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南坐了起來,隨手一拉將七七攬入他懷裡,擡頭看着站在他們面前的楚玄遲,溫言道:“四皇兄,什麼時候來的?來和我們過節嗎?”
又是我們!
這兩個字頓時讓楚玄遲怒得渾身寒氣驟起,除了寒氣,還有一股炙熱的火氣,一冷一熱,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糾結,矛盾得很。
“我什麼時候來的,你難道不知道嗎?”他冷哼。
雖然,明知道他們這會只是想要氣他,可他就是止不住,心頭那團怒火不斷在高漲,燒得幾乎要衝天。
“放開她。”他怒道。
楚江南和七七互視了一眼,七七咬了咬脣,不僅沒有與他分開,反倒把小臉埋在他胸前,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楚江南也不客氣,長臂一緊,便把她緊緊摟在懷裡,擡頭對上楚玄遲怒得要殺人的目光,他淡言道:“你讓我放開我的娘子,四皇兄,你是不是今夜喝多了?”
“你……”他氣得差點忍不住一掌拍了出去,若是這個人不是他的五皇弟,不是自小身患重病的弟弟,他真的會忍不住將他一掌擊落到崖底。
他們說好的,一切不過是在做戲,不過是暫時不得已而做的計劃,只爲了讓她遠離危險,而他又能專心做自己的事情。
可這會五皇弟居然聽了這丫頭的話,與她連同在一起齊手對付他,這種被排斥出去的感覺真的不好受。
那氣得發抖的大掌忽然一揮,“啪”的一聲,不遠處的地方又裂開一道巨大無比的縫隙。
七七倒吸了一口涼氣,知道他還在重傷,再這麼氣下去,只怕那傷口又要裂開了。
心裡雖然捨不得就這樣錯過他發怒的機會,但爲了他的身體,這事也只能到此爲止了。
長指在楚江南衣襟大躺的胸口上戳了戳,她撇嘴道:“既然你四皇兄來了,那咱們不如也請他喝一杯茶吧。”
從他懷裡退了出去,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衣裳,忽然回頭衝那道石壁喊了一聲:“是不是真要我喊你,你纔出來?若我不喊,你就打算在這裡看一整夜,第二天就離開嗎?”
這些人都是什麼怪人?來了都不願意出來見一面,若她沒有聽到剛纔那一聲嘆息,今夜大概也就真的這麼錯過了。
也不知道他們的心真的這麼狠,還是做人真這麼有原則,反正,看在她眼裡只覺得這些人一個個愚蠢得很。
沐初淺淺一嘆,終於還是舉步從石壁裡邁出緩緩,走到他們跟前,倒也沒看其他人,只是牽上她的小手往矮几旁而去:“有什麼好茶要請我喝?”
七七一直盯着他的面容,他眉宇間籠着一副濃烈的疲倦氣息,想必趕回來與她過中秋的途中定是吃了不少苦。
雖然明知道他武功高強,深不可測,比她想象的要強悍太多,卻還是習慣性把他當成那個不懂武的阿初,把他當成那個需要自己守護的男人。
與他一起在矮几旁坐下,她端起茶壺給他倒上一杯菊花茶,茶香四溢,淡淡的菊香讓人躁動的心漸漸平靜了下去。
待他接過後她又倒上一杯,回頭看着依然僵立在一旁的楚玄遲,淡言道:“玄王爺,要不要也來喝一杯?”
楚玄遲冷冷哼了聲,終於還是斂住自己一身的火氣,走到她身旁坐了下去,伸手就要將她納入懷中。
七七卻立即往沐初身邊躲去,蹙起眉心不悅道:“這裡除了師兄還有阿初,你若再對我無禮,我直接躲到阿初懷裡去。”
“你……”他大掌一頓,眼底的怒火頓時又瘋狂燒起。
她爲什麼就要獨獨針對他?好不容易放下一身公務,到她身邊來與她共度中秋,她就不能給他個好點的臉色麼?
她師兄也有份參與“成親”這事的商議,這條路並不是單單他一個人在鋪墊,她可以原諒她師兄,爲何就是不能原諒他?
七七撇了撇嘴,不想再與他鬥氣了,他那張臉漸漸又浮出點點蒼白,再鬥下去,對這傢伙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把杯子湊到他跟前,她冷漠道:“這杯子我喝過,你若是嫌棄……”
楚玄遲大掌一撈,直接把杯子抓了過去,二話不說將杯中茶水全灌進肚子裡。
“再來。”空杯子遞到她面前,他沉聲道。
一身的火氣,區區一杯菊花茶哪裡能澆滅下去!
