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方,拓跋連城的大軍迅速往北晉逼近,兩方只隔了短短二十幾里路的路程,兵臨城下也不過是一日的事情。
等到消息傳到東陵浩天的耳裡之時,又是近兩日之後的事情了,聽着探子回報過來的消息,東陵浩天臉色一沉,氣得幾乎把案几一角給抓碎。
但等他安靜下來之後,眼底卻又蕩起了異樣的光芒。
慕容七七,這女人他真是小瞧她了,一個女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量,能做出如此多重大的決定?
明明是必敗無疑,可卻因爲一點點小計謀翻起了這麼大的風浪,讓戰火忽然就轉了方向。
再過三日他們就能到達戌絨城,到時候他真要好好瞧瞧她究竟是不是真有這麼大的能耐,還是說有高人在指導,是楚玄遲醒過來了嗎?
若是楚玄遲醒過來在背後操縱這一切,他倒不覺得奇怪,但若是慕容七七……
深吸了一口氣,他放開了揪住案几一角的大掌,努力讓自己的氣息平復下來,纔看着探子,平靜道:“再去命人注意北晉的情況,一有情況立即回報。”
“是。”探子向他一傾身,便迅速退了下去。
東陵浩天長身立起,漫步走到帳外,擡頭看着戌絨城那邊的天際,朵朵繁星便映入了他的眼簾之內。
慕容七七,這一切果真是你一個人下的決定嗎?偷襲太子殿下的軍營,將他重傷,如今又把容定城給拿下來,慕容七七,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區區一個弱女子,何來這麼大的本領?
但不管東陵浩天如何懷疑,這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居,一日之後,拓跋連城的大軍壓上北晉北邊城池,短短兩日便佔據了北邊兩座大城。
北晉國君派出去想要奪回容定城的軍隊迅速被調走,改而趕去北邊抵擋拓跋連城的軍隊,這一來一回,不僅他們自己勞心勞力,損失了不少兵力,就連西邊邊城那邊也被七七攻陷了又一座大城。
但在兩日之後,慕容七七卻忽然帶着她僅餘的七萬大軍撤出了北晉,甚至還帶走了那城池上投誠的近十萬降兵,西方城池頓時成了無人駐守的空城。
等拓跋連城收到飛鴿傳書,知道這事之後,氣得只恨不得把慕容七七的頭當場擰下來。
打仗給他打了一半,北晉尚未收復,居然就已撤軍了!她倒好,倒是成全了自己的承諾,大兵撤出,不佔他半分功勞,果真把北晉拱手相讓。
但早不撤晚不撤,這個時候才撤,他的大軍已經與北晉的大軍勢成水火,收不了兵了。
雖然,他有十成的把握能把北晉拿下,但她這麼一走,自己在這裡孤身作戰,難度便大上許多。
看着送來的書信,心裡氣了半天,但也是無奈,等天一亮,又領着大軍親自出戰去了。
過了一夜,心情也平復下來,總算是不氣了。
畢竟他很清楚,慕容七七的大軍如今不退不成,因爲,晉國大軍即將到了……
以大軍的行軍速度,再過一日,晉國大軍一定會抵達戌絨城外,兵臨城下。
戌絨城這個地方,城外大片的面積都是平原,易攻難守,對七七他們是極爲不利的。
雖然已經有了些佈防,但因爲地勢的問題,他們的防守實在是有限。
不能投機取巧,不能因地制宜,這次,只能硬碰硬,實實在在打一場。
軍營裡,大家其實心裡都有幾分沒底,尤其昨日七七還收到一個消息,樑國的水軍已經派兵駛離自己的國境,如今正停到裡楚國海岸線不到五十海里之處。
本來楚定北已經扛不住沐初的遊說,修書一封過去,讓他手下的得力副將將大軍北遷而來,但收到這消息之後,他便立即又去了一封信函,讓他們返回楚國南方邊城,繼續守在望月城。
他的大軍一走,楚國國防空虛,若是樑國趁機進犯,望月城在內的那幾座城池也是岌岌可危。
樑國會忽然調動水軍,只怕也是受到晉國的挑唆,東陵拓日如今倒了,是誰在佈置這一切,根本不需要多想。
東陵浩天,這傢伙,還真是陰魂不散。
不過,讓七七驚喜的是,那夜黃昏時,戌絨城裡竟來了幾名不速之客。
黑旋和赤丹忽然出現在七七視線裡的時候,七七還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他們一家三口下山的時候,黑旋和赤丹還陪在兩位師父的身邊,雖然阿紅的出現讓七七和沐初都有訝異,懷疑它們夫妻兩也在附近,但,始終還是不敢確定。
黑旋和赤丹在仙嶺山已經生活了上百年,聽它們的意思,從它們出生起,就從未離開過猛鬼谷。
大概是因爲對阿紅已經熟悉起來了,軍營裡的兄弟在弗看到黑旋赤丹的時候,心裡並沒有太多的驚嚇,倒是有幾分欣喜。
阿紅可是隻神鳥,這兩隻體積比阿紅更大的,應該是它的同類,既然是同類,不僅不會害他們,應該還會祝他們一臂之力。
是,他們現在,最需要的便是幫助。
黑旋和赤丹來到軍營的時候,阿紅還和寶兒在營地上玩耍,一看到爹孃倆,阿紅頓時有幾分膽怯,怯生生地嘶鳴了一聲,躲進寶兒的身後。
一隻這麼大的巨鳥,居然想要尋求一個小女娃的保護,這一幕看起來,說不出的滑稽。
不過,看到小不點寶兒之後,黑旋和赤丹周身的寒氣總算是散去了不少,渾身黑亮的黑旋展開翅膀,將寶兒輕輕捲了起來,捲到背上拱起來,和阿紅一樣,對寶兒是喜歡得很。
七七和沐初來到赤丹面前,七七摸了摸它黑亮的毛髮,七七問道:“師父和年師父呢?”
