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亡國第二十天

翌日, 天光豔朗。

秦箏醒來時,太子已經起了,發現那牀被子又是蓋在她一個人身上的, 秦箏下意識一陣心虛。

但今天太子比她早起, 她也不清楚自己昨晚有沒有獨佔被子。

秦箏穿衣起身, 拿起櫃子上缺了齒的木梳把一頭烏髮梳順。

這木梳還是盧嬸子給她找來的, 寨子裡都是窮苦人家, 對這些東西不講究。

屋內沒有鏡子,秦箏這兩天剛學會綰簡單的古人髮髻,沒個鏡子照着, 她瞧不見自己把頭髮綰成啥樣了,所以每天早上都是藉着水盆裡的倒影綰髮的。

她披散着長髮走出房門, 就瞧見太子坐在院中的長凳上, 手上拿着把銼刀正在磨什麼東西, 腳邊趴着兩團毛茸茸的灰兔,三瓣嘴一動一動的, 正在吃菜葉子。

竟是兩隻野山兔!

秦箏訝然:“哪來的兔子?”

太子正在用銼刀打磨手上那根細長的竹管,神情很是專注,頭也不擡地道:“去後山尋制筆的竹子,碰巧遇見了就帶回來了。”

嗓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清冽,好似山間奔涌的清泉與山石相擊發出的聲音。

秦箏信他這話纔有鬼, 野山兔是那麼好抓的?

還碰巧遇見就帶回來了?

她走過去蹲下, 摸了摸那兩隻山兔, 還道這野山兔竟然都不怕人, 湊近了才發現前腿和後腿都被綁起來了, 難怪趴這裡不跑。

秦箏擼了兩把兔子,記掛着太子身上的傷, 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得好生休養纔是。”

太子手上動作微頓,擡眸看了秦箏一眼。

金色的晨曦灑滿院落,她半蹲在地上,神色柔和地撫摸着兔子,嘴角噙着淺笑,未綰的長髮披散下來,襯得一張白玉似的臉愈發小了。

太子收回目光,只道:“不妨事。”

秦箏偏過頭細看太子手上打磨的竹管,這個長度,倒是適合做毛筆的筆桿,這麼想着,她又掃了長凳上那一撮灰黑髮紫的毛。

形狀……很像毛筆頭。

秦箏趕緊看了一眼趴在太子腳邊的兩隻野山兔,可能是毛多,竟然看不出這它們背上哪塊禿了。

驚覺真相後,秦箏默默爲它們鞠了一把同情淚。

這兩隻兔子哪裡是碰巧遇見後被太子逮回來的,分明是他想制支紫毫筆一大早去後山抓的。

秦箏眼神幽幽落在太子身上,不過因爲是半蹲着的,得擡頭看他:“原來相公還會制筆?”

“嗯。”

太子坐在木凳上,一垂眸,就同她四目相接。

他坐的角度背光,將朝陽全擋在了身後,只有衣角輪廓被晨光勾出個金邊,秦箏看得一愣,有一瞬間甚至覺得那萬丈金輝都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可他自己卻又隱匿在一片陰影中。

廚房的門“吱嘎”一聲打開,盧嬸子端了一盆熱水出來:“程娘子快些洗漱,我再炒兩個菜就能吃飯了。”

“多謝嬸子。”

秦箏回過神,只覺心悸得厲害,沒敢再看太子,用那盆熱水洗了把臉,才藉着水盆裡的倒影笨拙地開始綰髮。

她寬大的袖子因兩手高舉過頭頂的姿勢而垂落下來,兩條玉藕似的的胳膊就這麼暴露在初陽下,修長勻稱,皓白如雪,整個人都籠着一層淡金色的晨曦。

太子因她方纔的失態多看了她幾眼,不妨瞧見她露出來的兩條雪臂,眸色微斂,凝神正要繼續用銼刀磨平制筆桿的竹管時,眼角餘光卻又瞥見了秦箏放在長凳上的那把木梳。

缺齒的地方,醜得礙眼。

*

朝食盧嬸子煮的紅薯粥,用昨天秦箏帶回來的嫩筍炒了一盤肉絲。

秦箏覺得太子可能早上食慾不是很好,昨晚她炒的那盆竹筍煸肉他一人吃了大半,還多添了半碗飯,今晨盧嬸子炒竹筍的味道也不差,他卻只動了幾筷子。

盧嬸子還有田地裡的莊稼要打理,用完飯秦箏就包攬了碗筷,讓盧嬸子安心下地去。

她碗還沒洗完,林昭就風風火火地跑過來了,只不過礙於太子就在院子裡,她在廚房也沒敢同秦箏說修棧橋的事。

秦箏看她笑容都快裂到耳根去,猜到棧橋的修建應該還是很順利。

爲了方便說話,林昭提議一會兒出去談,秦箏洗完碗後,便對太子道:“相公,我同阿昭出去一趟。”

太子點了頭,卻又很平靜地問了聲:“去哪兒?”

