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長庚自己也明白,這件事怪江素是毫無道理的。
從江素第一次遇險到最後受傷,集中在一個十分短暫的時間裡,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和機會將事情告知他。對方根本就是一定要置她於死地,所以才手段迭出,根本不給任何退路。
要不是江素運氣不錯,要不是自己事先讓赫連轍跟着,說不準江素今日已經斃命在那片山林之中了。
想到這裡,李長庚仍舊心有餘悸。
於是他半是遮掩自己說錯話的尷尬,半是心疼江素的道,“朕之前想着你不願意受宮中的束縛,願意住在外頭也無妨。如今想來,卻是令人後怕!這回朕可不會再讓你自己做主了。等你身上的傷略好些,便跟朕回宮去。”
江素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反正皇帝已經說了,不會理會她的態度,既如此,她也就不需要表態了。
李長庚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怒極反笑,“怎麼不說話?莫非你覺得朕這樣處置不對?你若是住在宮裡,今日如何會遇上這樣的危險?”
這樣的危險固然沒有,但別的未必沒有。否則十年前,她是怎麼從宮中離開的呢?
不過江素並沒有提醒李長庚的打算。她擡眼看向李長庚,面色平靜的道,“陛下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妾自然無權置喙。”
“那你是怪朕獨斷了?”李長庚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危險。若是江素承認,說不得就會觸怒他。
“陛下難道不獨斷?”江素毫不客氣的反問。
她根本不怕觸怒李長庚。何況,李長庚不會因爲這句話生氣,江素有這個自信。
果然,李長庚笑了起來,“你說得對,朕是這天下之主,人人都要聽朕的。朕本就該獨斷。之前沒有獨斷,讓你留在這裡,纔是做錯了。這回朕可不會再犯。”
“陛下這話好沒道理。”江素慢慢的看了李長庚一眼,道,“妾之前留下來,也是陛下同意的。怎麼如今出了事,陛下就要把責任都推給妾不成?這個罪名,妾可不敢認。”
“你呀,嘴硬!”李長庚臉一板,問她,“遇上危險時,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想……若是陛下在就好了。”江素飛快的看了李長庚一眼,然後低下頭,雙手抓着被子的一角,有些不安的扭着。
李長庚見狀,起身走到牀頭坐下,小心的避開傷口,把人攬進懷裡,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尖,“這回知道怕了吧?”
江素垂下頭,將自己依偎在他懷裡,並沒有回答。
嚇壞了嗎?並沒有。對於江素來說,這一日大家經歷固然萬分驚險,一着不慎就有可能丟了性命,但若要將她嚇住,卻還差了些火候。她所經歷過的事情,莫說是李長庚和徐玉容那樣綺羅叢中養大的人,即便是赫連轍在涼州邊疆生活了十年,也未必就能盡知。
想到赫連轍,江素的心情還有些複雜。
雖然在面對赫連轍的時候,她說話從不客氣。可是江素自己心裡清楚,她畢竟不是個完全壞透了的人,她的底線是很低,但並非沒有。赫連轍幾次三番救了自己,不管究竟是巧合還是他故意爲之,她都必須要承這一份情。
至少在面對那樣危機時,赫連轍在她身邊。
江素從不怕被人利用,怕的是自己連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當然了,她也不會喜歡這種感覺,多數時候,只有她利用別人,沒有別人利用她的。
所以,她沉默片刻後,便問,“是赫連將軍通知了陛下?”
“正是。”李長庚聞言又不悅的看了她一眼,“若非朕擔憂你,派了他來,是否素素即便遇上了這樣的事,也要瞞着朕?”
“妾不敢。只是陛下日理萬機,怎可因爲這樣的小事分神?”
“這還是不敢?”李長庚被她氣笑了,“你的性子,朕算是明白了。也不知道怎麼生就,總要跟朕擰着來。不過這一次的事,的確是要多謝阿轍,回頭你見了她,可要道謝。”
“陛下跟赫連將軍關係很好?”江素故作好奇的問。
雖然她之前也打聽了一下赫連轍,但是能夠被她打聽到的消息,都是不那麼值錢的,衆說紛紜,多半都不可信。所以現在有機會問問當事人,江素自然不會放過。
這樣,她才能夠拿捏好其中的分寸。
李長庚便跟她說了一下赫連轍的事。其實是個很俗套的故事,無非是從小一起長大,關係比別人親近些罷了。現在君臣有別,要說關係還像從前那樣好,也不知道是騙李長庚還是騙別人。
所以李長庚說得十分簡略,大概自己內心裡,對赫連轍並非沒有任何忌憚。
江素便適時的做出疲倦的樣子來。李長庚見狀,也不再說,扶着她躺了下來,“你身上的傷要慢慢養,躺着歇一會兒吧。朕還有些事要去辦,等用晚膳的時候再過來。”
“陛下若有事,就不要記掛妾了。”江素立刻道,“還是國家大事爲重。”
“朕知道。這一點時間還是能抽出來的。”李長庚說着,意有所指的看着江素,“朕怎麼覺得,素素像是不希望朕過來?”
“陛下這話可是冤枉妾了。”江素語氣平淡的道,“陛下是天子,想去哪裡儘可去得,妾希不希望的,有什麼關係呢?”她說是李長庚冤枉了她,實際上卻是肯定了他的猜測。
不說自己希不希望,反而說李長庚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言語間細細品味的話,竟有幾分幽怨之意。
這種話李長庚不知道聽過多少,所以其中所隱含的意味,自然也瞞不過他。就算再淡,也被他察覺到了。
李長庚聞言,不由伸手撫了撫她的面頰,“是朕的不是,往後不會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