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帝打量了她的神色,對此好像不甚在意,“原來是南相之女,從前倒未曾聽他提起過。”
“奴婢是庶出之女,父親未曾在皇上面前提及,實屬人之常情。”
睿帝對此嗤之以鼻,“庶出又如何,朕也是庶出,出身哪裡由得自己選擇,庶出之身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想要被人在意,各中所付出的,又豈是常人能夠懂得的。”
南宮煙極認真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奴婢懂得!”
“你能懂朕?所以,煙兒你是被南相夫人送入宮爲侍的?”
南宮煙搖搖頭,“不,奴婢是自己要入宮的,若是在家裡,也不知將來命途如何,自古庶女爲妾,將來不過嫁與父親同僚之子爲妾,奴婢不想還未閱盡世間百態,就提早過老年人的生活,所以想進宮看看,將來若有幸晉爲女官,到了年紀放出宮去,或許能遂自己的心願找個普普通通的男子共度此生。”
原來她還想着將來要出宮嫁人的事,真是有趣。
睿帝放下筷著,“嗯,你這個心願,朕現在就可以滿足你,只要你繼續在乾坤殿中當差,日日爲朕做這些可口新鮮的美食,朕哪一日心情好了,就可破格提拔你爲乾坤殿女官。”
“皇上此話可當真?”
“天子之言,即爲聖旨,朕又豈會出爾反爾。”
南宮煙此刻完全不見了初入乾坤殿時的惶恐與不安,恭敬地伏跪在地上,“奴婢先行謝過皇上恩典,皇上可要說話算數。”
這一夜雖無肌膚之親,可睿帝覺得,與這個小小女子相處地很快活。夜深後南宮煙歪在榻邊沉沉睡去,次日上朝前,睿帝還着意交待進來伺候之人儘量輕聲,也不要吵醒她。
李進忠鮮少見睿帝對侍寢後的女子這樣關懷,就跟從前一樣請示,“陛下,不知陛下留是不留,打算賜南煙姑娘何等位份?”
睿帝看了眼南宮煙的睡姿,笑着說了個“留”字,想了片刻又道,“先讓她做見習女官吧,今後隨侍朕左右,還有,把暖閣好好收拾,今日就讓她住進去吧。”
“是,奴才明白了。”李進忠雖應承着,卻摸不着睿帝的心思,按禮說,都答應留了,大小該賜個御妻的封號纔是,居然只賜了個女官的名頭,還是見習的,實在匪夷所思。
朝堂之上,睿帝就朔方王病倒一事與衆臣朝議。京都朝臣多爲文人之流,多數都未出過贏國,半年前與朔方聯姻之事也多爲這些人所出的主意,自然願往止戈爲武的方向想。
“啓奏聖上,老王臥榻,新王已與我大贏結爲姻親,此事對我朝來說,實爲幸事啊。”
此言一出,朝中老臣皆爭相附和,唯有武侯與蘇阿贊未有對此置詞。睿帝便主動問起,“少商,此事你有何看法?”
少商畢竟在邊境征戰多年,對邊境外族習性瞭解甚深,“皇上,
依臣之見,如今我朝尚不可盲目樂觀,一來朔方王此次臥榻,病情究竟如何尚未可知,二來即便老王病逝,王子蕭烈陽能否真的成功繼位,也是未知之數,應當提早做好萬全準備,亦或提早在邊境增兵,以防萬一纔是。”
方纔出言的諫議大夫對少商此言頗有微詞,“衆所皆知,烈陽王子乃朔方老王獨子,向來頗受朔方牧民愛戴,老王若是仙逝,不傳給自己親生之子,又能傳給何人?如今四海昇平,百姓難得休養生息數年,貿然增兵,恐怕有失我大贏與朔方前不久才建立的聯姻之誼,武侯這是多年征戰,擔憂過甚了吧!”
少商只是憑藉自己在戰場上練就的直覺,對未知之事做合理揣測,一向不屑於與這幫迂腐老臣舌戰,至此不再多言。
睿帝看向蘇阿贊,素來保持中立的蘇阿贊不得已站出來,“依卑職所見,兩位大人都是爲我大贏着想,只是思慮的方向不同,如今朔方王尚未傳出病危消息,身爲鄰國,不宜輕舉妄動,弄巧成拙,還是靜觀其變爲好。”
睿帝此時纔出言安撫,“蘇愛卿言之有理,少商,我大贏有你源氏父子這兩名大元帥,即便戰事突起,也無所懼,此時貿然增兵,確實於兩國之誼有損,等有了進一步消息再議吧。再說,朕的宣武候英武蓋世,又是馬上要做父親的人了,還是靜候佳音爲好。”
天子之意,武侯自然無話可說,“臣謝皇上關懷。”
一路上武侯始終不能放心朔方之事,溶月身孕已經七月有餘,挺着大肚仍在府門前迎他回來,少商見了忙將她摟在懷中,心疼得很。
到了房中,少商也未如往日下朝一般蹲身聽腹中孩兒的聲響,眉宇間始終帶着一絲愁色。溶月極自然地坐在他腿上,俏皮地輕點在他眉心,“我們家侯爺上朝回來鬱郁至此,可是有什麼心事?”