秦箏沒料到他會問這麼一句,一時間還沒想好說辭。

林昭卻因秦箏昨天那番話,現在看太子哪哪都不順眼,張口就道:“阿箏姐姐身子骨太弱了,我帶阿箏姐姐去我那邊,教她習武!”

他們家不是看中“女子無才便是德”麼,她教阿箏姐姐習武,看他怎麼說!

秦箏心底狂汗,她本來想說去林昭那邊借被子,怎料林昭扯了這麼個理由。

這謊話後邊怎麼圓回來?

太子擡眸看過來時,秦箏面上淡然,心底早慌得一比,林昭接觸他溫和卻又透着涼意的目光,下意識也有些發怵,卻還是維持着那一臉倨傲,頗有幾分給秦箏撐腰的架勢。

太子神色淡淡的,對秦箏道:“去吧。”

走出院落後,林昭微不可見地鬆了一口氣,卻還是忍不住爲秦箏打抱不平:“阿箏姐姐你性子太溫柔了,你得兇悍些,咱們寨子裡,桂花嫂的男人以前也對她頤指氣使,後來桂花嫂自個兒硬氣起來了,她男人現在屁都不敢放一個。”

秦箏默了一息,問:“你覺得在他面前兇有用嗎?”

林昭滿腔義憤填膺全被這句話給卡了回去,她回想了一下方纔跟太子對視的那一眼,那股藏在溫和底下的壓迫感,她迄今還沒在別人身上感受到過。

林昭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悶悶道:“好像沒啥用。”

她在水匪船上時,就見過太子殺人了,一劍下去就跟切瓜似的,那樣兇悍的人,偏偏生了這麼一副濁世佳公子的皮囊。

阿箏姐姐當初肯定就是被他那副俊雅皮囊給騙了,才嫁給那傢伙的!

林昭越想越憋屈,打又打不過,她以後可怎麼幫阿箏姐姐出頭?

秦箏半點不知這姑娘腦袋瓜裡想的這些,到了林昭居處,確定周圍沒有旁人後,她便問:“棧橋修建得如何了?”

提起棧橋,林昭整個人才又支棱起來了,“阿箏姐姐你太厲害了!昨晚我給我哥他們說了你的法子後,他們連夜趕工,今晨就已經打好樁子了,江水漲潮浪那麼大,都沒撼動樁子分毫!可牢固了,現在就卡在橋墩上的活動木架上,不知道是怎麼個組裝法。”

秦箏從衣襟裡摸出昨天自己畫好的設計圖,鋪開給林昭看:“讓木工師傅按這樣銜榫卯就行。”

圖紙上雖只畫了個簡略設計圖,可棧橋成型後的樣子已經初具雛形。

林昭看着秦箏特地標註出來的銜接點,崇拜之色溢於言表:“原來棧橋修好後是這個樣子,這圖我都能看懂,我哥他們肯定也能看懂!”

能看懂就好。

秦箏看她滿臉喜色,心情不由得也跟着變好了些,道:“那你想法子告訴你兄長,我就先回去了。”

“這麼快回去可不得露餡了,反正我還得裝作下山一趟後再回來,先教阿箏姐姐你幾招防身的功夫!”林昭把圖紙收起來,一臉朝氣地帶着秦箏往外走。

林昭有一個專門放兵器的房間,各式各樣的刀劍掛在架子上,刃口閃着寒光,長纓槍、九節鞭、鎏金鐗,還有許多秦箏叫不出名字的兵器。

林昭叉腰站在兵器架前,豪氣道:“阿箏姐姐看上了什麼儘管拿去!”

秦箏失笑,問:“這些兵器你都會使?”