赤丹低低嘶鳴了兩聲,七七頓時眉眼一亮,一轉頭,迅速往軍營大門奔去。
沐初心頭微微緊了緊,也大步跟隨了過去。
營外,一名身穿白衣、戴着銀色面具,年逾四十的男子靜立於風中,他的身旁,一名同樣年逾四十的男子安靜坐在特製的輪椅上,身上白衣迎風輕揚,只是一雙腿明顯不靈便,無力地垂在輪椅前。
輪椅的背後,一位同樣四十多歲的婦人雙手落在輪椅椅背上,明顯這一路過來,輪椅都是她在推着。
她面容平靜,雖是年逾四十,但卻看得出無光精美絕倫,年輕的時候,她必定是個極美的女子,那一身灑然的風韻,和沐初何其相似?
雖是沉睡了兩年多,臉色還是有幾分蒼白,但,無損她半分韻味。
沐初激動着,一雙藏於袖中的大掌越握越緊,看着七七向三人奔去,他吁了一口氣,雖然激動,臉上卻還是從容。
“娘,你終於醒了!”兩年多,沐心如一直昏迷着,就連年師父都幾乎要放棄了,七七其實也知道,她會一輩子變成植物人的可能性太大。
但今日再見,她卻已經睜開眼,站起來了。
“娘……”七七紅了紅眼眸,雖然現在已經恢復記憶,她和沐初已經不是夫妻,但,對着昏迷的沐心如,她喊娘已經喊了兩年,如何改變?
沐心如牽上她的小手,眼底有着笑意,也有幾分心酸。
躺了兩年,他們一家三口不斷在自己身邊和她說話,他們所說的一切,她其實是知道的,只是眼皮太沉重,一直就是醒不過來。
現在看到七七,心安了,心底的憐惜更重了。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她溫言道,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
來的時候已經聽說了邊城的戰事,她是無論如何想不到,她一個女子,竟能做出這麼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雖然她是殿下,也雖然,驍勇善戰本就是她應該要學會的,但她還記得,當初她遇害落崖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女子,一個尚且不能獨自解決許多事情的小丫頭。
兩年,她變了,現在的她,已經有足夠的魄力當他們夢族的殿下,甚至女皇。
七七隻是笑着搖了搖頭,便放開她的手,轉而看着一旁的白衣銀面具男子,恭敬地喊了聲:“年師父。”
年一隻是輕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他的性情素來如此,不愛說話,也沒什麼笑意,所以他現在如此淡漠的反應,七七也不在意,事實上,這不代表他冷漠,只是習慣性如此而已。
終於,七七在輪椅跟前蹲了下來,看着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輕喚了聲:“師父。”
夢南天略微頷首,看着她有幾分疲倦之色的面容,含笑道:“丫頭最近看來確實遭罪了,等會隨師父進營帳,師父與你練功放鬆放鬆筋骨。”
七七頓時眉開眼笑的,忙點頭道:“好,謝師父。”
師父所說的呃放鬆筋骨,那何止是放鬆筋骨這麼簡單?師父給她運功,對她總是大有裨益的。
等七七和三人打過招呼後,沐初才走了過去,對沐心如淺喚了聲,便又看着年一,溫言道:“師父。”
年一淡淡頷首,淡漠的目光落在他俊逸的臉上,片刻之後,才忽然沉聲問道:“楚玄遲可是還沒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