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雄健睜開眼,窗外明亮的光線立刻讓他清醒過來。
他猛地坐起,轉頭看向那隻從洛陽帶來的水刻漏。隔着紗帳,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它正指向卯時三刻。
凌雄健豎起耳朵聽着遠處傳來的出操聲,不由皺起眉頭。自從傷愈之後他便沒有如此晚的起過牀。他惱火地翻身下牀,穿衣妥當後快速走出房門。
三月的早晨,空氣中仍然帶着料峭寒氣。從湖邊飄來的薄霧籠罩着整個舊行宮。凌雄健站在廊下放眼四望。只見他所住的偏殿西側,那片大操場上滿眼都是光裸的脊背——副將老鬼正領着凌府衛隊在那裡演練早操。
百尺外,剛剛修復的大殿像只沉睡的巨獸,蹲伏在霧氣裡。在大殿與操場之間,越過一片開闊的空地,便是新建的吊橋。吊橋兩側,一對貼着大紅喜字的燈籠正在晨風中搖擺不定。
凌雄健伸懶腰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他猛然想起,在他的牀上應該還有一個人——他的新娘!
他連忙轉身返回房中,卻只見房間裡空無一人。那張大牀上除了凌亂的被褥外,便只有兩隻有着凹痕的空枕。
凌雄健一驚。多年的戰鬥生涯早已使他的睡眠很淺,略有風吹草動便會驚醒。而他的新娘是何時離開他的牀的,他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
有一瞬,凌雄健的心頭升起一絲異樣的驚慌。這新娘子會不會已經逃出府去?
他轉身看看高懸的吊橋,不由鬆了一口氣——在自己家裡找人總比在整個揚州城中搜索要容易得多,也更不容易惹出什麼醜聞。
只是,她是怎麼做到不驚醒他而離開的?
不管她是怎麼做到的,凌雄健都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並且問個清楚。
他轉頭看向偏殿東側。
東側圍着一圈圍牆。從圍牆上方可以看到牆內蔥鬱的樹木和飛翹的屋檐。在圍牆角落裡,還開着一扇角門。一個衛兵正站在門前值勤。
凌雄健想了想,走過去。
衛兵立正,向他致禮。
凌雄健微一頷首,站在角門口向裡張望着。角門內,一條石子鋪切而成的甬道向北轉過一個大彎後,便被幽深的竹林遮住視線。
“你有沒有看到夫人走過去?”凌雄健問衛兵。
“夫人?”衛兵驚訝地看着他,“沒有。我們剛換崗,將軍要不要問問前面那一崗?”
凌雄健擺擺手,咕噥了一句不清的言語便向門裡走去。他可不想讓人都知道,在新婚第一天他就把新娘給弄丟了。
竹林盡頭,石子甬道在這裡分成一個十字路口。向東,越過湖邊的碼頭和船塢,可以直接看到湖泊中央那座建着一處舊樓閣的小島。向西,轉過偏殿後方的假山便是花廳和後花園。向北,通向船廳的甬道兩側錯落有致地建有幾間房舍——那裡原本是舊宮人們進退的地方,現在則被小林用來安置陪着可兒嫁過來的侍女和嬤嬤。
凌雄健的精神猛地一振,可兒很有可能是去找她的侍女了。他不由加快腳步。
那排房舍中,只有靠近船廳的三間抱廈有人居住的痕跡。凌雄健毫不猶豫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彷彿是在嘲笑他一般,在打開門的瞬間,迎入他眼簾的竟然是整齊疊放在桌子上的大紅喜服——而那個本應穿着這套喜服的人卻仍然不見蹤影。
凌雄健惱火地跺跺腳,轉身離開。
緊挨着抱廈,是一堆用太湖石堆砌起來的假山。雖然小林曾經向他解釋過,這假山是一種藝術,是江南園林的一大特色。但在凌雄健看來,就算它是一種藝術,也是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藝術——一大堆奇形怪狀的石頭堆砌在一起便硬說它是山,這真是可笑之極。若不是工程浩大,他早就命人把它們統統都拆掉了。
他擡頭看看假山上空無一人的涼亭,轉身走向船廳。
船廳模仿着船的形狀臨水而設——這又是舊宮裡另一個令凌雄健不解的建築。他不明白爲什麼有人會想要一座石頭建成的、像船一樣的房子——他不知道這裡原本是派作什麼用途的,不過現在小林拿它當議事廳用。每日裡,僕人們都會在這裡向他彙報工作。
如果他們有內容可彙報的話,凌雄健嘲諷地想。
此刻,便有幾個僕役正垂手站在船廳前的門廊下。見凌雄健走近,衆人異口同聲地叫了聲:“將軍。”
小林立刻從裡面迎了出來。他還沒有開口,凌雄健便問道:“看到夫人了嗎?”
