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現在形勢很複雜,我不能在這裡久留。陳王的陵寢差不多快好了,我要趕回去會喪,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彭越的事情要抓緊時間辦,他躲在大澤裡,雖然安全,可是生計上肯定會有困難,我們能幫的就幫他一把。如果有什麼不足,你派人通知我就是。”
呂澤連連點頭:“將軍放心,我會小心從事的。”
共尉拜別了呂公夫婦,這才起程離開沛縣,趕往彭城。一路上,他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劉季打了敗仗之後,究竟去哪兒了?他在陳縣呆了不少天,沒有聽到劉季的消息,後來在大澤鄉又呆了那麼久,聲勢搞得那麼大,還是沒有聽到他的消息,本來以爲他是跑回來老家來了,可是現在一看,他根本沒有回沛縣,也沒有去豐邑,那他去哪兒了?難道沒跑掉,被秦軍幹掉了?
“死了纔好呢。”呂嬃氣哼哼的說道:“象這種沒心肝的賊子,早死早好。”
共尉笑着逗她:“少姁,你可不能這麼說。俗話說得好,無毒不丈夫。這劉季做事果決,沒有任何道義上的負擔,說實在的,他纔是個辦大事的材料。這一點上,你夫君我自愧不如。”
“你也想學他拋妻棄子,只顧自己逃命?”呂嬃白了他一眼,扭過頭去不理他。共尉覺得有些無趣,一時也不想再說。雖然這樣說有些不要臉,但卻是不爭的事實。歷史上真正成大事的有幾個要臉?自己雖然是個穿越客,擁有其他人沒有的科技知識和歷史經驗,也看過所謂的厚黑學大全,可是真要實行起來,還是不如劉季徹底。
看來劉季能奪取天下,也不全是偶然因素。共尉半躺在車上,隨着馬車的晃動,出神的想着自己的出路。呂嬃半天沒有聽到他說話,轉過頭見他面容憂愁,以爲是自己的話惹惱了他,連忙陪着小心說道:“夫君,我只是玩笑話,你可別當真。”
共尉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恍然大悟。他搖搖頭,“沒事,我還沒那麼小心眼。我是在想,劉季打了敗仗,手下只有那麼幾個人,究竟能跑到哪裡去?真要是被秦軍殺了,或者是俘虜了,也不至於全軍覆沒,總得傳個消息出來吧。眼下一點消息也沒有,顯然他還活着,那他又在哪?”
“他呀,一定是在躲着夫君。”呂嬃眨了眨眼睛,猜測道。
“躲我?”共尉展顏而笑:“我又不殺他,他躲我幹什麼?”
呂嬃也笑了,她看了一眼旁邊,湊到共尉耳邊說:“我聽姊姊說過,劉季一直擔心你殺他,每次和你議事回來,身上都是一層汗。就連夜裡睡覺,都經常驚醒。”
共尉心中一震,這劉季還真夠敏感的,自己覺得這殺意掩藏得夠好的,沒想到他還能感覺得到。
“你是不是真的一直想殺他?”呂嬃笑眯眯的看着共尉的臉。
“我本來不想殺他,可是現在真想殺他。”共尉掩飾道。
“爲什麼?”呂嬃追問道:“爲什麼以前不想殺,現在卻想殺?”
“一個連老婆都不管的男人,實在是我們男人中的敗類。”共尉打了個哈哈:“我要爲民除害啊。”
“真的假的?”呂嬃顯然不太相信他的話,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着他。共尉不想再說,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閒扯,兩人正說笑間,一個斥候忽然趕到他的車前,一邊圈着戰馬,一邊大聲說道:“將軍,劉季劉校尉前來請見。”
“劉季?”共尉和呂嬃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怪怪的感覺,這怎麼剛說到他,他就出現了?
“請他過來。”共尉鑽出大車,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又調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抹比較自然的微笑,把心中的殺氣嚴嚴實實的藏了起來。一切準備妥當,劉季帶着樊噲和紀得大步趕了過來,大老遠的就大聲叫道:“阿尉啊,我可見到你了。”
他這種超乎想象的親熱嚇了共尉一跳,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毛直豎。還沒回過神來,劉季已經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吞聲抽泣道:“阿尉啊,你是不知道,我這幾個月被秦軍追得好苦啊,幾次都差點把命送掉。現在終於見到你了,我總算安全了。”
“你被秦軍追?”共尉拉着他走到路邊親衛們搭好的坐席上,兩人相對而坐。“你都被秦軍追哪兒去了?是什麼人這麼有耐心,一追就追了你三四個月?”
