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相較於其他的嬪妃來說,徐玉容的日子還是好過很多的。
因爲李長庚雖然沒有來她這裡,但畢竟她手裡掌着宮權,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沒人掣肘,在宮中的日子還是十分好過的。
但是有了之前的對比,徐玉容當然不會滿意這樣的結果。
畢竟宮權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理所當然的東西,她甚至不怎麼去在意。而她真正想要的,是那空懸了多年的中宮之位!結果後位沒有不說,連原本的寵愛都丟了,她如何會甘心?
這麼多年來的榮寵讓徐玉容高高在上,雖說仍舊記得自己要討好李長庚,卻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太高,自然不能夠接受這個結果。而且她始終相信,李長庚只是被江素迷惑了,只要自己使出手段,他很快就能夠回到自己身邊來。
雖然最近這種篤定已經有些消退了,但畢竟是十多年時間積累起來的自信,一時還無法打破。
江素身上的傷口很深,所以養了那麼長時間,也沒有好全。原本應該好多了,但是之前江素支撐着去親自做菜,結果傷口又被扯開了。
原本李長庚根本沒有注意到,後來還是江素髮起了燒,請了太醫來看,才發現的。
李長庚皺眉,“可是之前的太醫說,傷口已經初步好了,偶爾用力並無大礙。”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同意讓江素去做菜。大不了就再拖一段時間,反正赫連轍也只能等着。
太醫道,“原本是應該無礙的。只是不知道爲何,娘娘用力過度,這才……”
李長庚立刻明白了。原本做赫連轍那一桌菜的時候是沒問題的,但是後來做了自己喜歡的那桌菜,就出問題了。
知道這一點之後,他對江素簡直又愛又恨,都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
因爲這件事情,讓李長庚對江素實在是難以放心,索性每天都親自過來盯着她了。這樣一來,花費在別的地方的時間自然就少了。徐玉容幾番派人來請,總是被攔在外面。
這日李長庚正陪着江素吃東西,因身體不適,所以江素沒什麼胃口,加上天氣越來越熱,她本就有些苦夏的毛病,傷勢遲遲養不好,讓李長庚十分擔憂。故此每日用膳的時間都會過來陪着她,這樣江素多少還能吃下去一點。
這時,高有爲忽然進來通報,徐玉容竟親自過來了。
江素似笑非笑的看了高有爲一眼,然後才轉向李長庚。他眉頭皺着,似乎對此十分不耐。
這表情江素亦是熟悉的。——或者說不是她熟悉,而是原身熟悉。因爲曾經,當寵愛消磨之後,李長庚也曾用這樣的姿態來應對過她:滿心的不耐和厭煩,彷彿這個人根本不配出現在他的面前。
天家帝王,古來如此,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
今時今日,也終於輪到徐玉容了。也不知道原身藏在自己身體裡,究竟能不能夠看到這一幕?
才這麼想着,江素便覺得久違的疼痛開始瀰漫全身。不過在需要的時候,她卻也能夠強自忍耐。江素狠狠咬了咬牙,笑着開口,“陛下,徐妃姐姐親自過來,怕是真有要事。陛下還是去見一見吧。”
聽到她這樣說,李長庚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沒有拒絕。不知道他是不想給江素留下涼薄的印象,還是對徐玉容究竟有幾分留戀。
總之他站起身,出門去了。
江素甚至沒有看到他的背影離開,便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內的疼痛愈演愈烈,彷彿有一把火在她的身體裡燒,又彷彿是一把刀在割。她死死的抓着牀單,熬了片刻,終於還是眼前一黑,暈迷過去。
意識再清醒過來,便又是在那片黑暗之中。
疼痛已經褪去,卻彷彿還殘留在靈魂之中。江素只覺得身上有些疲軟,慢慢的問,“你又要做什麼?”
那聲音便開始哭了起來,悽悽厲厲,彷如九幽之下女鬼的哀鳴,令人寒毛直豎,渾身發涼。尤其是那聲音彷彿響在這空間中的每一處,爭先恐後的往耳朵裡鑽去,更是令人難以承受。
但江素所經歷過的事情如此之多,並不會因爲這樣的場面就被駭住。她已經大致明白了,原身其實並不能夠傷害她,所以纔會用這種精神攻擊。
果然,見江素不爲所動,那哭聲便漸漸低了下去。片刻後女聲才道,“我終究也瞧見這一日了。”
江素驀然明白,原身這是有感而發。當年她被徐玉容陷害,見棄於李長庚時,多半也跟現在的徐玉容差不多吧?如今終於“大仇得報”,自然會有些感慨。
不過說實話,江素個人覺得,就以原身的這種性子,就是沒有徐玉容,早晚也是會被皇帝厭棄的。最多能捱到一張好容顏逐漸老去罷了。
那跟現在又有什麼分別呢?
江素一貫相信,一個人有什麼樣的命,都是自己作出來的。原身只有這樣的能耐,自然只能夠享受這一點點榮華,而後便會煙雲一般散去。
過了一會兒,原身想必是感慨夠了,又開口道,“多謝你。”
“你若將身體徹底給我,我便接受你的道謝。”江素淡淡的道。
原身似乎噎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其實陛下心裡究竟愛不愛你,我也瞧不出來。但爲你癡迷,不顧旁人,卻是已經能瞧見了。只是我心裡,究竟還是不甘!”
“不甘?你不願意把身體給我?”江素的臉色冷下來,語氣也凌厲起來。
原身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連忙道,“不是不是!”她跟江素的約定,冥冥中自由力量約束,根本不是她不願意就可以的。她只是……“我只是忽然覺得,害了我的人,竟不是徐妃,而是陛下!”
江素恍然。
在過去的十年之中,原身恐怕日日夜夜都在怨恨徐玉容,奪走了自己的寵愛,害得她只能在這上陽冷宮之中終老。這股怨氣令她即便是被江素附身之後,也並未消散。
可是在這段時間裡,江素漫不經心,將李長庚幾乎是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態度,還有李長庚迅速厭棄徐玉容的輕易,都讓原身覺得觸目驚心,從而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害了她的人,不是徐玉容,而是她愛了十年,想了十年,怨了十年,也掛念了十年的皇帝李長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