小林點點頭,指着假山的方向:“在廚房裡……”
他的話還沒說完,凌雄健已經擡腳離開。望着他急匆匆的身影,小林搖搖頭,又回到船廳去繼續工作。
凌雄健曾從舊宮檔案裡搜出一份圖紙。上面標明,這假山當中有一條直通花廳的小徑,只是他從來沒有走過。
他很容易便找到了那條小徑。小徑做成曲徑通幽的樣子,穿過那片假山。在小徑的兩側,爬山虎爬滿了山壁。乍一看去,它們仍然是一片死氣沉沉的灰色。但在那葉脈間又隱隱地、不引人注意地透出一絲綠意。
這春天到底還是來了。凌雄健一邊拂開幾株低垂在小徑上方的樹枝,一邊感嘆着。
隨着山勢,一個幽暗的假山洞出現在他的面前。穿過山洞,他驚奇地發現,他正站在一座拱橋的前面。
在他的右側,拱橋對面,是雜亂的後花園——一個他至今都沒有涉足過的地方。在他的左側,一堆同樣需要修剪的樹木間,是一座花廳。
因爲它是除了大殿外整個舊宮中面積最大的房子,凌雄健便將它改成了食堂。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在那裡用餐。因此,花廳旁的那幾間下房則理所當然的變成了廚房——可兒,他那失蹤的新娘就正在那裡等着他去“興師問罪”。
凌雄健搓搓手,幾乎是獰笑地想像着他的新娘看到他時會是什麼表情——不管她會以什麼樣的表情迎接他,凌雄健都打算讓她記住她對他的輕慢所造成的後果。
剛走了幾步,他赫然發現,他的伙頭軍老陳正蹲在廚房對面的一塊假山石邊,悶悶地拔着地上的雜草。
“老陳。”他叫道。
“將軍。”老陳立刻丟開手裡的草根,直立致禮。不等凌雄健開口,他先滔滔不絕地抱怨起來。“報告將軍,我被夫人趕出廚房了,夫人不許我進廚房。”
這麼說,他的新娘是在廚房裡了。凌雄健挑挑眉,加快步伐向廚房走去。
老陳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到可以爲他做主的大人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凌雄健身後,一邊不住地嘀咕着。
“我像往常一樣進廚房準備做早飯,結果發現那裡竟然有好幾個女——呃,夫人帶着好幾個丫環婆子們在忙着。夫人還硬是不許我插手,還讓我回去睡覺。您說我能睡得着嗎?”
凌雄健來到廚房門前,只見昏暗的廚房裡一片熱氣騰騰。第一眼他便看到了可兒。
可兒正穿着那件他所熟悉的青色舊衫,腰間繫着一條圍裙站在案板前在揉麪團。另有三四個凌雄健叫不出名字的婦人與可兒一樣,圍着案板揉麪的揉麪,做包子的做包子。昨日曾見過一面的、可兒那個表情倔強的小侍女則站在竈臺邊,將做好的包子往籠屜裡擺放。一個凌雄健記得是專管在花廳上菜的小丫頭則在竈下燒着火。
廚房裡瀰漫着一股久違的食物誘人香味。
凌雄健那碩大的身軀剛剛堵在廚房門前,可兒便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她的雙頰不由熱燙起來。她很慶幸自己正幹着活,這足夠讓她掩飾慌亂了。
“將軍早。”可兒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候着,“老陳說府裡應該有一百八十號人,我想做一千個包子應該夠了。如果不夠,我們還有粥。”
凌雄健走進廚房。那幾個原本正在做事的僕人們立刻停下動作,本能的退讓開。只有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沉靜地瞥了他一眼,繼續着自己的工作。
注意到凌雄健引起的不安,可兒不由皺了一下眉。她不太高興他妨礙了她的工作——奇怪的是,這反而讓她的羞澀突然間消退了不少。
“我們已經做好了一部分,如果您餓了……春喜,”她擡頭叫道,“先給將軍上一籠包子,還有一碗粥。”
她瞄了一眼凌雄健,“將軍可以到花廳裡坐着,這裡太亂了。”
一路上凌雄健都在想像,在經過昨夜後,可兒見到他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慌亂、羞澀、也許還有退縮。至少也該有他曾爲之着迷的臉紅。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是鎮定自若的——他不太能肯定那紅撲撲的臉頰是因爲廚房裡的熱氣,還是因爲他的出現。她那若無其事的語氣更加讓他不確定。
凌雄健心有不甘地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他下意識地想要利用身高優勢逼她擡起頭來。只是,這一招顯然並不怎麼管用。可兒仍然固執地低頭揉着麪糰。
