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雙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微亮。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還是死了。只是撕裂般的疼痛，在周身蔓延，使得她每個細胞都在叫囂。
“嗞——”她倒抽了口涼氣，淡淡的看了周圍一眼，殿內除了一盞孤燈以外，別處都是灰濛濛的。
“九兒……”
她淺聲呼喚，受不了殿內的空曠與死寂。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被人掉在了世界的另一端，除了黑暗，就剩下無盡的孤獨。
聽着她的聲音，他從夢中驚醒。
“無雙？你醒了嗎？”
他揉揉眼睛，像是被巨大的幸福籠罩，下一秒，他不顧一切的伸出雙手，輕輕的捧起她的臉，眼中含着一抹不可質信的熱淚，許久才喃聲說道：“朕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朕不管的……”
葉無雙知道那是他的氣息，她無力的朝他瞥去，淺淺的燭燈，正好照射在他俊美的面容上，他的臉色，看着是如此的蒼白與疲倦，滿頭青絲用九龍玉冠束在腦後，漆黑如墨的黑眸，泛着淡淡的幽光與歡喜。
如果沒有猜錯，他應該守在這裡很久了。因爲他的模樣看上去是如此頹喪與難看。
“你累嗎？”略感心疼的她，只能幽幽的問出這句話來。
“不累，守在你的身邊，朕永遠都不累。”說這話時，他的脣角輕輕上揚，瞳孔裡卻有驅散開的悽迷和落寞。
葉無雙輕嘆一聲，很想坐起來，因爲這樣躺着，實在很難受。可是她剛一動身子，對方就面容凝重的阻止了：“無雙，你別動，你好不容易纔醒過來，朕去給你叫太醫。”生怕她身子受不住的懾驚天，可謂心慌到了極點。
看着他的緊張，她的眸光變得複雜，忙將對方喚住：“不用了，我很好，現在還色還未亮，無雙不想打擾別人。”
“怎麼能打擾？你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他一臉鎮定的說着，看着臉前這個憔悴得不成形的人兒，，他竟感到從未有過的陌生。尤其是她現在連說話都沒有力氣的模樣，再次讓他的眼眶變得潮溼粘膩。
看到了他悄然拭淚的模樣，葉無雙水眸一怔，儘管他隱藏得很好，但她還是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絲痛楚和難過。
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溫和的一笑，嗓音輕軟得就像棉花一般：“皇上，其實不必爲無雙的事情自責。事情發生到了今天的地步，我知道你也不願意。所以，我不怪你。”
他盯着她漸漸黯然的眸子，面帶歉色道：“無雙，是朕，沒有保護好你！“
她眉頭微蹙，如春風掠過：“我說了，不怨你，只是皇后那邊……”
她沉思了片刻，便不知如何說下去。
他聽罷，只是淡漠的睨着遠處，低聲道：“你放心吧，皇后那邊朕自然會去處理。以後，你安心養傷，朕不會讓皇后再來爲難於你？”
她原本就黯然的眸子，越發沉寂了下去，須臾過後，才淡淡道：“我並不是害怕皇后會爲難我，我只是不忍看到你們夫妻，弄成如此僵局。”
“無雙，朕的心中只有你。”
他擲地有聲的回答，讓躺着的她微微一愣，深深吸了口氣後，她便冷靜了下來：“皇上何必說如此任性之言，你知道的，我們都不是當年的我們了。”
“無雙，你如實告訴朕，你還愛着朕嗎？”
問這句話時，懾驚天迫切而又不甘的眼睛，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使她完全無法逃避他的目光，就算有千萬不捨，她也只能故作鎮定的回道：“愛算什麼？真的能天長地久，真的能白首一生嗎？我當過祁帝的妃子，而你，又娶了如今的皇后。就算你我之間，還有愛，那又能如何？”
