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了皺眉,繼續試探着說道:“不能吧,你花費那麼多精/力規劃“月光半島”,想必是看重了它的商業價值。再以你精益求精的嚴格,能進入這個項目的員工,連基本的設計師助理,都會細緻挑選的。怎麼可能混入閒雜人等,老實說,這個顧南溪是不是有什麼過人之處,讓你這樣藏着掖着。”
他的窮追不捨,倒是讓盛世有些傷腦筋,他皺着眉,開始揣起來他的用意。
冷訣有意無意的觀察着盛世的表情,卻並未發現一絲半點的端倪。
他不禁有些疑慮,以言氏集團向來的嚴苛要求,南溪要是不打着Daisy的名號,怎麼可能混得進去。
冷訣頓了頓,隨即開口說道:“要說讓“月光半島”盈利,建築設計師的名氣倒是很重要,以目前言氏集團的能力,隨便在支票上劃幾位數,定能讓挖出潛藏着不肯出面的設計師爲你們拋頭顱、灑熱血。時下像Daisy這樣炙手可熱的人你不選,怎麼就挑了一個名不經傳的顧南溪呢!?”
聽到Daisy的名字,盛世的眉心頓時蹙了蹙,面色變得有些黑沉。
他看着面前玩世不恭,開着玩笑的冷訣,並未發現半絲端倪。
沉了沉臉,他看着冷訣,言語裡竟是薄涼,“你和Delcan不愧是從一個門檻走出來的人,想法都是一致。你們似乎對Daisy的興致很高啊,一個準備綁她過來向我邀功,一個直接向我推薦,到底是享譽全球的設計師,影響力還真有些大啊!”
“你說什麼!?”冷訣突然變得有些緊張,連音調也跟着拔高几分,“Delcan準備綁Daisy想你邀功談合作!?”
冷訣的突然失控,倒是讓盛世有些意外。
冷訣倒是很快收斂,雙手緊握成拳,嘴角挑着一抹冷笑,若有所思的說道:“就算是價值,那也是有限的。他要是敢繼續下去,妄圖借你的手東山再起,我定會將他粉身碎骨。”
盛世心中的疑慮,因爲冷訣這一番陳詞,頓時偏離了軌道。
……
顧南溪睡了很久,整個人更是有些昏昏沉沉。
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什麼都沒有,濃厚的霧氣,壓抑得讓人難受。
她略微得掙扎着,便恍恍惚惚的轉醒。
慢慢睜開眼睛,朦朧裡便開到白花花的燈光,以及走在旁邊,神情擔憂的鐘媽。
“顧小姐,你可算是醒了!”鍾媽見她睜開眼睛,立刻上前扶她,一邊小聲地說道:“你這一覺可睡得真久,我的煲的湯都快涼了。”
顧南溪坐起來,表情有些呆滯,半響才轉過頭,看着鍾媽問道:“我睡了很久嗎!?”
或許是因爲發燒的緣故,她的嗓音有些嘶啞,鍾媽一聽,便立刻起身給她倒了杯水,說道:“從中午睡到現在,整整一個下午了!來,喝點溫水,潤潤嗓子。”
“鍾媽,謝謝你!”顧南溪也不矯情,接過那杯水,慢慢的喝了起來。
水溫正好,從口腔,沿着食道,慢慢的流淌而下,讓原本乾啞的嗓子倒是通透了許多。
“餓了吧,我給你帶了點湯,多少要吃一點的。”鍾媽在旁邊忙碌着,打開手提袋,拿出裡面的保溫盒,將蓋子揭了開。
隨着蓋子的揭開,一股濃郁的湯味便飄了出來。
顧南溪的肚子便在這是開始“咕嚕”地叫喚起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笑着說道:“鍾媽一來,我肚子裡的饞蟲還真就待不住了。”
鍾媽被她逗得合不攏嘴,盛了一碗湯,慢慢的吹涼了些,這才餵給她喝,“來,多吃點,幫助身體恢復。”
不知道鍾媽放了些什麼材料,這湯很香很濃,似乎有藥膳的味道。
顧南溪剛喝一口,整個人便如點擊一般,愣在了那裡。
鍾媽見狀,有些着急,問道:“怎麼了,是不好喝嗎!?”
