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暹在北京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有馬鞍山鋼鐵廠的立項事宜、大冶鐵礦的開發事宜、開灤煤礦的開發事宜,山東招遠金礦的整治合併事宜,江蘇東海的水晶開發事宜,華北機械製造公司【原天津機器局】擴大增資事宜,天津諸校升格擴充事宜,前清原訂購英國軍艦收回之談判事宜,還有天津市的擴建、整治及港口建設事宜,等等!
光是大型的礦產、鋼鐵、機械等近代工業的大金額投入就有十五項需要劉暹親自拍板決定的,其中有九項歸屬於劉暹那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構建產業序列,總金額高達五千餘萬銀元。
這是真正地事關重大,工商部縱然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準備,也需要劉暹來下決定。
何況還有跟英國人的談判,還有天津諸校規模的擴大,以及天津市的全面擴建……
對於劉暹來說,這些東西真的比打仗累多了。他足足用了六天時間才處理完畢。整個人就像鬆下了一個沉重的大揹包一樣,懶洋洋的直不想動彈。
劉暹起兵已兩年了,兩廣,尤其是廣西的近代產業是不會停滯不前的。兵工產業的一年一擴大就不說了,紡織、繅絲、玻璃、香菸、鹽糖、香皂、火柴、水泥等等民用產業也煥發着勃勃的生機,鐵路已經修到了湖南去了,那鋼鐵廠在今年春天時候也完成了耗時半年有餘的第三次產業擴大和升級,建立起了兩座一千立方級的高爐,和多做配套的鋼爐,加上從德國那裡買來的特種鋼配方,整個鋼鐵廠年生產鐵料可達23萬噸,各種鋼材總額能有6萬噸以上。
鋼鐵就是耗錢的玩意兒。當初劉暹沒那麼多錢,也因爲頂頭有滿清壓着,不敢肆無忌憚的擴大規模,只搞出了一個年產鋼鐵五萬噸的小廠子,其中鋼材的產量只有一萬噸。
而現在劉暹放開手來擴大了。資金充裕,欽南鋼鐵廠也就跟吹氣球的一樣擴大起來。三十萬噸的鋼鐵產量六倍於當年,而且這還是生產能力沒有達到飽滿的狀態下。如果再有半年時間將生產效率催生到最高,明年時規模即使不再擴大。生鐵產量也能單獨達到30萬噸規模,鋼材則能提升至8萬噸!
雖然這跟石祿優良的鐵礦石也有密切的關係。
反正在現下世界局勢下,在19世紀70年代世界鋼鐵產量迅猛急增的情況下,秦南鋼鐵廠也當能算得上世界的二流鋼鐵廠了。
湖南湘陰。
“孟容兄勿慮,如今西盛東衰。我華夏欲要振奮,不落於西方之後,當學於西人也。今上目光長遠,早年即放眼於世界,知道西洋黨爭政治之法。然讀書不多,略缺文采,不大知道咱們儒家聖人的深意,想將西洋之法引入中國與政合合,也就不足爲奇了。”
如今返回原籍的左宗棠日子過的很是舒心。他不是躊躇滿志之時被打落塵埃的,鬱郁不得舒展己志。那樣日子自然過的不是滋味了。他是真的心無雜絮了,無心再振作,如此退隱家園,那小日子就舒怡了。
回家家裡,左宗棠與周邊大多數的湘軍人馬並無多的來往,後者們地位、學識等也確實達不到跟左宗棠交流的地步,唯獨劉蓉、彭玉麟、楊嶽斌幾人,與之地位大致相當,也都是名滿天下,更有原先的老交情在。能交流到一塊去了。
諮議局的設立也牽動着左宗棠等人的心。
劉蓉從湘鄉跑來湘陰,說道起諮議局,言辭中反對的意思是無需言表。他女婿曾紀澤幹着新朝的外交副部長,將來部長。乃至進內閣都是順理成章的事兒。這屁股不覺間就坐的有點偏了。
而且劉蓉是桐城派大家,所學所思皆以性屬理,認爲理體現在人身上就是性,性是人化了的理,此乃程朱理學的“性即理”說。這更是劉蓉反對諮議局的根本!
“季高兄啊,你休要看清了那公局!我退居林下多年。也專門瞭解過西洋列強政治,如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等國,政府是無不受制於議會,議會甚至有罷免宰相和彈劾大統領之權!
如此權柄隱晦,高卑不分,豈能治國哉?”
劉蓉知道左宗棠的思想跟自己有所不同,但左宗棠這反映也太平淡了。看似給今上說話,言辭裡卻又有一點要看今上笑話的意思!