林昭沒好意思點頭,道:“大部分都會使,小部分不會,覺着好看,就收藏了。”

秦箏看到一把做工精巧的長劍,拿着看了看就放回去了,怪沉的。

原身在家時是大家閨秀,嫁給太子後過的更是養尊處優的日子,這具身體嬌弱,可舞不動那麼沉的劍。

看了一圈,都沒什麼適合她的。

林昭顯然也發現了這點,她抓了抓頭髮,似想起什麼,從牀底下找出一個木匣子,打開後竟是一把匕首。

林昭把匕首遞給秦箏:“這是我從前用的,可鋒利了,不過現在我更喜歡用鞭子,兵器不都講究個一寸長一寸強麼!這把匕首就送給阿箏姐姐了。”

秦箏接過看了一眼,匕首做工很精巧,刀刃雪亮。

經歷過那晚的刺殺後,秦箏覺得有個防身的兵器也好,便不客氣地收下了。

以她身體的底子習武,基本功都得練個一年半載,爲了速成,林昭只教了她幾招簡單的刺扎。

“若是被人從後面劫持住了,能拔出匕首就直接刺對方腹部,反手刺這個高度是最佳的。”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林昭一雙眼神采奕奕,一邊比劃一邊給秦箏講解,“如果有機會正面刺,對方比你高,刺他胸膛不要直刺,要斜着刺,這樣更容易發力,也利於避開肋骨。”

秦箏頗爲受教地點了點頭。

林昭還要再教她幾招,寨子外邊卻傳來煙花炸響的聲音。

林昭快步走到門外看了一眼那煙花的顏色,臉色倏地一變:“有人攻打祁雲寨?”

秦箏聽得這話,也是大驚,先前觀察過的兩堰山地勢在她腦海裡過了一遍,她寬慰林昭:“別太擔心,兩堰山四面都是峭壁,想攻上來沒那般容易。”

“八成是水匪,我哥他們還在山下修棧橋,水匪若是人多勢衆,我哥他們只怕應付不過來!”林昭提上鞭子,腰間別了把苗刀就往外走:“喜鵲,你送阿箏姐姐回去,我帶人去堰窟那邊看看!”

堰窟便是靠吊籃進出兩堰山的地方。

林昭匆匆出了門,喜鵲臉上也是一臉焦急。

秦箏看出她擔心林昭,便道:“你隨阿昭一道去吧,我記得來時的路,自己回去就行。”

喜鵲邊走邊道:“我先送您回去,祁雲寨遇襲,東西兩寨的人都會去堰窟增防,人多混雜,吳嘯那廝若是再使什麼詭計,防不勝防。”

她這麼一說,秦箏也歇了自己回去的心思。

這種時候她幫不上忙,不添亂就是最好的配合。

一出林昭所住的院落,外邊果然到處都能見到拿着傢伙狂奔去堰窟的漢子。

喜鵲心裡着急,帶着秦箏走得也快。

快到前方一個岔路口時,卻見一衆人浩浩蕩蕩朝這邊走來,爲首的漢子生得人高馬大,四方臉,壯實得像座小山。

秦箏瞧着他們面生。

喜鵲卻是一臉驚惶,“遭了!”

秦箏大概猜到了什麼,問:“是西寨的人?”

喜鵲點頭:“那大塊頭就是吳嘯。”

秦箏暗道一聲冤家路窄,這姓吳的前不久纔派人來刺殺過太子,這會兒東寨的人都去堰窟了,他若是發難還真不知如何應對。

喜鵲想帶着秦箏避開已來不及,只得硬着頭皮繼續往前。

秦箏一路上刻意低着頭走的,可眼看就要從那羣西寨人邊上走過了時,吳嘯卻突然叫住了她們:“站住。”

喜鵲生怕吳嘯對秦箏不利,不動聲色把她護在了身後,看着吳嘯道:“有人攻打祁雲寨,全寨的人都往堰窟去了,吳頭領還在這裡作甚?”

吳嘯壓根不把她一個小丫鬟放在眼裡,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身後的秦箏:“身後是誰?”

喜鵲站直身體把秦箏擋得更嚴實:“是寨主的貴客,吳頭領放尊重些。”

林堯的客人,可不就只有那對姓程的夫婦麼。

她這麼一說,吳嘯瞬間就猜到了秦箏的身份,他先前聽手底下的人說那是個不可多見的美人,還當是他們誇大其詞,現在自己親眼瞧見了,才知所言非虛。

那小娘子雖然低着頭,可娉娉婷婷站在路邊,就是一道風景,光是露出的那截雪膩脖頸就已足夠看得他心猿意馬。

吳嘯對着秦箏道:“原是程夫人,先前多有誤會,還望程夫人……海涵。”

他說着學那些個文人的樣子作揖行禮,目光卻是直勾勾地看着秦箏那邊的。

喜鵲看他學得不倫不類的作揖禮就覺着噁心,冷聲道:“吳頭領快些去堰窟吧,晚了二當家那邊可不好交代!”

