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五天過去,梁山等人在楊村初步站穩腳跟,小牛山下離楊村最近的陳家塢卻熱鬧開了。
晚上,陳家塢祠堂。
祠堂裡嘈嘈一片,最後陳家家主陳虎大手一揮,道:“大家稍安毋躁,樑家人要想落莊成功還得呆上些時日,收割了一年的稻子,縣裡纔會認可。”
“族長,都過去五天了,裡面人應該無恙,我覺得族裡面應該立刻派人進去,那可有良田二十頃啊,甚至還要更多。”一個長老言道。這世道,良田就是實力。
“不可,楊村乃衆所周知的鬼域,前前後後十多次進去都損兵折將出來,還是再看一些時日。”
“再看就晚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便有鬼也不可能盤踞這麼多年了。”
“絕不可能,那片槐樹林依然陰氣森森,說明楊家冤鬼還在。”
……
這時,一個長老走到陳虎面前輕聲言語幾句,陳虎點了點頭,道:“今天就議到這,大家都散了。”
第二日,在楊村通往馬家堡方向的路上,陳家塢設了一道關卡。
陳家塢不明白楊村虛實,就只能等着裡面的人出來。
樑家人在楊村的第七天,梁山視察吳金的鐵匠鋪。
吳金利用小金拉出來鐵蛋打出十把短刀,不說吹毛斷髮,卻遠高鄉鎮的部曲裝備水平。
梁山很滿意,扭頭卻見吳土跑來,說他吳家人在山下被陳家塢人攔住。梁山趕緊帶着吳土下山。
梁山剛從那兩棵標誌性的大槐樹走出,就聽吳火在那梗着脖子大聲嚷道:“你們憑什麼不讓我們上山,這山是你們家的?”
“這位壯士,我們可是一片好意,楊村可是出了名的鬼域,你們前去那是自投死地!”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勸道,眼角餘光卻是瞟向梁山。
梁山心中一動,明白了,攔吳家人不是目的,這是要引他出來。
“在下樑山,不知道陳家塢的人爲什麼要攔阻我的族人?”梁山朗聲道。
“可是樑公子?”管家躬身問道。
“正是。”
“久仰大名!”管家打着哈哈道。
“你們這是爲何?”
“楊家可是鬼域,不知山伯兄如何安然無事?”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
梁山扭頭,一個風度翩翩公子出現,頭戴小冠,右衽青色孺衫,下身褶裙。
梁山認識,正是自己在樓臺書院的同窗陳有川。
與他一同出現的還有八名陳家塢的高手,一個個虎背熊腰,精氣外露,其中有兩個卻精氣內斂,顯然都是煉骨期的高手。
楊村就在陳家塢眼皮底下,交道免不了要打,梁山拱手道:“見過有川兄!”
“山伯兄,別來無恙啊!”陳有川目中精芒閃動,在梁山身上流轉一遍,似乎想看出點什麼。
“這些人是來投奔我小牛山的,不知陳家爲何阻攔?”梁山的語氣不大客氣。
雖是同窗,在書院時跟這傢伙不對付,因馬文秀的緣故,許多同窗都不喜梁山伯。
陳有川面色一寒,道:“卻是不知山伯兄來我小牛山做甚?”
“不知何時小牛山成你們陳家呢?”
陳有川盯着梁山看了一會,哈哈大笑起來,道:“我早知山伯兄胸中有溝壑,可惜樑家不識麒麟,這樣,我們陳家也有一女,年芳十八,名喚四娘,貌美絕倫,山伯兄不如入贅我陳家,也算有一寄宿之所。”
“放肆!”吳土上前一步喝道。
陳家有女名四娘,卻是十二連塢無人不曉的女人,貌美絕倫是不假,但連嫁三次,都在新婚之日新郎暴斃而亡。這等女人,世間最是忌諱。陳有川此言,實是誅心。
“山伯兄,你家奴才如此不懂禮數?”
梁山笑了笑,道:“吳土乃我兄弟,他所說的就是我說的。”
陳有川盯着梁山,心中暗笑,這梁山伯倒是自甘墮落,與粗漢爲伍。
“有川兄,咱們也不扯這些,若是你們陳家對楊村感興趣,隨我進去一看便知,只是我不保證各位安全!”說着,梁山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陳有川臉現驚疑之色,見梁山臉上現出譏誚之色,心中激憤,狠狠一招手道:“你們兩個進去看看!”