“季高兄,英法兩國之本土皆我華夏一省之大爾,地狹國權富,是以可控制地方。而我華夏,地具萬里之遙,‘天高皇帝遠’一說長有之。諮議局若立,地方勢力崛起也,或有割據之危,國將不國啊。”
華夏要強盛,需要學習西方技巧,劉蓉並不反對。但作爲一個程朱理學大家,他對於劉暹引入西方政體與中國故有體制結合是一萬個反對。陰暗中也是在反對劉暹廢除程朱理學之說。
這就是在沒有打倒封建舊階級的基礎上建立資本、主義新國家的困難所在,封建、主義的殘留太多的。
左宗棠搖了搖頭,輕輕翻開手中一本嶄新的《德意志帝國憲法》,指着上面的第十二條對劉蓉道:“孟容兄,你看看,這第十二條的內容!”
——第十二條:聯邦議會與帝國議會的召集、開會、延會、閉會之權屬於皇帝。
“再看看這下面的……”
——第十五條:聯邦議會的主席職務及其事務的領導權屬於由皇帝任命的帝國宰相……
第十七條:建議並公佈帝國法律及監督執行之權屬於皇帝……
第十八條:皇帝委派官吏,命令他們宣誓效忠帝國,並在必要情況下,命令他們退職……
第六十三條:帝國的全部軍事力量組成爲統一的軍隊,在平時和戰時受皇帝指揮……
第六十八條:如遇聯邦領土內有威脅社會安全的情況,皇帝可宣佈國內任何地方處於戒嚴狀態。
……
“這是德國施行的憲法。被稱作二元制君主立憲制,簡稱二元君主制,是資產階級與帝國統治者妥協的結果。與議會制君主立憲制,也就是英格蘭和十年前的法蘭西,共同組成西人口中的‘君主立憲制’。”
“由世襲君主爲國家元首,擁有實權。由君主任命內閣成員,政府對君主負責,議會行使立法權,但君主有否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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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了唯我獨尊的權利。但想想趙宋時候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想想前明時候的內閣可以拒絕草擬,封還執奏,還有那六科給事中能封駁皇上詔書。這二元還是不錯的。”
左宗棠說着帶笑。劉蓉反對的並不是給皇權套上一個枷鎖,劉蓉以及整個中國千千萬萬讀書人反對的是劉暹在給皇權郡王套上一個枷鎖的同時。並非單單把權利給了讀書人,還給了在中國有史以來就被瞧不起的商賈。
甚至從長遠了看,這權利劉暹更是給商賈的,而非給士大夫的。這纔是‘諮議局’爲千千萬萬個‘劉蓉’高聲反對的真正原因。
其實這諮議局以及背後所透漏的意思真正要實現了,首先對於左宗棠、劉蓉、楊嶽斌等前朝舊人來說就是非常有利的。皇上只要能遵守,那他們大夥兒就不用擔心什麼‘炒家滅門,誅九族’的事兒了,也不用擔心什麼地方官府或是軍情處奉詔拿人了。
“如此鴻儒白丁,銅臭商賈,還有何異?”
劉蓉看着左宗棠。他可沒有左宗棠看的這麼開。左宗棠的勸說他聽得明白,士大夫階級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卻也把身份丟了,今後讀書人只要沒錢,跟數之不盡的販夫走卒有何區別?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成了一句空話,萬般皆下品,唯有有錢高才是正理!
並且那諮議局隨着發展,早晚會成爲議會。劉蓉子孫無有太英傑之輩,家資更是算不上富豪。雖然還有個女婿可倚重,但自己一去,似乎也可以看到劉家徹底的沒落。
劉蓉是真的研究過西方世界的議會,他感覺那議會就是權利擴大到極致一羣的御史。今後自己子孫若無才華。就是自己女婿能最終做到內閣最高位置,無數雙眼睛注視之下,也一樣不能做一絲襄助。甚至爲了展示己身清正,劉家和曾家後人還都要受到一定抑制。免得授人以柄!
中國人很普遍的心理,一想到議會就會想到黨爭,想到黨爭就會想到歷史上那一幕幕無所不用其極的排除異己!
“什麼事情都是有得有失。咱們這些人得了保障是得……這失嘛。就是今後大秦之官的官威萬萬不能和前清、前明相比了。社會阿堵之物,銅臭之氣盛行,也是在所難免。”
“不過即便如此,本朝的官威還是在西洋列國之上的!”他鄭重地對劉蓉說道:“孟容兄,今上既然有開議會的意思,那咱們就只能順着他的意思來!胳膊拗不過大腿!”
“這局勢滔滔不可逆流,天下商賈大興是在所難免。所以分出一些族中子弟去經商,如果商海搏擊能成長出幾個胡雪巖、盛宣懷來,倒也值得浮一大白。
而且我看那英法美諸列強,一直來的都在被動的,又不得不,不斷的擴大選舉人之數量,此西洋窮人之自我抗爭也。
英人憲章的運動,即其中之代表。
西洋諸國即是在不斷降低選舉人資格獲取的條件。新朝如果開議會,當也遵行此規律也。我輩資產不能與巨賈相媲美,就只能瞄準這點了。
諮議局進展越快,轉向議會的時間越短,我讀書之輩纔會多取一絲生機……”
怪不得左宗棠對諮議局一言不發,原來他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