言罷拉着秦箏就快步離開,去被吳嘯擋住了路。

他跟個地痞流氓似的,調笑道:“我給程夫人見了禮,夫人看樣子也是懂禮的人,怎不給我回個禮?”

“吳嘯你適可而止!”喜鵲大聲訓斥他。

他非但充耳不聞,還直接一巴掌重重撥開了喜鵲,喜鵲被他推得一個趔趄,還想再護在秦箏跟前,卻被一羣小嘍囉纏住。

秦箏看着吳嘯走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手捏緊了藏在袖子裡的匕首,暗道林昭交給她的防身術,這麼快就要用上了嗎?

不過對方生得人高馬大,又會武,自己得手的機率只怕不大。

秦箏正非快地在腦子裡思索脫身之法,被幾個西寨漢子拽住手臂的喜鵲卻突然驚喜萬分喊了聲:“程公子!”

秦箏一擡頭,就見太子從前方小徑負劍而來,墨色的袍角被風吹得高高揚起,長劍雪亮泛着寒光,那一段路因爲樹蔭遮蔽不見日光,彷彿是他走過的地方,光影都褪去了。

他在陰影中,秦箏看到他卻眼底盈滿了亮光:“相公!”

吳嘯在秦箏擡頭的瞬間,只覺眼前天地都失色了,唯一還有色彩的便是她那張笑面如靨的臉孔。

這世間,竟有這樣的美人?

但隱隱約約的,他總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似在那裡見過。

吳嘯盯着秦箏那張臉細看,卻死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

秦箏被他盯得汗毛直立,太子一來,她也不縮着脖子裝鵪鶉了,直接繞過吳嘯就跑向了他,活像只在外面受了委屈後見着雞媽媽的小雞仔。

太子俊顏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起伏,執劍的那隻手卻提劍護在了秦箏跟前,淡漠的目光落在吳嘯身上,明明稱不上鋒芒畢露,吳嘯卻覺着那雙眼裡藏着尖刀似的冷和銳。

他聽見對方問:“何故爲難我夫人?”

吳嘯舌尖抵了抵脣角,輕浮回答:“這位原來就是程公子,失敬失敬,吳某可從未爲難尊夫人,不過是路上碰見尊夫人,打了個招呼罷了。”

秦箏聽着這廝臭不要臉的話沒吱聲,可看着太子的那從眉毛到眼睛都在用力展現自己委屈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彷彿在說“你看他當着你的面都還敢調戲我,快揍他”。

太子同秦箏視線相接,突然說了句:“來而不往非禮也,夫人且回他便是。”

秦箏剛想說自己跟這敗類沒什麼好說的,思緒一轉,意識到太子這是在給自己撐腰,讓她自己懟回去解氣。

秦箏脣角不由得一翹:“我同這位壯士沒什麼好說的,不過倒是願意問候一聲這位壯士母親。”

吳嘯不是要跟她打招呼麼,招呼他老母!

喜鵲剛從幾個小嘍囉手上掙脫,聽見秦箏的話不由得“撲哧”笑出了聲。

就連太子嘴角都不太明顯地抽動了一下。

吳嘯自個兒是沒聽懂秦箏那話什麼意思,他手底下爲數不多聽懂的幾個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

隨後太子手上劍光一掃,衆人都沒看清他的動作,吳嘯發頂就這麼生生被他銷掉了一塊,露出光禿禿的頭皮。

太子聲線寒涼:“再有下次,就不是割發賠罪了。”

秦箏看着吳嘯那被太子一劍削出來的地中海髮型,心情大好,她算是聽出太子的言外之意了:再有下次,直接削你腦袋。

吳嘯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那撮頭髮,臉色難看至極,可他連對方出劍的動作都沒看清,更別說躲避,顯然對方的武功深不可測。

他一個半路進山寨的能成爲二當家義子,最大的優勢就是他能一向忍,此時當着所有西寨弟兄的面,受了這樣的侮辱,既知自己不是對手,便也生生忍了下來。

太子帶着秦箏走遠後,那瘦猴看着他可怖的臉色,爲了幫他在西寨衆弟兄跟前有個臺階下,義憤填膺道:“大哥莫氣,若不是你重傷在身,哪輪得到那小白臉猖狂……”

吳嘯咬着後槽牙五官猙獰:“老子非殺了那姓程的不可!”