劉季臉一紅,隨即又恢復了正常,義憤填膺的破口大罵:“該死的秦狗,到處屠殺我們楚國的百姓,我雖然人單勢孤,可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百姓受難。只是我既沒有阿尉你的勇力,又沒有那麼多人馬,實在不是秦軍的對手,這幾個月一直躲在大澤裡和他們周旋。”
“原來是你在大澤裡和他們周旋啊,我還以爲是什麼人呢。”共尉強忍着纔沒有笑出聲來,這個劉季果然是厚黑大家,當面說謊都不臉紅。他沒有興趣再聽他胡扯,掃了一眼站在遠處的諸將,劉季果然夠慘的,手下只剩下了二三百人,一個個面黃肌瘦的,看樣子也是飢一頓、飽一頓的,就算不是躲在大澤裡,也的確沒過什麼好日子。曹參、蕭何、周苛他們幾個還都在,劉樂、劉盈姊弟倆也在,眼神怯怯的看着這邊案上的酒食,咬着手指頭,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劉季一邊喝着酒,吃着肉,一邊高談闊論,一點也沒有讓他們姊弟過來吃一點的意思。
“來……”共尉對着劉樂、劉盈招了招手:“你們跟着阿翁和秦軍周旋,一定餓壞了,過來吃點東西吧。”
劉盈擡腿就要過來,卻被劉樂拉住藏在身後,劉盈急得哇哇直哭。共尉不解,起身端起一盤肉走到他們面前,拈起一塊肉塞到劉盈的嘴裡,劉盈破涕爲笑,狼吞虎嚥的嚼了兩下,就將肉嚥了下去,然後又可憐兮兮的相着共尉。共尉嘆了一口氣,將盤子塞到劉樂手裡,和聲說道:“喂弟弟慢點吃,別噎着。”
“多謝姨丈賜肉。”劉樂接過盤子,稚聲稚氣的行了一禮,這才拉着劉盈到一邊去了。共尉站起身來,掃了一眼直嚥唾沫的衆人,苦笑了一聲,回頭吩咐杜魚道:“今天不走了,就在這裡紮營休息,多做點飯,讓大家飽餐一頓。”
曹參、蕭何等人一聽,頓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共尉暗自嘆惜,劉季這個人雖然無賴,但是也不能說是一無是處,都慘成這樣了,曹參、蕭何這些人還跟着他,可見他還是有一套的。
“劉兄,這二位是什麼人?很面生啊。”共尉指着人羣的兩個生面孔,回頭問劉季道。那兩人站在一起,絕對是個對比強烈的反差,一箇中等身材,文文靜靜的,嘴邊幾莖稀疏的鬍鬚,身體也不是很強壯,不象個武士,倒象個書生。另一個身材高大,共尉自己身高七尺八寸,已經算是大個子了,這個大漢卻比他足足高出一個頭,大腦袋就象一個冬瓜,膀闊腰圓,手掌如同一把蒲扇,關節粗大,一看就知道是個力氣很大的勇士。
“在下韓臣,他是王祥。”那個文弱書生見共尉問到他們,連忙上前拱了拱手,和聲笑道。
“韓臣是我的廄將,王祥是他的親衛隊率。”劉季走上來,將油膩膩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隨口介紹了兩句:“也是剛跟着我的,所以你不認識。”
“原來如此。”共尉微笑着點點頭,轉身回到座席,正看到呂嬃一手拉着劉樂,一手拉着劉盈,怒氣衝衝的走過來,大聲對劉季說:“這兩個孩子從現在起跟着我了,省得你天天忙着打仗,也顧不過來,飢一頓飽一頓的,看把他們都餓成什麼樣了。”
劉季陪着笑:“那就勞煩小妹了。”
呂嬃也不理他,拉着兩個孩子就走。劉季毫不介意,哈哈一笑,繼續和共尉說笑。他雖然臉有菜色,可是談吐之間,卻一點喪氣的模樣也沒有,活象是打了勝仗歸來,正在向共尉表功一般。相比之下,真正打了勝仗的共尉卻低調得多,說的時候少,聽的時候多。
等大營立好,他們一起坐下用餐。劉季等人吃飽喝足後,趕着回去休息,共尉也回了自己的寢帳,準備盤坐打氣。敦武湊到他身邊輕聲說道:“將軍,那個王祥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共尉一邊喝水,一邊隨口問道。
“他的武技很高。”
“我知道。”共尉自己就是個高手,手下的高手也是論堆算的,以他的眼力,怎麼可能看不出那個王祥是個高手。敦武這麼說,他並不奇怪,奇怪的反倒是敦武爲什麼會這麼鄭重。
“將軍,這個王祥不是普通的高手。”敦武見他漫不經心,提高了音量:“這個人的胳膊足有普通人的大腿粗,顯然臂力過人,而且他沒有帶兵器,渾身上下只有袖籠裡似乎藏有物件,很可能是件短兵,比如鐵椎什麼的。能用鐵椎當武器的高手,怎麼會是個普通的親衛隊率?”
“你是說……”共尉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頓時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