齊所有力量重點攻堅,料想這二十幾人一定會被打敗。可這樣,以簡莫的腳程,三分鐘便能走到辦公室門前,然後一劍將這名跟了自己多年的學生斃命。從此之後,即便今天他們檸高真的贏下了這場戰爭,莫楷校長也會失去威望,畢竟,一個連自己學生都護不住的校長,又怎麼去保護校園裡那麼多學子呢?
第二種,全力組織學生阻止簡莫,但變數太大,一方面是學生的性命可能受到威脅,一方面是空餘的S組織衆人肯定會趁此機會出手,屆時勝負可就真難預料了。
莫楷校長此時是多麼希望,這個劍客的目標是自己!
不會如此難以抉擇。
“他進了大廳了。”鄭修語氣有些顫抖,就在莫楷校長糾結的這一分鐘裡,簡莫已經旁若無人地走進了辦公樓的大廳,無視躲在深處的教職工們,緩緩踏上臺階,拾級而上。鄭修問道,“校長,怎麼辦?”
莫楷校長飛快地望了一眼監視器,再尋找方纔臉色煞白的張繼往,下定了決心。
他動用廣播向正在樓梯上緩慢行走的劍客說道:“S組織給你多少錢,我們檸高多給你三成!”
劍客步履不停,朗聲說道:“我們賞金獵人自有規矩,接了的任務一定要完成,不能憑給的錢財多少就中止任務。再者,我簡莫接了的任務,還沒有出現過意外。以前不會,現在更不會。”
“他到三樓了。”鄭修緊張說道,這短短的一分鐘在他這裡彷彿一年。此刻他提醒莫楷校長,他們的辦公樓就在七樓,最多兩分鐘,這名劍客就會殺到門前。
“繼往……”莫楷校長轉頭望向張繼往,醞釀措辭。
張繼往眼光無神地走到莫楷校長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