少商不想叫她擔心操心,輕撫她的鬢角寵溺一笑,“哦,沒什麼大事,夫人不必擔憂,如今夫人最大的事就是吃好喝好,安心爲我們源氏生個大胖小子。”
“若是個閨女呢,你就不喜歡了?”
“生個閨女像夫人一樣可人,又豈會不喜歡,只是大哥都說了你這一胎爲男,神醫又豈有失算的時候。”
溶月輕撫小腹,面上都是將爲人母的幸福之色,“那可不一定,哥哥神出鬼沒的,已消失多月了,如今越發不着道,他的話也不可全信。”
“月兒,並非我重男輕女,只是爲夫更希望這一胎是個男孩,將來可以保護夫人,保護以後的弟弟妹妹。閨女是要用來疼的,我捨不得將來我的女兒像阿姐一樣,過的那樣辛苦。”
溶月自然知道他並非重男輕女之人,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擔憂,她也看在眼裡,“夫君可是爲了朔方王病重之事嗎?”
“月兒怎麼知道?”
“你雖不讓府中人告訴我,可我有阿櫻
啊,豫王身在朔方,朔方之事,她又豈會不關心。好歹我也曾在朔方多年,夫君不妨將所憂慮之事說與我聽聽。”
妻子如此善解人意,實在令他感到欣慰,少商握着她的手輕吻,“夫人猜的對,爲夫擔憂的,正是朔方王之事,自消息傳至京都起,已有半月有餘,這樣看來,朔方王落馬後至少纏綿病榻已有一月,草原中的王者那可是七十高齡都忍不住上馬挽弓射箭的性情,如何會臥牀一月不起,也無病逝的消息,實在令人生疑。”
溶月回想起自己印象中的朔方王,從她到朔方起,就從未見朔方王生什麼大病,就是部落衝突,受了重傷,也是臥牀不會超過三天的主,還常常叫那些貪睡的朔方男人病貓。
“夫君所料不差,這的確不像是朔方王的性子,夫君是懷疑,朔方王……”溶月不敢將自己的揣測說出口,與少商相視,兩人似乎想到了一處。
“夫人也想到了,我懷疑朔方王根本已經落馬去世,而朔方之所以秘而不宣,只是因爲在繼位人選之上出現了難以解決的爭端。需知朔方南部一直有昔日南院王死後殘存的勢力,當年只是被迫歸於朔方王麾下,朔方王出事,這些人極有可能反水,若真如我所料,與朔方相鄰的大贏便是吉凶難料了,要是此刻,豫王能傳遞些確切的消息出來就好了。”
溶月想了想以豫王尷尬的身份,如今在朔方也許連自身都難保,她想到一個人,不知道能否幫上忙,“夫君以爲,蘇葉如何?”
“她只是贏國名義上冊封的翁主,如今畢竟是朔方王妃,這個時候若叫王庭中人發現她與贏國互通消息,恐怕對她不利。如今之計,只能勤練兵馬,先修書父親,提醒他早做防禦,他所處的南部邊境之地,是離贏朔相交之處最近的。”
在睿帝及一衆老臣看來平靜如常的朔方王庭,此刻正被波橘雲詭的重重陰謀所籠罩。
朔方王庭內,王女蕭清河與閼氏,王子蕭烈陽三人圍坐在大帳中,氣氛微妙,一簾之隔的寢帳中,朔方老王直挺挺躺在虎皮王榻上,毫無生氣,周遭點着草原獨有的安息香。老王的確在落馬後就人事不知,勉強撐到第七日才斷氣,放了十多日的屍身已經泛紫,雖使用了保存屍身的秘術,仍然難以抑制老王的屍身一日日干枯下去。
因落馬之事疑點重重,閼氏懷疑是南院舊部所爲,對老王死訊秘而不宣,三人以照顧老王傷勢爲名,輪番守在帳中,謝絕各部探望。
經過多日暗中調查,依舊未能找到確切的證據證明此事乃是南院之人所爲。蕭清河沉不住氣,又被豫王李重景蠱惑,終於開口提出後繼之事,“母親,父王已逝,不論是否人爲,這樣拖下去都不是辦法,母親應該着手議立繼承人的問題了。”
“你父王只有你大哥烈陽這一個兒子,王位繼承之事當無爭端,難道女兒你,還有別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