顧南溪搖了搖頭,別開臉蛋,淡淡地說道:“把它倒掉吧,我不喜歡喝這個湯。”
“啊!?”鍾媽端着碗,頓時愣在那裡,一時有些情急地說道:“這可是盛少熬的湯,您就算是和他置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
顧南溪頓了頓,或許是心裡累,她倒是更感到疲憊不堪。
她撇了一眼旁邊的湯,語氣淡淡地說道:“放在那裡,我想睡一會兒再喝。”
說罷,又將自己塞進棉被裡,側了個身,背對着鍾媽,拒絕和她交流。
鍾媽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敢再繼續打擾,將保溫盒的蓋子蓋上,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病房的門傳來“咔”的落鎖聲,整個世界頓時恢復了安靜。
良久後,顧南溪的腦袋才從棉被裡露了出來。
慢慢的坐起來,餘光瞥了一眼放在旁邊的保溫盒,方纔味蕾傳來的熟悉感,讓她有些微微的失神。
記憶的潮水紛至沓來,撩/撥着她極其脆弱的內心。
她記得這種湯,年少時媽媽總會給她做。
在湯水的滋補下,她健健康康的活了十幾年。
她很單純,愛上一個人後,便將所有自認爲最完美的東西傾巢而出,全部拿出來與之分享。
那時年輕,太傻太天真,她竟期待某天開始,可以爲某位圍上圍裙,洗手作羹湯。
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放低着自己的身姿,開始學習熬煮湯。
她從小怕疼,又笨手笨腳。
切菜時,鋒利的刀口割破肌膚,浸出猩紅的血漬,細密的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
燒得滾燙的鍋蓋,燙得她直跳腳。
旁人都勸她別進廚房,實在要喝湯,可以去五星級飯店預定,那裡的湯水濃香又美味。
可是,那種想要替心愛之人熬煮湯水的心情,是那麼的急切。
她執拗的固守陣地,忍受無數次的割傷燙傷、以及無數次的失敗,將她華麗漂亮的長裙弄得一塌糊塗,
饒是這般跌宕,她仍舊不放棄,直到那股熟悉的味道被熬煮出來,那顆被失敗碾碎的心,瞬間便合攏得毫無缺口。
欣喜的她,隨便拿着一件外套,便冒着肆虐得暴風雪衝了出去。
蓮城的夜晚,加之這場史無前例的的暴風雪,遲遲打不到車。
她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最後乾脆一咬牙,踩着厚重的積雪,一步步,深深淺淺的往盛世的住所走去。
那樣冰霜的天氣裡,原本柔弱的她,因爲愛極了那個男人,所以變得勇敢無比。
天不遂人願,當她走壞了自己的高跟鞋,終於到達盛世的房門口時,卻發現她並未在家。
心裡的那份失落,濃濃烈烈。
她摟着那盒溫熱的湯,蹲在鐵門口,縮成小小的一團。
寒涼的風,颳着狂肆的飄雪,全數往她身上砸了過去。
她被凍得面色鐵青,卻仍舊沒有打道回府的打算。
那天的夜晚,時間很慢,很長,當她快被凍成冰塊時,那雙熟悉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穩穩的停在自己的面前。
在她昏迷倒下之前,她依稀的看見,那張如雕刻般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濃濃的擔憂。
她順理成章的成了盛世的女朋友,她有時甚至有些懷疑,到底是自己這張顛倒衆生的漂亮臉蛋迷倒了他,還是自己的死纏爛打征服了他,亦或是自己那雙纖細蔥白手指上橫七豎八的刀傷和水泡楚楚可憐的令他憐惜。
不管是哪一種,她名正言順的成了他身邊的女人,是多麼令人高興的事吶!
從那以後,她便經常替他熬煮這種湯水。
總是會在暮色暗沉的夜裡,四處安靜無聲時,她就那樣雙手杵着下巴,靜靜的看着他喝着自己熬煮的湯水。
她甚至能記得,那時昏黃的燈光,他英挺的鼻樑,以及那雙蠱惑人心的深邃雙眸。
那些殘存的片段,繚繞着湯水香濃的味道,將過去鎖成無法回憶。
……
回憶裡越是感觸,卻越是讓她感到自己的愚蠢。
她費盡心力的追求,傾心交付,得來的不過是斷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顧南溪心裡的惱怒,甚至帶着些許後悔,如果當初不是那碗湯水,她與盛世之間,就不會有往後的糾葛。
哪怕她最後家破人亡,也能鼓起勇氣,揹負仇殺,與他來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
可是,記憶的殘忍,讓她變得怯弱與不甘,纔會落到今天這種不堪的地步。
顧南溪的心裡在恨,她擡手,將牀頭櫃上的保溫盒猛地掀在地上。
只聽見噼裡啪啦的幾聲脆響,保溫盒碎了一地,原本關住的濃郁香氣,瞬間溢了出來,飄散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華麗的泄憤,被這猝不及防的香氣侵襲,讓顧南溪更加的痛不欲生。
她圈住雙膝,將頭埋在被子裡,一個人,悶聲地開始哭泣。
五年的時間,她着實已經壓抑得太久。
原本以爲強大起來,大展拳腳,便可以隨心所欲、灑脫恣意,卻還是被時光與過去絆住了腳。
她不想與他有牽扯,可是,爲什麼就是不放過她呢!?
她是真的累了,從身到心,都是付累。
飲鴆止渴,含笑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