瘦猴趕緊附和:“對,殺了那小白臉,睡他女人,那女人方纔還敢罵大哥你,大哥到時候可得好好教訓那娘們!”

吳嘯沒聽懂秦箏那話,問:“她罵老子什麼?”

瘦猴吞了吞口水道:“她說……問候您老母。”

吳嘯額角青筋凸起,一巴掌就甩到了瘦猴臉上,“臭婊.子,等老子殺了那小白臉,非得叫兄弟們玩死她!”

***

秦箏跟着太子走出一段路後,纔想起來問他:“相公你怎會路過那裡?”

太子答道:“寨子遇襲,打算去看看。”

秦箏心道難怪他還拿着劍。

走了一段路後,秦箏發現不是回她們小院的路,反而是往寨外去的,不由得問:“我們現在去堰窟?”

“嗯。”

“我也去?”

太子聽出她的話外之意,垂眸看了她一眼:“東寨提得動刀的人都前往堰窟了,你回去也不安全。”

秦箏一聽也是,方纔碰上吳嘯一行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就算躲回小院裡,西寨的人若是衝進來,她也沒法自保,還是跟在太子身邊最安全。

堰窟此刻已擠滿了東西兩寨的人,下方江域處停靠了十來艘小船,估摸着此番突襲的水匪有百來人,林堯和修棧橋的十幾個東寨漢子在下邊勢單力薄。

吊籃數量有限,沒法一次性放下太多人,而且一旦吊籃下降到水匪弓箭射程範圍內後,躲在暗處的水匪就會朝着吊籃放箭,不少下去支援的山寨弟兄都被射死在吊籃上。

西寨的人已經打起了退堂鼓:“水匪來勢洶洶,那幾個弓箭手咱們在山上做不掉,吊籃一放下去就是個活靶子,下去就是送死!”

一個東寨漢子吼道:“在山下的可不止大當家,你們二當家的寶貝女兒也在下邊呢!”

前來支援的西寨人原本只是做做樣子,此刻聽到何雲菁也在山下,很快就有人把消息送回了西寨。

秦箏沒看見林昭,喜鵲問了一圈,得知林昭一早就下去幫林堯了,再看站在堰窟口這羣畏畏縮縮不敢下去的人,快急哭了:“水匪那麼多人,寨主和大小姐她們怎麼應付得過來。”

她抹了一把眼,自己走向一個吊籃,對着負責放繩索的東寨漢子道:“送我下去,我去幫大小姐。”

放繩索的東寨漢子有些爲難,但也正是喜鵲這番舉動,讓不少還在猶豫的東寨漢子都進了籮筐,高聲喝道:“咱們去幫寨主!”

秦箏腦子轉得飛快,吊籃是藤編筐,沒法阻擋箭鏃,可那藤編筐一次性能容納兩人,空間還是足夠的,在藤編筐內部做些防護措施後肯定還能容納一人。

她問這邊領頭的東寨漢子:“有防護盾嗎?”

若是有盾牌墊在吊籃底下,就能阻擋大部分箭鏃。

漢子搖頭:“寨子裡沒備。”

他們大多都是些莊稼漢,山寨裡武器都配備不齊,又哪裡會有盾牌那些東西。

這下秦箏也想不到別的法子了。

負責放繩的漢子們正要放吊籃下去時,到這裡後就一直在巖壁邊上觀察下方戰況的太子突然出聲:“先放個空籃下去。”

領頭的漢子不明所以,但太子的語氣下意識讓他信服,便按太子的話騰出了一個空吊籃。

太子又從一個背弓的漢子手上拿過了那把弓箭,對喜鵲道:“你替我照顧我夫人,我去救人。”

這裡魚龍混雜,秦箏身邊沒個人跟着,他不放心。

秦箏知道太子武藝高強,可下邊的水匪把吊籃當靶子放箭,箭鏃又是從吊籃底部射上來的,簡直防不勝防,她有些擔心:“相公……”

太子回頭看她一眼:“別擔心,我去去就回。”

領頭的東寨漢子感激太子的大義,承諾道:“好漢放心,只要我東寨還有一人在,就沒人能動尊夫人一根毫髮。”

太子衝那漢子一抱拳便進了另一個空吊籃,他吩咐放繩索的漢子:“空吊籃放繩三丈後再放我的吊籃。”

