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澤辰將蘇婧瑤輕輕抱着放在牀上,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皺着的眉頭上,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他靜靜看着她,眼神深邃而又充滿複雜的情愫,腦海中不斷升騰起過往的種種回憶。
從初見到如今,悠悠歲月悄然走過十一年。
歲月似乎對她格外的偏愛和憐惜,她的美貌不僅沒有絲毫衰減,反倒在歲月的雕琢下,愈發增添了幾分嫵媚動人的風姿與韻味。
這麼多年來,君澤辰一直心知肚明,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定然是比不上君翊寰的。
今日這般激烈的衝突,也算是徹底證實並確定了他長久以來心裡的想法。
君澤辰嘴角不禁泛起滿是自嘲意味的苦笑,帶着無奈和酸澀。
登基至今,已然過去了十載,大權在握整整十年,他也邁過了三十歲的門檻。
歲月的沉澱讓他身上的威嚴氣息愈發濃重深沉,然而,他對她十年如一日的寵愛,讓他在她面前沒有皇帝應有的威嚴氣勢。
這是他慣着她的結果,君澤辰接受。
也許換個角度,她不將他視作皇帝,而是當作夫君,這不正是他內心更爲渴望的嗎?
世上所有人都把他當作皇帝,對他敬畏有加。唯有她在身旁,君澤辰纔不會生出身處高處的寒涼與孤獨之感。
他從出生起便註定了一生的尊貴非凡。
在尚未遇見她之前,滿心滿腦想的唯有登上至高無上的皇位,最終,他也的確如願以償地達成了這個目標。
登上皇位之後,世間萬物似乎都變得觸手可及,再也沒有什麼是他迫切渴望而不可得的東西。
然而,自從知曉她對自己僅僅只有利用之意,他唯一心心念念所求的,便是她的真心。
可無論如何做,似乎都得不到。
當初,他明瞭自己對她的心意後,便下定決心不讓其他女子介入到他們兩人之間。
哪怕因此未能完成父皇交代給他的祖訓,他也不願意再去寵幸其他女子。
只因爲他害怕會讓她傷心,同時也憂心後宮女子的野心膨脹會給她帶來傷害。
對於自己的選擇,他從未覺得有任何錯,可又始終覺得自己有負於父皇的託付,所以,他纔在心底發誓,一定要讓他的繼承人成爲一個能夠超越自己的賢明君主。
可君翊寰從小便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所有關於帝王之策的知識都僅僅來源於書本和老師的教導。
倘若不能親眼目睹百姓的流離失所、水深火熱,又如何能夠真正激發他身爲帝王的責任和擔當?
倘若不曾親身經歷種種險境,他又怎能看清人心的複雜險惡,怎能明瞭朝堂陰謀詭計的彎彎繞繞?
君翊寰是她心尖上的寶貝,所以君澤辰從未考慮過其他皇子繼承他的江山,從小便對他嚴加要求。
君澤辰能夠理解她對君翊寰毫無保留的疼愛,也知曉她不顧一切想要君翊寰成爲帝王的決心。
她是一個極具野心的女子。
但,既然他承諾過她,會讓她得到她想要,他就不會食言。
所以他一直竭盡全力地想要平衡兩人之間的矛盾,也是因此才選擇隱瞞君翊寰遠行之事,不想讓她知曉。
只要君翊寰能夠按照他設定的軌跡成長爲一個出類拔萃的繼承人,那麼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或許就能夠得以避免,不會有爆發激化的一天。
可一旦君翊寰在他所設定的軌跡之下出現了絲毫的偏移,就比如這次,她會陷入恐慌,會失望,會情緒崩潰難以自控。
若是他不立君翊寰爲太子,她會殺了他爲君翊寰鋪路嗎?
與她相處了這麼多年,君澤辰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所以他吃君翊寰的醋也並非假裝爲之,而是他心裡再清楚不過,這個女人心裡,君翊寰纔是最重要的存在。
君澤辰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喃喃道:“朕這一生,所求唯你一人,求而不得也是你,你還想讓朕如何做?”
蘇婧瑤只暈了一會兒,躺在牀上後,意識就開始一點點地恢復。
迷迷糊糊中,聽到君澤辰的喃喃自語,眼角不自禁地流下一行清淚,順着臉頰滑落,滴落在枕頭上。
蘇婧瑤向來就是一個以目標爲導向的女子,於她而言,唯有堅定不移地鎖定目標,才能避免失敗。
君澤辰的愛是她手中的利刃,能夠協助她剷除那些旁逸斜出的枝丫。
可若是君澤辰傷害了星星,他就會成爲那些應該被除去的枝丫。
然而現今,君澤辰的愛卻成了束縛她的枷鎖,她的心只允許掌控在自己手中,所有妨礙她達成目標之人,都應當被她毫不留情地清除或者挪開。
她想要成爲太后,她一定要讓星星登上皇位,哪怕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這些年來,她仗着他的寵愛,在對待他時少了應有的尊卑,行事更是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這樣的人生本就是她渴求的,她已經沿着自己目標的這條路走完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她也絕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
她想要君澤辰因爲愛她,無論如何也要保住星星,無論如何也要將星星送上皇位,即使星星沒有達到他的要求,那又如何?