他嘆了一口氣,他該知道她是不會如此順服的。他伸手蓋住她忙碌的手。
可兒瞪着那隻黝黑的手。在他的指背上,修長而烏黑的汗毛清晰可見。她突然有一種荒謬的衝動,想要輕撫那汗毛,感覺它們到底是堅硬還是柔軟的。
凌雄健收緊手指,有力的掌握要求着她的服從。
可兒暗暗咬了一下脣,無奈地放下面團,衝柳婆婆點點頭,讓她接替自己,轉身隨他向門外走去。
她一邊解着圍裙,一邊道:“剛纔我已經見過那位林先生,他去拿花名冊了。我也遇到了您的那位副官,叫……老鬼?我聽林先生是這麼叫他的。我也跟他要一份衛隊的名冊,只是他不肯給。如果將軍不反對的話,麻煩您跟他說一下……”
她皺起眉,身後的圍裙繫帶好象變成了死結,直到她走出廚房也沒能解開。
凌雄健撥開她的手,替她解開圍裙。又順手將它塞給站在門邊的老陳,另一隻手托住她的手臂,領着她向花廳走去。
可兒任由他領着自己,兀自接着剛纔的話說道:“……我需要府裡全部人員的清單,這樣才能計算出每天各處的消耗,以及下人們工作的分派……”
他們走上花廳的臺階。
“……因爲今兒早上沒有多少時間,我只略走了一些地方。雖然還沒有走完整個府第,倒也發現了不少需要做的事情……”
凌雄健打開花廳的門,值得慶幸的是,花廳裡沒有人。可兒被他推進花廳,口裡仍然在喋喋不休。
“……不過,我想當務之急應該還是廚師的問題。我已經給我認識的一個廚子捎了個信,如果順利的話,中午我們就能吃上像樣的飯菜。另外,我覺得這廚房設在這裡也不合理。我猜將軍將廚房設在這裡是爲了方便開飯。只是,將軍可能沒有注意到,那間屋子原本就不是設計用來做廚房的。廚房必須有廚房的專門設施,那間屋子完全不合格。”
凌雄健忍不住回道:“廚房能有什麼專門設施,有鍋有竈不就行了?”
他轉身看向花廳外面。不遠處,一個僕役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掃着地。
可兒瞥了他一眼,笑道:“不是這樣的。廚房必須要有煙囪,不然那些煙氣沒法排出去,人在裡面幹活會很難受。另外,廚房整日跟水火打交道,最好是靠近水源,遠離其他房子。”
她擡頭看看花廳高挑的大梁,笑道:“這裡至今還沒有遭火,倒真是菩薩保佑……”
凌雄健確定不會有人打擾到他,便上前一步,猛地攥住可兒的手臂,將她拉入懷中。可兒還沒有來得及吸氣,便被他的吻給堵住脣舌。
凌雄健蠻橫地吻着她,將一大早的晚起、她的失蹤所引起的煩躁、焦慮等等……整個早晨的不如意統統都宣泄進這一吻中。
可兒被他堵住口舌,掙扎着想要呼吸,卻被他野蠻地壓制住,無法動彈。她只能慌亂地用手擂着他的後背。直到因缺氧而兩眼發黑,快要昏厥過去,凌雄健這才放開她。
他滿意地看着她癱軟在他的懷中大口吸着新鮮空氣,一種孩子氣的報復快感掠過心頭。
可兒兩眼發花,雙膝虛軟,只能依靠在他的身上。等她終於恢復過來,便氣憤地推開他,擡頭指責地瞪着他。
自從凌雄健出現之後,這是她第一次拿正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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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過花廳的雕花窗櫺,斜照在他的身上。凌雄健穿着一件衣領處繡着繁複花紋的天青色胡服。那件胡服正狂放地敞着衣襟,明亮的朝陽照在雪白內衣上,讓人只覺得有些晃眼。
他的頭髮很明顯曾被修剪過,長度僅僅達到肩下一點點而已。此刻它們並未束起,而是蓬亂且狂野地披瀉在肩頭。在他的喉部和兩腮,佈滿一層淡淡的青色胡茬——這一切都使得他看上去像那個神話傳說裡怒觸不周山的脾氣暴躁的共工。
此刻,凌雄健正眯着眼睛,雙手抱胸回瞪着她。這樣的姿勢更加突顯出他那寬闊的肩膀和厚實的胸膛。
可兒突然憶起那衣服下所隱藏的結實肌肉。頓時,昨晚的記憶在她腦中閃過,她的臉不由又紅了起來。
凌雄健着迷地看着紅暈像水中暈開的墨跡一樣,從她那粉白的肌膚裡透出來,不由又是一陣心旌搖曳。他向她跨出一步。
可兒本能地後退一步,舉手攔在他胸前,喃喃地抗議道:“大白天的,看人笑話……”
凌雄健站住,低頭看着胸前的那隻手諷道:“新婚第一天早晨就從新郎身邊溜走,恐怕更會惹人笑話。”
可兒敏銳地感覺到手掌下的熱度,連忙收回手。
“溜?”她虛張聲勢地皺起眉頭。這雖然是事實,她卻絕對不會承認。
“是的,溜。你是怎麼做到溜出房門而不讓我知道的?”