放繩索的漢子連忙照做。

吊籃徐徐往下,下邊的水匪眼見又有兩個吊籃放下來,拉緊了弓弦,在第一個吊籃抵達射程後便齊刷刷地放箭。

太子兩手撐在吊籃邊上,看清暗處放箭的幾個水匪的方位後,長眸一眯,挽弓搭箭,在他所在的吊籃還沒抵達水匪射程時,幾隻飛箭就已經奪了放箭的水匪性命。

伸着脖子在山崖邊上往下看的祁雲寨漢子們狂喜之餘,對他佩服得也是五體投地。

“這位程兄弟膽識過人,箭術也委實了得!”

“快快快,下邊放暗箭的水匪已經被程公子殺了,下去救寨主!”

沒了暗箭威脅,東寨的漢子們爭搶着往吊籃裡鑽,秦箏和喜鵲心驚膽戰地在崖口往下看,見此也鬆了一口氣。

吊籃還有一段距離着地,太子見林堯被一羣水匪死死圍住,身上的衣襟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半,護着他的只剩一個絡腮鬍漢子和林昭,但水匪跟一羣吸血螞蟥似的,見縫就咬,她們二人也是強弩之末了。

太子在吊籃壁上借力一踏,躍出吊籃後,踩着幾個欲過來圍殺他的水匪頭顱,直接落在了包圍圈最裡層。

手中長劍出鞘如銀蛇,瞬間就取了好幾人的性命。

林堯腰側被砍了一刀,鮮血汩汩直往外冒,靠着堆在地上的木頭處動彈不得。

何雲菁用手死死地捂着他腰側的傷口,卻還是不斷有鮮血冒出來,從她五指間溢出,把身下的沙地都溼濡了一大片。

她哭得嗓子都已經啞了:“林堯,你別死,你再撐一會兒,我爹會帶人來就我們的……”

太子只看了一眼,眉頭皺起,林堯那傷口若是再不包紮,只怕他當真得失血過多而死。

雖然不合時宜,可他還是下意識地想起了秦箏,倘若今日傷成這樣的是他,秦箏絕不會什麼都不做,只蹲在邊上哭。

她雖然看起來也嬌嬌弱弱的,可在那嬌弱的軀殼下,似乎又藏着一股溫和卻堅韌的力量,像是爲了生長能頂開巨石的嫩芽。

看何雲菁哭得彷彿要駕鶴西去的樣子,太子也不指望她能幫林堯包紮傷口了,他直接頂了林昭的位置,扔給她一瓶金創藥:“不想你兄長死就快去給他包紮止血。”

他劍法凌厲,頂替林昭的位置後,非但沒有讓圍攻的水匪找到可乘之機,還殺得水匪節節敗退,讓苦戰已久的王彪也得以緩了口氣。

林昭身上也有好幾道口子,只是傷得沒林堯那般嚴重,接下金創藥後她也不廢話,撲到林堯身邊撕開他腰側的衣裳,直接把大半瓶金創藥粉全灑了上去,再用撕成條的衣襬將傷口纏了起來。

臉上沾着血的她像是一頭失去庇護後露出自己所有尖銳爪牙的小獸:“哥,撐住,我們馬上就贏了。”

做完這些,林昭又加入了戰局,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同何雲菁說。

何雲菁知道她怨自己,心裡委屈得厲害,癟着嘴繼續抽抽搭搭地哭。

王彪疲軟得撐着自己的大鐵錘才能站穩,眼瞧着太子長劍一掃便有一大批水匪倒下,往自己掌心唾了兩口,拎着大鐵錘又打了回去:“小白臉厲害啊,不過老子也不比你差!”

太子瞥他一眼,沒應聲,他的劍招半點不花哨,只是劍出必見血,連殺幾十名水匪後,剩下的水匪看着他心底都一陣發怵,呈包圍圈圍着他們卻不敢再輕易上前了。

十幾個吊籃落地後,山寨的漢子們怒吼着殺了過來,水匪見他們援兵到了,林堯那邊又有太子那尊殺神護着,補刀是沒法再補刀了,便開始往船上撤退。

林昭早就殺紅了眼,見他們萌生退意,一甩長鞭就纏住了一名水匪的脖子,抽出腰間的苗刀割喉,惡狠狠道:“想走?敢來我祁雲寨家門口撒野,今天一個都別想活着回去!”