“朕不在乎。”
他一臉決絕的說着，因未因她的話，而打退堂鼓。
葉無雙卻苦澀的勾脣一笑，語氣滄涼回道：“皇上和無雙都不是孩子，何必還要說這種傻話呢？。”
“……”
他瞬間無言，只是癡癡的凝望着眼前人兒。
她側過臉去，不想看他這副模樣。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許
久，直到天色大亮，她纔回送過來，有些疲倦的看着她，低聲說道：“皇后娘娘深愛着皇上。”
這句別有深意的話，讓他眉頭微蹙，淡淡道：“那是她的事，與朕並無關係！”
“我只是不想皇上，錯過了這樣的女子，一個可以爲你付出一錯的女子，畢竟世間沒有後悔藥可以買。”
“就如朕當初錯過了你一樣嗎？！”懾驚天低嘆，眸子裡的光茫剎那消失，變得無比黯然：“無雙，不要再說她了好？如今，朕只想你守在朕的身邊！”
“皇上的心意，無雙豈能不知？只是，無雙這殘破的身子，又能陪得了你幾時？”
“無雙，你在說什麼傻話？朕不許你這樣說。”
他伸手，輕輕撫摸着她冰涼的額頭，一陣寒意漫上心頭。他埋下臉，只憤蒼天如此不公。他好不容易纔得到無雙，可卻又讓她受盡折磨與坎坷。
“皇上，無雙的身體，無雙自己知道。”
“你放心，朕會醫好你。太醫都說了，今晚你能醒過來，你的命就丟不了。”
她淺淺一笑，虛弱無比，就如一朵，即將凋零的花骨朵一般。
“皇上，其實你若真捨不得無雙，可否答應無雙一個要求？”
“朕不會答應你的……”
沒有聽她說出是什麼，他便冷聲拒絕。只因，他不想她像交待遺言一般，跟自己說這些東西。因爲每聽一個字，他就感覺，她在遠離自己。
“你不聽，無雙也要說。無雙只想告訴皇上，無雙不想死在皇宮裡，如果哪天無雙真的不行了，還請皇上可以把無雙帶到宮外，無雙想死在外面，宮裡太冷，不比外面的繁華。”
他聽後，心涼如冰，獨自一人倚落在了地上，仰望着窗外飄灑的雪花，刺骨的寒風輕輕颳着他的臉頰，剎那也吹亂了他兩角的雲鬢。
“皇上……”
她本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他擡手打斷。
“無雙，別說了，朕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你醫好。若哪一天，你真的不行了，朕就陪在你的身邊，帶着你離開皇宮，但那一天，一定是你青絲染霜，紅顏已老的那天。”
她聽完，眼底升起一抹深深的愁緒。片刻才道：“皇上，你我又何苦執著？凡人的命，終是爭不過上天的。”
“不要說了，你好好安歇，朕去太醫過來。”
說罷，不待她迴應，他便眉頭緊瑣，雙拳攥緊的離開了。
此時的心慌意亂，他不知該對誰說。無雙的身子，他發誓，他一定要用盡天下良藥，爲其治好。
九丫知道葉無雙醒了以後，高興得喜極而泣。足足抱着葉無雙哭了好久，才消停下來。
“九丫，別哭了，你看這被褥都要讓你哭溼了。”
她撐起瘦弱的身子，虛弱的安慰着九丫。
九丫看着臉頰深陷，額頭滲汗的葉無雙，也真的聽話不哭了。只是哽咽着道:“昨晚做噩夢，夢到你睡下去就醒不來了，我拼命的喊着你，你也不理我。可把我嚇死了，還好夢是反的，你終於醒過來了。”
說罷，九丫又悄悄的抹着淚，一時間，歡喜得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她微微一笑，有些無力道：“若我真醒不來了，你咋辦？”
“我都想好了，你要是不醒來，我已經準備好了砒霜，到時候黃泉路上來陪你，你也有個伴。”
聽着這丫頭決絕而毫無餘地的說語氣，葉無雙似乎察覺到了她沒在說慌。當下一驚，輕聲喝斥道：“傻丫頭，你怎麼能這樣呢？我若死了，你還可以好好的，爲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
“九丫沒有作踐自己，若不是認識姐姐，九丫就沒想過要好好活下去。是姐姐讓九丫覺得活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若姐姐死了，九丫便不會再感到幸福。沒有了幸福，倒不如死了。”
