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場中傳出痛苦的嘶鳴聲,那是火焰燒灼肉體時極度的疼痛才能發出的聲音。儘管消防人員反應已經很迅速,並且悍不畏死地衝進火場救人,但網吧裡的顧客何其多,這不過是儘量減少傷亡的措施而已。
晨左二眼神尖銳,能看到從火場中其中一位被救出的傷者,應該是檸高的學生,修行者體質的關係,身體強度比普通人抵抗了更久的高溫,忍受了更多的煙霧,但他畢竟是需要呼吸、有痛感的人,而不是什麼死物,他被救出時,皮膚表面像是被烤熟的紅薯,救援人員不小心的輕輕一碰,就導致他皮膚脫落,露出被灼傷的肌膚和血管,看得人心驚肉跳。
悽慘的叫聲、火焰焚燒聲和現場焦急的吶喊聲融爲一體,五人瞬間只覺來到了人間煉獄。
剎那便有世間百態交匯於此的錯覺。
這便是人世間突如其來的災難。
晨左二不忍直視。
儘管之前他見過戰場上血肉紛飛的場景,但那時與此時又有不同。
而且苦痛並不是見過幾次就能習慣的。
另外四人神色明顯也開始變化,因爲大家都有類似的感受。
好在網吧的爆炸分爲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爆炸時還不劇烈,逃出了一部分人;第二個階段纔是大爆炸,也正是這個階段的爆炸將網吧的衆人炸殘炸傷。
晨左二回憶起幾個月前曾經因爲剛到檸高,爲了緩解考試壓力來這裡玩過遊戲,網吧裡還是人聲鼎沸的模樣,現在卻已經成了熊熊燃燒的火堆廢墟。
在爆炸的第一個階段逃出來的人有晨左二的熟人,那個讓晨左二記得經常回網吧上網的網管。
但晨左二自從上過那一次網後,便再也沒回去了,有點對不起當初對這名網管的承諾。
這一小撮人中聚攏在一起,接受醫務人員的心理救治,其中還有金毛的熟人,英雄聯盟solo賽中七戰四負惜敗給金毛的胖子。
網管和胖子兩人都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臉上沾着木屑和灰燼。
金毛衝到胖子身邊使勁吠了兩聲,表示對這個遊戲夥伴的慰問。
胖子看到金毛來時,頹靡的神色恢復了幾分神采,作爲金毛的遊戲同伴,一人一狗這半年來叱吒國服和韓服高端局,一路過處令部分職業選手們都聞風喪膽,頗有在遊戲中仗劍並肩走江湖的氣概。
金毛經常跑出檸高和胖子玩遊戲,晨左二是知道的,看到胖子和金毛在一旁跨越語言界限的交談,有點明白了別人看待自己和金毛相處時的目光。
晨左二五人走到胖子附近,胖子擡起頭來對晨左二說:“有酒嗎?”
晨左二啞然失笑,這胖子在這個災難面前還想着喝酒,心也是真夠大的。想了想,他還真有,便輕按左手腕上的膠囊,調出操作頁面,憑空變出一瓶酒來。
胖子還沒得及張嘴驚訝,就被晨左二將這瓶低純度的紅酒塞到了懷裡。
“壓壓驚吧,”晨左二說道,“這麼大的事你都沒事,必有後福。”
胖子將長大的嘴收了回去,直接扒開木塞,不再講究什麼醒酒不醒酒,擡起瓶口就把酒從嘴裡灌了進去,咕咚幾聲酒水見底。
“你喝水呢?”秋殺第一次見到喝酒這麼猛的人,驚訝道,“不怕傷着胃?”
胖子將空瓶放到一邊,用衣服擦嘴角,好似回魂一般道:“傷着胃總比傷着心強。不知道怎麼,我本來在座位上玩得好好的,先是突然一聲巨響,網吧電源集體斷掉,好多人站起來罵娘,剛好我喝多了酒,站起來要去撒尿,走到門口時候第二聲又響了起來,震得我耳膜現在還疼。要不是廁所開在門口附近,我及時逃了出來,現在可能和那幫人一樣了,躺在擔架上準備被運往醫院。”
網管這時也湊了過來,回憶道:“我那時正在前臺幫客人刷卡,第一聲響的時候,我還擡頭看到了爆炸的來源,是繼電器炸了,那蓋子不知道是因爲年老失修還是有人不小心碰到,竟然被打開了,爆炸就是從那裡開始的。”
“第二次呢,你有看到第二次爆炸的源頭嗎?”晨左二追問。
網管臉色蒼白:“我哪還敢看第二眼,第一次震得我趕緊就跑了出來,第二聲響時我已經跑到了門外,正好撞到了胖子。這網吧是老闆的,我們這些員工還是保命要緊啊,哪還想着找問題源頭。”
晨左二點頭表示理解,安撫了二人一會,轉頭看向宿舍衆人,悄聲問道:“看起來只是一起事故,你們覺得呢?”
裴二東望西望,抓着腦袋道:“線索太少,也有可能是我們小題大做了。”
楚冬陽習慣性沉默,沒發表意見。
鄧燼眯着眼睛看向火場,但火勢如此之大,又能看出什麼?
倒是秋殺,盯着胖子身上的襯衫看個不停,時不時還在空氣中抽抽鼻子聞味,看得金毛都想翻白眼,心裡暗道:聞味你能聞得過我?我金毛都沒聞出什麼,你秋殺能聞到咯?