在源源不斷的祁雲寨人下來後,剩下的這場收尾戰鬥已經是祁雲寨衆人對水匪單方面的屠殺。

林堯傷勢太重,又失血過多,寨子的人不敢輕易挪動他,還是老大夫親自來這邊給他把傷口重新處理了一遍,才讓寨子裡的人用擔架把他擡了回去。

他們都坐吊籃上了堰窟時,二當家才帶着幾十個西寨精銳匆忙趕來,見着人就吼,活像一隻發怒的豹子:“菁兒呢?”

林昭從他身旁路過,聞言只冷冷瞥了二當家一眼。

二當家正要動怒,何雲菁乘坐的吊籃在這時升了上來,何雲菁見着二當家眼淚就止不住了,哭喊道:“爹!”

二當家見着女兒沒事,懸着的一顆心才落回了原處,斥罵道:“誰准許你出寨的?”

何雲菁只一個勁兒地哭。

畢竟是自己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女兒,二當家看她半個袖子全是血,以爲她受了傷,哪怕再氣,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傷到哪兒了?”

何雲菁哭得更厲害了:“我沒傷到,林大哥爲了救我被水匪砍了一刀,流了好多血……”

這話一出來,不僅西寨的人臉色各異,站在邊上的秦箏都有些詫異。

林堯傷得那般重,竟是爲了保護何雲菁?

無怪乎方纔林昭面對二當家的質問冷眼相看。

今日下去支援的多數都是東寨的人,西寨的彷彿只是來露個臉,二當家更是打完了才姍姍來遲,這其中緣由,實在是叫人不敢細想。

太子上來後,秦箏見他衣襟上有血,不過不確定是不是他的。

太子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道:“我沒受傷,血不是我的。”

秦箏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底又有點微妙的不自在,太子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

因爲這次搭救林堯,東寨的人待她們明顯是打心眼裡敬重起來了。

路上遇上個沒見過的漢子,人家也會熱絡問候她們。

回到小院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又有個漢子上門來,說是林堯醒了,讓太子過去一趟。

秦箏想着回來那會兒,林昭臉色明顯不對勁兒,有心去安慰林昭幾句,便跟太子一道去了。

林堯兄妹住的一個院子,東寨的小頭目們這會兒全都聚集在林堯房內,秦箏隨太子進去時,一眼就看到林昭正坐在牀邊的矮凳上。

她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神情卻很強硬:“我會給你報仇的!”

林堯才醒,因爲失血過多,原本小麥色的臉也有些發白,他虛弱道:“別亂來,一切等我傷好了再說。”

林昭抿緊了脣不說話。

門邊有人瞧見太子和秦箏,忙道:“程公子來了!”

林堯往門邊看過來,屋子裡的人也自動爲她們讓出一條道。

太子走近後,林堯便衝他虛弱笑笑:“林某今日能撿回一條命,全靠程兄搭救,您二位還真是我們兄妹的貴人。”

太子道:“寨主客氣了。”

林堯低咳兩聲,掃了屋內所有人一眼,緩緩道:“我得養一段時間的傷,在這期間,凡事你們都聽彪子的。”

王彪本就是他左膀右臂,又能打,這話大傢伙都沒意見。

但林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有些吃驚了:“我這條命是程兄救的,從今往後他就是我林堯的兄弟,是祁雲寨的三當家。”

屋子裡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議論聲,太子的武藝他們今日都見識過,這點無可置否,只是太子進寨的時日尚短,突然就讓他當祁雲寨的三當家,大多數人心中未免還是遲疑。

這種情形只要沒人公然反對,那麼基本上就定下了,但太子自己婉拒了:“多謝寨主美意,寨主若有用得着程某的地方,程某願爲軍師,三當家就不必了。”

林堯見太子無意,便也沒再強求,太子就這麼成了祁雲寨的軍師。

大夫說林堯需要靜養,他們離開房間後去前廳商議起接下來的部署,林昭出了房門就坐門口的石階上發呆。

秦箏在她旁邊坐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背:“難受就哭出來。”

林昭硬氣道:“我纔不哭,我哥又沒死!”

秦箏知道這姑娘性子要強,只更心疼她,什麼也沒說,輕輕拍着她肩膀。

林昭把脣抿得死緊,眼眶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慢慢紅了。

“堰窟地勢高,能看到整條江域,有大量船隻靠近,當值的人都會提前示警,怎麼偏偏就今天,在堰窟當值的人全拉肚子了,沒一個人看到水匪的船靠近?”

