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躺在榻上,口中迷迷糊糊喚着少商的名字,十分驚恐的模樣,南宮煙眉眼一挑,跪坐至她身邊,伏低了身子在溶月手肘處重重掐下,對着她小聲耳語,“夫人,你快醒醒啊,我是南煙。武侯沒有死,你再不醒過來,我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要讓你們源家萬劫不復了。”
不知是因爲劇痛還是南煙那句話的緣故,溶月從迷糊中周身一顫,清醒過來,“不要……”
南宮煙即刻起身,故作驚喜之態,“夫人醒了,使得上力氣了,穩婆呢,穩婆快來助夫人生產!”
候在簾外誠惶誠恐的御醫聞聲,面上才露出一絲生機,穩婆忙上前按壓溶月的肚子,“夫人,你使勁,御醫已經燒艾用藥了,您再加把勁,孩子就快出來了!”
溶月抓着慕夫人的手掙扎地滿頭大汗,穩婆還在一旁叫着,“快出來了,快出來了!”片刻之後又矮了聲氣,“這孩子怎麼好像胎位不正啊,現在都沒見着頭!”
“你是哪裡來的接生婆,胡言亂語,擾亂病人心神!本神醫一手調養的胎兒如何可能胎位不正!”
衆人見產房裡忽然闖進一個男人,個個驚詫莫名,唯有溶月與慕夫人,聽到燕潯之聲,面上才露出一絲安然。
溶月擡起手,氣若游絲,“大哥,你終於來了……”
燕潯見了她面色蒼白的樣子,既生氣又心疼,“你總是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若有一日我再不能及時趕到了,你要怎麼辦。”
生氣歸生氣,手上的動作還是極老練地在溶月小腹按壓,“還沒到瓜熟蒂落的時候,只是羊水先破了,那幫御醫燒艾的計量也不夠,如何能夠生得下來,簡直是一羣庸醫,白白折騰我妹妹的力氣。阿酒,去將他們燒艾的工具都拿過來。”
燕潯出手,室內一時充斥着艾草的藥味,溶月也感覺到小腹的動靜,深呼吸用力幾次後,一聲響亮的啼哭使室內所有人面上都露出喜色。
溶月精疲力盡地閉上雙目昏睡過去,眼角淚痕晶瑩,少商,我們的孩子終於平安出聲了,你知道嗎。
跪在簾外的御醫都抹了一把冷汗,燕潯抱着剛出世的小外甥,親自爲他洗澡,瘦削的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小傢伙,我是你舅父,你可要記清楚了,你來到這個世上,是舅父第一個抱的你,比你父親都早,以後你的氣質可得隨舅父多些。”
屋外的睿帝聽到孩子的哭聲,一顆心總算落地,比自己的孩子落地還要欣喜,“是男是女,有多重?快來給朕抱抱!”
端着洗澡水出來的穩婆忙獻媚道,“回皇上,是個小公子,白白胖胖的,有六斤多重呢!”
湘後抱着襁褓包裹的小公子出來,一臉慈愛,南宮煙跟在她身後不由都多看了兩眼,那孩子眉眼輪廓像極了武侯,簡直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看着的確可愛的很。
“皇上,快來看看月兒
與少商的孩子,一出生就知道睜着個大眼睛到處瞄了,看這機靈樣。”
睿帝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攏在懷中,格外珍視,“這孩子在新年第一道曙光下出生,將來必是國之棟樑,福澤綿長。武侯夫人如何了?”
“這孩子得皇上庇佑,福澤又豈會不深厚呢。月兒折騰了這麼久,剛纔已經睡下了,皇上,她們母子難得逃過此劫,月兒未出月前,臣妾想留她在宮中照料,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睿帝心中自然是放心不下溶月和這可愛的孩子,求之不得的,“皇后所言極是,武侯不在京中,皇后身爲國母,又是長姐,理應照顧好武侯夫人母子,挪個向陽暖和的宮室出來吧,多找幾個精心的乳母,千萬不可馬虎。”
“皇上與臣妾想到一處去了,就從前月兒住過的女聖宮吧,那地方從來所住都是貴女,玉美人也與月兒興趣相投,必然相處極好。”
玉美人?這個人睿帝許久未曾想起,若非湘後今日提起,他幾乎就要忘記宮中還有這樣一位美人存在了。
“嗯,就依皇后所言。”
湘後抱着孩子,不由瞥了南宮煙一眼,面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宮中從來就不是一枝獨秀的地方,你有本事爬起來,本宮就有本事讓百發齊放。
正當她以爲一切事情在向她所想的方向去時,不速之客燕潯爲溶月把過脈出來,“皇后娘娘此舉可問過慕夫人和我妹妹的意思?她剛生下孩子,是否願意在宮中這種盡是庸醫的地方久留。”
睿帝見着這個剛纔一閃而過的眼生面孔,“你是何人,朕倒從未聽聞武侯夫人有你這位兄長。”
湘後欲解釋,一想之下也的確對這位神醫所知不多,慕夫人此時正從內室出來,步履端莊地走至燕潯身旁。
“皇上,這位燕神醫是月兒的義兄,數年前月兒流落江湖,多得這位燕神醫數次相救,此次更是多虧了他,月兒才得以平安生產,他方纔之所以言語衝撞,只是對妹妹關心心切,請皇上恕其無禮之罪。”
燕潯沒想到這位慕夫人會爲他說話,不由看了慕夫人一眼,睿帝聽了岳母之言,也和顏悅色地對燕潯一笑。
“原來是神醫,是朕失敬了。岳母,方纔皇后提議留岳母與武侯夫人在宮中小住一段時日,等身子好些再回府去,岳母意下如何?”