君澤辰手指觸碰她的淚,溫熱的淚水燙傷了他的指尖。
蘇婧瑤緩緩睜開眼睛,水潤的眸子和他深情又受傷的眼神對視。
她猛地起身,雙手摟着君澤辰的脖子,聲音帶着哭腔。
“對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能承受失去星星,夫君,你會護着他的,是嗎?星星不會有事的,是嗎?”
君澤辰雙手摟着她的腰,眸子低垂,心中暗自嘆息。
你可曾在乎過我?還是,在你心中,在乎的只有星星?
君澤辰在她耳邊沉聲說道:“嗯,瑤瑤想要的一切,都會得償所願。”
他本就派了暗衛保護君翊寰,只是不曾讓任何人知道。
既然暗衛沒有傳回君翊寰任何消息,想來他是安全的。
也許,這所謂的失聯也不過是計中計呢?
君澤辰願意給君翊寰極大的發揮空間,他也始終相信自己悉心培養了七八年的繼承人能夠交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答卷。
蘇婧瑤鬆了口氣。
她看着他臉上因爲她那一巴掌而留下的輕微紅痕,小手輕柔地撫過,聲音帶着絲絲顫抖。
“疼嗎?”
君澤辰目光灼灼地與她對視,熾熱的眼神彷彿能將她融化。
“你的手別疼。”
蘇婧瑤的眼中忍不住泛起更多的溼潤,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隨時都可能掉落。
明明讓他愛上她都是她精心算計好的,可當她真的得到他的真心時,她的心也會不受控制地因爲他的每一次退讓、每一次包容而觸動。
蘇婧瑤下意識地將手壓住自己的胸口。
不行!
“對不起......”她的聲音細若蚊蠅。
他想聽的,從來不是對不起。
君澤辰雙臂用力,將她摟得愈發緊了,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他們已經攜手走過了一個十年,以後,還會有第二個十年,第三個十年。
這輩子,她是他唯一的皇后,愛人。
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她全心全意的愛。
“不要和朕說對不起。”
“可是你的愛是我算計得來的,夫君就真的毫不在意嗎?”
“百年真心向你,一生寵溺歸你,流年偏愛屬你,一世安寧予你,今生牽掛是你。”
君澤辰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深情,每一個字都是從心底最深處掏出來的。
即使所有人都認爲他一個皇帝不應該獨寵皇后一人,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好,只有他知道,她是他的無可替代。
我見衆生皆草木,唯獨見你是青山。
蘇婧瑤的心房瞬間被濃烈的情感填滿,她情不自禁擡頭吻上了他的脣。
她以往的吻是被動的,因爲他的熾熱已然足夠,而現在的吻是主動的,她想要瘋狂索取他的熾熱。
妙雲帶着李太醫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帝后二人親密相擁親吻的場景。
她瞬間瞪大了眼睛,趕忙低下頭,心臟砰砰直跳。
還好還好,看樣子陛下和主子已經和好了。
隨即和李太醫悄悄地退了幾步,站在了屏風的後面。
然而,帝后二人甜蜜的親吻聲卻在安靜的寢殿中清晰地迴盪着,李太醫縱然是一把年紀,此刻也不禁面紅耳赤地低下了頭。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妙雲沒聽見什麼動靜後,這才先走了進來。
“陛下,主子,李太醫來了。”
妙雲的聲音壓得極低,不敢有絲毫的驚擾。
君澤辰輕柔地用手指擦過她嘴角殘留的水漬,神色淡淡道:“讓他進來吧。”
“微臣拜見陛下,拜見皇后娘娘。”李太醫躬身行禮,聲音恭敬。
“起來吧,皇后剛剛情緒激動,不僅乾嘔,還暈了過去,來看看皇后的身體怎麼了?”
君澤辰的聲音沉穩有力,此刻他坐在牀邊,而蘇婧瑤靠在君澤辰的身上,將手緩緩伸了出來。
李太醫走上前去,手指剛一搭在脈上,心頭就猛地一跳,隨後又仔細確認了一番。
李太醫立馬喜笑顏開,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娘娘這是有喜了!”
蘇婧瑤心中其實早有一些猜測,她這個月的月事遲遲未來,想着順其自然便好,到時候給君澤辰一個驚喜。
沒曾想是在今日被診了出來。
君澤辰的反應可比蘇婧瑤大多了,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的神情,眼中光芒閃爍。
當初他知道她不想懷孕時,便也順從了她的意願。
這七年裡,他們親密的時候也一直小心防範着,不曾有孕,沒曾想這個時候有了。
“大概多久了?”
“一月有餘了。”李太醫恭敬地回答。
君澤辰在心中想了想,那次兩人的確是激烈了些,第二天他才抱着她去清洗,難不成是那次?
“退下吧,爲皇后準備安胎藥,這一胎還是由你全權負責,朕不想看到皇后出現任何意外。”君澤辰的語氣嚴肅而又鄭重。
“是,陛下。”李太醫連忙應道,隨後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退出寢殿,君澤辰纔將聲音放得極輕,輕聲問道:“瑤瑤想生嗎?”
“既然他來了,臣妾只會欣喜地歡迎他。”
蘇婧瑤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她的每一個孩子,都應該在她和君澤辰的滿心期待中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