秦箏遲疑道:“是飯菜出了問題?”

林昭閉着眼搖了搖頭:“飯菜都是王大娘做的,東寨的人送過去的,不可能有問題,除非是有人在吃的時候做了手腳。”

秦箏一聽就知道這是個啞巴虧,飯菜從做好到送過去,都是東寨的人經手的,就算是西寨的人偷偷下了瀉藥,徹查起來,那邊也有的是理由推脫,甚至還有可能倒打一把,畢竟西寨的人吃了東寨送去的飯,也拉肚子了。

林昭譏誚道:“何老賊和他那義子看到信號彈後卻遲遲沒帶西寨的人過來,不就是想讓我哥死在水匪手裡麼?只是他千算萬算,算漏了他那寶貝女兒也在山下。”

“要不是我哥念着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救了他女兒,只怕那老賊這會兒只能守着他女兒的屍首哭了!”

說到此處,林昭沒忍住又抹了一把眼:“不過我哥替何雲菁擋那一刀,也是爲了我。”

秦箏稍作思量,就明白了林昭這話裡的意思。

林堯救何雲菁,從小長大的情誼只是一部分,那會兒他們寡不敵衆,山上的人又下不來,二當家可能還在想着趁機一鍋端了東寨。

只有何雲菁還活着,二當家爲了救女兒,纔會終止原來的計劃不惜一切代價派人下去支援。

退一萬步講,林堯知道自己一死,東寨落到二當家手裡後,肯定得斬草除根。他捨命救何雲菁,或許還能讓二當家留林昭一命。

他在山底下苦戰那會兒,是把所有的後路都想清楚了才義無反顧那麼做的。

秦箏不知道怎麼安慰林昭,輕輕抱住了她。

林昭再要強,卻也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伏在秦箏肩頭,雖是一聲不吭,秦箏卻感覺到自己肩膀處的衣襟被眼淚浸溼了。

她輕聲道:“阿昭別難過,西寨想要什麼,你就越是要替你兄長守住,不能叫他們得逞。”

哭夠了,林昭擡起頭來時,眼神又變得無比堅定:“自然,定是何老賊看我們快把棧橋修好了,知道他西寨分不了這杯羹,狗急跳牆罷了!”

***

太子跟東寨衆人在外間議事,他們心知水匪此次突襲是爲了那兩船貨,西寨爲了利益,目前只怕也跟水匪穿的一條褲子。

要想盡快把船貨卸下來運回山寨,棧橋必須得繼續修,不然水匪聽到了風聲,直接在他們卸貨時殺過來,又得是一輪苦戰。

王彪把林昭給她的工圖擺在桌上,“這是大小姐從山下一個老師傅那裡要來的圖紙,咱們下午繼續趕工,爭取在震今晚把貨都運回寨子裡。”

太子看到那張眼熟的工圖時,眼皮跳了一跳:“山下的老師傅?”

王彪給他解釋起原委:“咱們寨子裡只有西寨的馮老鬼以前是漕幫的人,知道棧橋怎麼修,那夜祠堂落了二當家臉子後,馮老鬼就稱病不來修棧橋了。大小姐下山去找了個以前在軍營修築城防的老師傅問了棧橋的修建之法,昨晚我們按照那法子已經打好樁放好龍骨了,就差這可活動橋墩以及釘橋樑板了。”

太子聽完王彪的解釋後還是盯着那張圖紙,神色莫辨。

紙是他昨日下棋從老大夫那裡贏來的劣紙,墨是那方粗硯研出來的陳墨,嗯,圖也是他昨夜在秦箏那裡看到那張圖紙沒錯。

原來她畫這張圖,是爲了幫寨子裡修棧橋。

他倒不知,他的太子妃還有這等本事。

**

回去後,秦箏總覺得太子看她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見太子坐在桌前單手按着眉骨,還當是他頭疼又犯了,好心道:“相公頭疼麼?”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輕輕點了下頭。

秦箏起身去他身後:“那我幫你按按。”

太子卻拒絕了:“不必,有張圖看不懂罷了。”

秦箏聽到他說圖,心中就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就見太子就從衣袖裡摸出了她畫的那張簡易工圖,鋪在桌上,狀似無意地道:“據說是山下一位七旬老者繪的。”

他狹長的眸子半擡,微微上挑的眼尾帶着點蠱惑的味道,襯着他那張清冷的面孔,勾人而不自知:“阿箏看得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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