七七又給他倒上一杯,才把茶壺擱下,看了眼回到矮几旁在她對面坐下的楚江南,她薄脣勾起,淺笑道:“今夜這裡人太多,那事,我們回頭再續。”
“啪”的一聲,身旁那男人一不小心將上好的一隻白玉杯子抓成碎片。
她聳了聳肩,悄悄吐了吐粉舌,捏起一塊月餅遞給沐初,不再氣某隻暴龍了。
“這是我家鄉的月餅,你嚐嚐。”師兄按着她心裡所想的命人給她做,該算得上是她“家鄉”的月餅了吧?
沐初微微蹙了蹙眉,她家鄉……南慕國有這種裡頭鉗着蛋黃的月餅?
沒想到原來自己遊遍各國大江南北,見聞卻還是不夠,但看着她修長的指捏着月餅湊到自己跟前,心裡還是泛過一絲甜,接了過來便送到口中。
很甜,不是他喜歡的味兒,但卻因爲是她給的,他吃得津津有味。
“多吃點,你瘦了。”那副疲憊的倦容看得她心裡直髮酸,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從天底下哪個角落趕回來的,雖然已經換過一身乾淨的衣裳,卻還是一身藏不住的風霜,讓人看着不由得心生憐惜。
一個承諾罷了,他有必要如此當真麼?
如她所說,若是她今夜想不起來喊他,他是不是真的就不打算出現在她面前了。
其實她知道他不想因爲自己的出現擾亂她的心思,怕她爲此感到內疚,卻又不想失信於她,這麼矛盾的心情,這麼矛盾的人,能不讓人憐惜麼?
如此情重,她真的不知如何回報,習慣了接受他的溫柔,一朝忽然驚醒,發現自己根本沒資格去接受,心頓時便有幾分不安了,生怕事情真如她所想那般。
今夜他千里迢迢趕回來,這份情,已經超乎她能承受的範圍。
瞥見她眼底閃爍不定的光芒,沐初目光柔和了下來,端起杯子嚐了一口芳香撲鼻的菊花茶,目光落在對面的楚江南身上,淡言道:“我回仙霞山時找到幾種新藥,急着想找王爺試試,不知道王爺何時有空?我明日得要立即啓程,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聞言,七七一怔,心底頓時輕鬆了起來,輕鬆過後,一張臉便不自覺蒙上點點尷尬的緋色。
原來他這麼匆忙趕回來,只是因爲找到新藥,想要給師兄嘗試,害她還以爲他真的是爲了她……
雖然自作多情什麼的真的讓人有幾分羞澀,但,總好過他一腔真情自己無力償還。
嚇死她了。
“怎麼?”沐初挑了挑眉,雖然她鬆了一口氣的表現真有幾分傷人,但至少那份籠在眉心的不安不見了。
他忍不住淺淺搖頭,大掌落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當然,也是爲了回來陪你這丫頭過節。”
她閃動着明亮的眼眸,那份莫名的壓力在一瞬間消失了。
正要對他說什麼,一旁的楚玄遲已冷聲道:“既然他有事要找你師兄商談,我們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長臂一撈,這次不再給她任何逃出去的機會,迅速將她納入懷中。
一陣風拂過,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幕之下。
待他們走遠,楚江南纔將被他四皇兄抓碎的玉瓷撿起來隨手扔到崖底下,看着沐初淡言問道:“月底我們將會回皇城,你何時回來?”
回來……這兩個字,無端暖了他的心。
沐初擱下手中杯子,迎上他溫和的目光,片刻之後,才道:“秋獵之前一定會回來,放心,我給你治療純粹因爲你是我的病人,與各自政見身份無關。”
“若我心裡有懷疑,就不會答應七七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你們。”他淺笑,月色下,那一抹笑意柔和如風,暖暖的,沁人心扉。
沐初無聲淺嘆,生平能認識南王爺這樣的人,也算是人生一大樂事了。
“若有一日,你我能拋開各種塵緣俗事,結伴同遊也是一樁美事。”他道。
楚江南眉目微微揚起,眼底也淌過絲絲暖意:“但願……有那麼一日。”
雖是各自爲政,但其實那顆漂泊淡漠的心也是一樣的,世事紛擾,大家都是身不由己,若有一日真能拋開凡塵俗事結伴天涯,絕對會是一件樂事。
至於那丫頭……總有人能看着她的,根本輪不到他們來操心。
“或許,那一日不會太久了。”沐初擡頭,看着遙遠的天際,一聲沉重的嘆息。
眼底有着希冀,卻也有着哀傷,似乎放下塵緣的一日,也是他人生中最悲哀的日子。
他的哀傷,楚江南看不透,也不想看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說不出口的秘密,沐初如此,他何嘗不是?
轉身斜躺在地上,如他一般看着天邊遙遠的星辰,目光悠悠,依然有幾許惆悵。
那一日的到來,究竟是一個終結,還是一場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