慕夫人心中是知道這位皇帝對自己兒媳婦的心意的,不過此刻也不好公然辯駁,“此事還是等月兒醒了問問她的意思吧,老身私心裡自然是希望孫兒能早日歸家的好。”
南宮煙也藉機插言道,“是啊皇上,還是等武侯夫人醒了再做安排吧,時候也不早了,皇上一會兒還要早朝,還是先回乾坤殿去,有臣妾留在這裡照顧武侯夫人,您不必擔心。”
慕夫人此時才注意到一直垂首立在廊下的南宮煙,心下雖是一驚,畢竟是久經風雨的老人了,面上還是沒有露出
太多痕跡。
湘後不滿南宮煙一再以妾之身僭越犯上,代行主母之事,“南貴妃也熬了一晚上了,御醫說月兒早產是受驚嚇所致,聽聞月兒出事時貴妃就在她身邊,想必……也受了不少驚喜,不如也先回去休息吧,月兒這裡有本宮這個阿姐照顧,纔是最得宜的。”
睿帝聽過湘後之言,心下生疑,衆人擔心了這一夜,他竟忘了問溶月爲何會突然發作生產之事。
“武侯夫人是受驚過度?愛妃,當時你如何會與夫人在一處,可看見了什麼?”
南宮煙忙伏跪在地,露出驚恐之態,“皇上,臣妾昨日也是來織造處試新衣的,試到一半忽然聽見屏風隔間中有女子驚呼之聲,臣妾好奇過去一看,才知是武侯夫人,那時她已摔倒在地了,臣妾過去扶她時,還看到一個小黑影從窗口逃走,像是……像是一隻貓。”
湘後面帶笑意,“真是巧合,這麼說,還得多虧貴妃救了月兒母子了。”
南宮煙知道睿帝的性子一向不喜搬弄是非之人,方纔陳詞後就默默跪在他面前,眼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就是強忍着不掉下來,任憑皇后如何質疑,也不辯駁。
“夠了,如今武侯夫人母子平安,這些事情慢慢再查。”
睿帝果然如她所想,伸手去扶她,南宮煙起身的那一瞬,眼淚才無聲地流下來,梨花帶雨,份外惹人愛憐。睿帝親手爲她抹去眼淚,“不許哭鼻子,愛妃也受驚了,在此操勞了一晚上,也累了,隨朕回去吧。還有皇后,平日打理後宮已是勞心傷神,今日又殫精竭慮的,也回去休息吧,想必武侯夫人此時也需要靜養。”
他言外之意,就是指湘後心思深沉,南宮煙挽着睿帝的手臂睨向湘後,湘後只好忍下聲氣,手指緊握着肩頭繞下的披帛,“是,臣妾這就回去了。”
衆人散去後,庭中只餘慕夫人與燕潯兩人,燕潯基於慕夫人對睿帝之言,出於禮貌,嚮慕夫人打了聲招呼,“方纔有勞夫人了。”
慕夫人一副和悅之色,語意誠懇地想燕潯致歉,“燕神醫,從前是老身心思狹隘,對神醫有諸多揣測猜疑,神醫能不計前嫌趕來相救月兒母子,是老身該對神醫致歉致謝纔對,今日之後,還請神醫過府小住幾日,讓老身儘儘地主之誼,以彌補從前的不周之處。”
燕潯不是愛說場面話的人,也並非桀驁不馴,既然長輩先放低了姿態,他也不好太記仇,“月兒是在下的妹子,這本是份內之事,至於過府之事,如今武侯不在,在下畢竟是兩姓旁人,不好多在府中叨擾,平日去爲月兒診脈調理身體時,夫人能留在下吃頓飯,就已經足夠了。”
慕夫人見他心意堅決,也只好隨他的意思,想起方纔南宮煙之事,是一肚子心疑,只好與他商議,“方纔那位南貴妃,燕神醫也見過了,她與府中的淵源神醫也都明瞭,神醫覺得,月兒此次受驚之事,是否與她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