晨左二見衆人都不說話,嘆口氣,和網管、胖子兩人歉意地笑笑,離開去周圍繼續查看。
隨着時間的推移,周圍的羣衆越來越多,五人又到老師和警察聚集處打聽消息,要不就是被人以“小孩子別打聽這些”爲由趕走,要麼就是被訓斥一通讓他們離開。
但從這件事的表面看來,僅僅是一場普通事故而已。五人正猶豫是否要回學校等待結果,遠處只見許久沒見過的陳韻朝他們急匆匆跑了過來。
少女臉頰消瘦些許,晨左二聽說她寒假這段時間在保證修煉的同時還要拍攝跨年類的綜藝節目,估計沒什麼時間睡覺休息。再加上惡魔校園的大火,身爲女主角的陳韻這段時間沒少被人評頭論足。
今天的陳韻綁着雙馬尾,一身厚重的大衣裹住身子,風風火火地朝五人衝來。
第一件事便是對着晨左二說道:“晨左二!醫院出事了!”
衆人一愣。
“你經紀人呢,攝像團隊呢?”裴二望向陳韻後邊,今天竟然罕見地只有她一個人出現,有些奇怪。
裴二和陳韻已經算很熟了,但每次裴二都要羨慕一遍陳韻身旁總有人給她鞍前馬後這事兒。私下裡,晨左二也沒少聽裴二吐槽,要是也有這麼多人圍着她轉就好了,對此晨左二隻能回敬裴二一腳掃堂腿再補上一句:“你沒這個命的!”
“我偷跑出來的,本來我都沒辦法繼續在檸高上學了,要不是我跑得快,連夜定的飛機票從上海飛回來,估計現在還被困在某個廣告的拍攝間裡呢,”饒是陳韻對這段時間層出不窮的廣告單子也是後怕不已,但她趕緊轉移話題道,“重點不是這個!我今天早晨因爲頭暈去校醫院開藥,卻沒見24小時全勤的門診部開門,當時心想去都去了,就順便去見見VR中那個姚瘸子的女兒——姚勝霞主任吧,但到她的辦公室外時,卻意外聽到她在和某個壞人竟然正在談話!二人言談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清楚了,主要內容是這人竟然要挾持姚勝霞主任,讓學校醫院停業,否則就引爆藏在醫院中的炸彈。”
“姚主任和那人的談話過程很不愉快,在辦公室中好像還打了起來,動靜很大。我當時腦子一嗡,趕緊離開了還沒被封鎖的醫院,跑去你們宿舍找你們,你們沒在,又突然聽到這邊的爆炸聲音,猜你們應該在這邊,”陳韻一口氣說道,似是覺得自己有些焦急,整理氣息後道,“這學校裡我也不知道找誰,校長神龍見首不見尾,同宿舍的姑娘們修爲還不夠,只有你們,我還算信得過。”
“醫院也有炸彈,姚主任還被人威脅了?”晨左二摩搓下巴上的小胡茬,看向一旁的楚冬陽,“老楚,我怎麼感覺這事兒,越來越往大的方向走了呢?”
此刻已是破曉一段的楚冬陽握緊拳頭眯起眼睛:“你有想法?”
晨左二點頭:“有些想法,但我就怕我們能力不足,是別人棋盤上不足輕重的小棋子而已。”
裴二明白二人的話,但還是忍不住翻白眼,你們兩個就喜歡搞得這麼文縐?要打架就打架,打不過就跑路,有啥子難的嘛。
陳韻用後腳跟蹬了蹬地,看着眼前兩個看起來默契十足的男生,還有在他們身旁,頭髮亂糟糟使勁翻白眼的女生,莫名其妙有種歸隊的錯覺。
秋殺和鄧燼仍舊是隊伍的掛件,相互嘆了口氣。
這是又要對上比他們強上不知道多少級別的敵人了嗎?
五人衆新添一名陳韻,六人組向醫院走去。
如果陳韻說的是真的,那麼結合這一段時間以來接連發生的怪事,檸高恐怕真的面臨危險中。
聽陳韻回憶,醫院的姚勝霞主任和那名威脅她的人進行打鬥,動靜很大。
但晨左二上次拜訪主任時卻知道,姚主任花費了大量的時間投入在醫學上,她的修爲水平很有限,只有初照五段左右。
既然此人與初照五段的姚主任打得有來有回,那說明這個策劃炸掉醫院的人本身修爲水平不是很高,只是憑藉着陰謀才能穩佔一籌上風。
這也意味着六人組有機會幫助姚主任擒下此人,甚至能逼問出此人和網吧的爆炸是否有關。
打定主意的幾人來到了校醫院門口,門口有一些學生來往,都對醫院白日緊閉表示疑惑。六人爲了避人耳目,從醫院的側牆翻進,跟隨陳韻悄聲來到姚主任的辦公室門口。
醫院內竟然空無一人。
今天是開學的日子,所有的醫生護士應當到崗了纔對。
姚主任辦公室的木門被打鬥的餘波波及,此刻破爛地倒在了一旁,大門敞開着,地上有點點血跡,還有四處紛飛的文件和辦公用具。
姚主任已經不見蹤影。
六人望着地上散亂的物品,相視無言。
晨左二問:“醫院出了這麼大的事,檸高竟然沒有人來這裡管管?”
沒有人迴應他,因爲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