“少爺!”那兩個被指名的漢子立刻面無人色。
陳有川臉現厲色。兩個人沒法,只得哆哆嗦嗦向那兩棵槐樹靠近。
盛夏季節,樹底下升騰着陰森徹骨的寒意,兩個人空負武勇,卻渾身戰慄。
陳有川暗罵一句“沒用的傢伙”,心道梁山伯這等廢物都能進出自由,怎會怕成這樣?忽然,陳有川就覺周遭突颳起一陣寒風,眉毛居然瞬間掛霜,口中一吐,居然是團寒氣,雙肩立刻顫抖起來。
“啊!啊!”而前頭探路的兩個人更是發出慘叫,掉頭就往回跑。
陳有川嚇了一跳,聲音顫抖:“怎、怎麼回事?!”
那兩個人眼睛瞪得溜圓,雙手胡亂揮着,拍打着,好像什麼跟着他們背後一般。
陳有川身後的人一個個連連後退,想起之前聽說過那些恐怖故事,個個篩糠一般發抖起來。
梁山暗暗鬆了一口氣,果如自己預料,楊家冤魂成爲他們現在的一道屏障。
這也是梁山不讓祝輕雲徹底超度他們的緣故,若是他們消失,肥沃的楊村就如一洗白白地嬌娘躺在牀上一般,十二連塢如同十二條惡狼定會惡狠狠撲過來。
祝輕雲對梁山說,即便是《往生經》也無法超度他們,畢竟《往生經》是老百姓中流傳的超度亡靈典籍,對於楊村慘死的鬼魂只起到稍微減輕其痛楚的效應。
冤死的鬼魂每日經歷一次當日被殺的場景,日復一日,暴戾之氣可謂濃厚無比,若非梁山的建議點燃他們對楊家在人間存續的根本願望,即便是祝輕雲也拿他們沒辦法。
陳有川面無人色,手指着梁山道:“你到底是人還是鬼?”陳有川不相信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梁山是活人。
梁山嘿嘿一笑,大步一邁就邁到陳有川面前,湊到他跟前道:“你說呢?”
“子不語怪力亂神!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陳有川不敢望梁山,頭望青天,忙背儒家名言給自己打氣,拱手道:“今日討饒,改日登門謝罪。”說着,轉身走了幾步然後跑了起來。
陳有川回到陳家塢,與家主陳虎說了楊村村口發生之事。陳虎聽罷,良久沒有作聲。
陳有川面有愧色,這事他沒辦好。
陳虎忽然道:“有川,你有一樣說對了。”
“家主明示!”
“讓四娘上山!”陳虎站起,拍了一下桌案。
陳有川眼珠子滴溜一轉,立刻拊掌道:“妙!妙極!”
是夜,陳四娘父親被裡長大人請去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再出來時,老漢卻是拿着一大包袱,步履沉重。
四孃家在陳家塢最靠小牛山的一間土房,屋斜而多漏。
老漢進到房間,說了幾句,一個老婦人嚶嚶的哭聲旋即傳出,隱隱聽到“我兒爲何這麼命苦”的話。過了一會,就聽到一個極好聽的女聲語氣決然道:“爹!娘!四娘願意嫁給那梁山伯。”
老兩口一夜長吁短嘆、哭泣不提,轉眼東方日出。樑家人進楊村第八天。
陳四娘早早洗漱乾淨坐在牀頭,老婦人在她身後給梳妝,每一下都極慢。奈何這般,還是梳妝完畢,老婦人眼淚縱橫。
四娘轉身安慰道:“媽,你且放寬心,那梁山伯雖風聞極差,但女兒又比他好過多少?他被趕出,卻曉得去那楊村,倒是有勇氣。馬文秀死了,馬家對他喊打喊殺,他現在在楊村這麼多天過去安然無事,想來也是命硬之人,女兒嫁他,說不定能做長久夫妻。”
“兒啊,那可是楊村,那裡盡是惡鬼。”
“女兒不怕。”四娘輕聲道,在四娘心裡,陳家塢未必就好過楊村。
娘倆在廂房內耽擱了半個時辰,老漢牽着一頭毛驢不得不在外頭喚了幾聲。四娘披着喜服出來,老漢看得卻是一呆,渾濁的淚水順頰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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