凌雄健又向前跨了一步。
可兒讓雙手絞紐在一起,才止住想要再次伸手攔住他的念頭。她努力遏制住想後退的衝動,用強自鎮定的聲音答道:“我習慣了早起,看將軍睡得很熟,就沒忍心吵醒將軍。”
她扯着官面堂皇的藉口。然而,他的靠近要比她所認爲的更加影響她,她聽到自己又在喋喋不休地繼續說道:“其實在錢家時我也就是這麼早起來的,錢家的夥計們很早就要開門營業,所以我必須在卯時前做好早飯。”
凌雄健又向前跨了一步,此刻兩人間的距離僅剩下一拳——可兒遺憾地發現,那是她的拳頭寬度,而不是凌雄健的。
“昨晚……你睡得比較晚。”他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婉轉地說道。
可兒想要控制臉紅,卻沒有成功。
“我……在錢家時,一般也都要到子時才能安歇的。”她努力維持着十分自然的模樣,強自鎮定地回答。
凌雄健揚揚眉,她屢次提到前夫的家,這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你現在已經不是錢家的媳婦了。你是我的妻子。”他伸手輕撫過她眼下的青影,“我不認爲在我的家裡你需要起這麼早。”
“可……可是,這……早飯總,總要有人做的……”可兒要求自己不要躲開他的手,卻忍不住心慌意亂地口吃起來。
看着可兒並不如她所表現的那麼鎮定,凌雄健的心情突然大好。
“老陳的手藝是差了一點,卻也不差在這一頓。”
“我,我……只,只是想快點了解情況而已。”
可兒也意識到自己正在結巴。她決心不被他嚇倒,便勇敢地擡頭看着他。
此時,陽光正照射着凌雄健的臉。可兒再次注意到他眼眸中閃爍的藍色光芒,便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來。
細看之下她才發現,凌雄健的眼眸顏色原來比一般人都要深。在那烏黑的眼珠邊緣,竟有着一圈濃濃的、不易被人發覺的深藍——就像是夏日夜空常常呈現的那種深沉的幽藍。
原來,這就是他的眼睛會發出藍光的原因。可兒想。
凌雄健注視着那雙像貓一樣審視着自己的眼睛,心跳不由加快。即使揹着光,可兒的眼睛裡仍然像是閃着晨輝。他注視着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突然想起在大漠中喝過的一種葡萄酒。它們與她的眼眸一樣,都是那種讓人沉醉的、濃郁而明亮的深琥珀色。
他不自覺地俯下身去貼近她。
可兒本能地向後仰起身子。
凌雄健不由扯起嘴角,咧開一個笑容。他不再靠近,卻也沒有撤退,只是維持着這個威脅的姿勢,看着可兒像個舞娘一樣地半下着腰。
他倒要看看她能堅持多久,他惡作劇地想。
“有句話叫‘來日方長’。”他悠然地道。
“也有句話叫‘只爭朝夕’。”可兒快速地反應着。
他的笑容再次讓她聯想到西門外大街上的那隻狼。她靈巧地一轉身,鑽出凌雄健的勢力範圍,退到花廳門前。
“既然將軍沒有什麼要緊事,我還得到廚房去看看……”
凌雄健驚訝地擡起眉,他以爲她會繼續與他對峙的,結果她卻選擇了逃跑。
“……另外,將軍也許該收起那個像狼一樣的笑容,回房去梳洗一番再出來,以免……嚇壞了誰。”
可兒意有所指地看着他那頭像獅鬃一樣蓬亂的頭髮,學着他的樣子揚揚眉,轉身打開房門,走出花廳。
她的話再次讓凌雄健詫異,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以這種戲謔的口吻嘲弄他。對於他來說,這倒是十分新鮮的經驗。他直起身子,看着可兒的背影。
“像狼一樣的笑容?”
他重複着她的話,又露出那樣的笑容。看來,這個女人有待他了解的地方還很多。凌雄健發現,這會是個十分有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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