“你……咳咳……”
一時被九丫的話氣得清的葉無雙，忍不住猛咳了起來。
咳了一會兒，竟咳出一絲殷紅，又腥又鹹的味道，讓她立馬吐了出來。
“姐姐你……”
九丫嚇得不清，小臉充滿了
害怕與恐懼。
“沒事，生病了，咳點血出來，很正常。”
她柔聲安慰，臉上的緋紅，卻越發不正常了。
“姐姐，你千萬不可有事。”
“我不會的，還有，我咳血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告訴皇上。”
“爲什麼？”
“因爲沒什麼大不了的，正如你所說，這幾天他寸步不離的守在我身邊，已經夠累了，我不想他再分心。”
九丫哀傷的點點頭道：“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一定要好起來才行。”
“我明白。”
葉無雙自以爲，自己已經凋零不堪的身子，可以瞞過正元帝，其實，他是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她現在的狀況。
老太醫幾人聚在流雲殿外，正無比嚴厲的被正元帝審問着。
“無雙的身體，究竟如何了？朕不要看你們愁眉苦臉，朕，只要一個，具體的結果。”
聽着他威而不怒的話，幾個老太醫琢磨一番，終是說出了實話。
“回皇上，葉姑娘雖然這次能僥倖活下來，已算是奇蹟了。不過按微臣幾人的推算，葉姑娘的壽命怕也不長。”
“什麼意思？”
他銳利的眸子閃過一道冷芒，繼而緩緩擡起頭來，森冷的盯着衆人，薄脣輕吐幾個字道：“何謂不長？”
老太醫們被這帝威震懾得各自打了個寒顫，還是娓娓而談:“皇上息怒，天命如此，葉姑娘的壽命，若不出意外，恐怕活不過五到六年了。”
“胡說，她的年紀不過三十開外，至少還能活上五十年有餘，你竟這些庸醫，竟敢胡言。”
說這話時，他眼神幽暗，雙手不自覺的一收，使得太醫們個個惶恐的跪了下去。
“回皇上，這並非微臣們妄斷，而是葉姑娘的身子，早就飽受摧殘。而且許多舊疾，都是一兩年前落下的。”
“不錯，皇上，這葉姑娘不但身子孱弱，而且還因服量了過多偏激的藥物，導至終生絕育。就如蟻蟲蛀樹，非一日之功啊。”
“終於絕育？你們說的是真的？”
他面色陰寒，險些崩潰。
爲何會變成這樣……在這一兩年內，她到底遭受了什麼呀？枉他還以爲，她一直活在祁國皇宮，過着高貴而奢華的生活。
“皇上，這一切都是真的，微臣不敢有一絲隱瞞。”
“是的皇上，這都是微臣們精心診斷出來後的結果。”
“那你們可有良方將她治癒？”
他冷凝的抿着脣，不甘的聽着這一切。黑眸，卻又慢慢的黯然而去。
老天可知道，他這些天，做夢都想着，她能好起來，自己將好好補償她，然後和她快樂的生活一起，然後生下屬於他們的皇兒和公主。
可眼下這個消息，卻猶如五雷轟頂一般，讓他完全無法接受。
“皇上……若要讓葉姑娘恢復生育能力，但是要常年飲藥調理。不過，這是藥三分毒，而葉姑娘的身子又太薄弱，微臣怕……她身子會遭受不住。”
“罷了……”
他漠然而憤怒的將眸子挪開，心中似火焰在燃燒。那是一種快要讓他窒息的感覺。
“皇上……”
老太醫們遲疑不定，不知道皇上究竟要做怎樣的結果。
“朕不求你們能讓她恢復生育的希望，朕，只要你們能讓她延長壽。這點，你們能做到嗎？”
“這……”
“怎麼？連這也不行？”
“皇上，若是一直將無雙姑娘留在皇宮，讓微臣們用世間最珍稀的藥物調養，恐怕還能延長几年。”
“幾年？”
“這……微臣暫時未知。但臣等，會竭盡所能。”
終究明白，逼迫他們，也是無濟於事。
他閉起眸子，像所有的耐性被殆盡而光。
揮手，幽幽道：“都下去吧。”
“是，皇上。微臣告退。”
“無雙……無雙……難道，天命真該如此嗎？不……不……朕不服，朕不甘，哪怕是逆天而行，朕也要將你治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