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試的地點就在君子館正對面的貢院, 一個月後的鄉試亦將在這裡舉行,屆時整個河南全省的生員都將前來這裡考試,而此時這裡則已經人滿爲患了, 這還僅僅只有河南府城及周邊的童生而已。
閻玉走在前面一邊抱怨着人實在太多, 一邊後悔沒有早點起來, 而黃錦則揹負着他的考箱吃力的跟在後面。這時黃錦都有些後悔爲了閻玉準備的這麼齊全了, 只見其餘的考生大多隻拎了個籃子, 很是輕鬆,而他光背後這個箱子就已經相當沉重了。
一直往前走,貢院門前是一片大廣場, 方圓約莫二里,平素是個繁華的集事, 黃錦記得以前還來這買過東西。不過這廣場當初設計的時候可不是爲了給人在貢院門口擺攤, 而是方便考生集合用的。一路走來黃錦看見廣場的左右兩邊, 各有一塊碩大的牌坊,一邊寫着“騰蛟”, 另一邊則是“起鳳”,貢院的大門前則有一座更大的牌坊,上書四個鎦金打字“天開文運”。
在貢院大門外約兩仗的地方,還豎立了一道轅門,其實就是一道被油漆成紅色的木柵欄, 柵欄上開倆口就是一個活動的木門, 這是一般衙門都設有的東西, 以示閒人勿進。
考生們便在這道柵欄木門口集合, 開考之前必須經過轅門衙役驗明正身, 並且檢查過後方能進入考試,不過由於考生太多, 通常會在轅門之前增加數名衙役以提高檢查的速度。
現時考試時間還沒有到,連轅門都沒有打開,廣場上的考生們或坐或臥,但每個人的心思都好似一樣,那便是儘量靠近轅門,是以廣場的一側稀稀落落,另一側靠近大門卻十分擁擠。這時候那些帶着小廝下人來參加考試的就顯現出優勢來了,因爲只有他們能既佔好位置又有人端茶送水,而其他人則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苦熬了。
幸虧這種難熬的時間並不算長,很快就有衙役打着各鎮的燈籠出來,看見的考生急忙搖起仍在酣睡的同伴,原本坐着的也紛紛站起,這之間免不了磕磕碰碰,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黃錦這時卻是跟着閻玉站在稍遠些的位置,閻玉興致勃勃的看着熱鬧,黃錦卻有些奇怪,因爲閻玉並沒有去卡位排隊。
待這一大羣人折騰完了,很多人被擠的衣衫不整,甚至有的鞋子都擠掉了,但各個燈籠下的隊伍總算大致排好,號服下小吏們開始點名。
黃錦更奇怪了,閻玉依然沒有前去排隊的跡象,因爲在來的路上黃錦聽到,院試不比鄉試要進號房,院試是在露天進行的,而僅有一部分座位是設在能遮陽擋雨的考棚下的,所以後進考場的考生往往就要祈禱考試的當天陰天不下雨。
等過了一小會兒,黃錦才明白閻玉爲什麼能這樣氣定神閒了,只見一名穿着號服的小吏跑了出來。大聲道:“交二兩銀子。可以先進場。”
由於要價太高。衆多考生望而生畏。但那小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要是太便宜。人人都買的起。就體現不出優先權來了。
如閻玉一干的有錢人紛紛解囊。黃錦只看見排在隊伍後面那幫考生紛紛露出憤怒又嫉妒的目光。
待閻玉順利進了考場,就沒黃錦什麼事了,一般來說小廝都會選擇在門口等待,不過黃錦可不會這樣,估摸着閻玉肯定會提前交卷,黃錦直覺該乾的事情要速去速回。
首先,黃錦先去了一家成衣鋪,特意挑選了一套顏色比較顯眼的翠綠成衣,換上之後讚了聲不錯,又一口氣要了三套打包帶走。隨後出了成衣鋪,在路過茶館的時候又花了幾十個銅子僱了幾個跟他身量差不多高的跑腿子,轉身帶着他們多走了一條街,特意尋了家比較破落的車馬行,在裡面以兩百錢的價格租下一輛帶車簾子的中型馬車,領着跑腿子就鑽了進去。
馬車先是去了府城的鬧市區,行到中段的時候才從車上跳下一個穿着翠綠衣服的人影,只見他手裡拿着一個信封一樣的東西飛快的淹沒在人羣當中……
接下來馬車先後去了城東城西城南,每到一個地方這種事情便上演一幕,隨後馬車才沿着來路返回車馬行。
車馬行的老闆今天相當開心,今天不知怎的來了位出手大方的小主顧,一進來就要求以平常兩倍的價錢租下馬車,這讓他非常高興,因爲另一條街上最近新開了好幾家車馬行,他的生意一落千丈,害的他連原先的夥計都辭退了幾個,連最小的兒子都要進進出出的幹活。
所以當那位穿着華貴的小公子要求給馬車加一道布簾子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但還有更奇怪的,那位小公子竟然要求趕馬的車伕必須是他才十幾歲的小兒子,而不是他推薦的大兒子,初時他還略微有些不放心,但那位小公子隨即將價錢提高到了三倍,並且還是現付,不單如此他還一再重申馬車不會出城,他這這時把馬車租出去的感覺已經不是用愉快可以形容的了。可讓他驚訝而又奇怪的是,那位小公子竟然很快就駕着返回來了,身上竟然還穿着他小兒子的衣服。
“老闆別見怪,我看你兒子身上這件衣服不錯,就跟他換了身穿穿。”黃錦說罷一把將馬鞭摔還給老闆,可後者顯然還沒反應過來,根本沒伸手去接,馬鞭徑直掉落在地上。
直到黃錦離開,車馬行的老闆還在嘀咕着:“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喜歡穿兩文錢一件的舊衣服!?”
黃錦也不是全無怨言,首先身上這件衣服散發出的異味就讓他難以忍受,這時他才覺得老天爺讓他去到閻府而不是一般的窮苦人家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能經常洗澡。在黃錦第三次感嘆完古人的個人衛生狀況不容樂觀之後,腳下終於踏進了惠仁堂的大門。
…………
半個時辰之後,當黃錦重新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回了原來的裝束,嘴角亦掛着微笑,高高興興的返回了貢院門口。
“你可是閻府的?”黃錦剛想尋處地方坐下,一名號吏便尋了過來,黃錦一看對方手裡提的似乎正是閻玉的考箱。忙點頭應下“正是閻府的,敢問這位大哥是有何事?”
“你家少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並且讓在下轉達,他有要事出城,讓你不必久候,先行回去
罷。”說着便把考箱遞了過來。
黃錦連忙接過,道了聲謝:“勞煩這位大哥了,這是一點謝意,還望收下。”
那號吏似乎沒想到黃錦還會再給錢,呆了一瞬便立刻反應過來,一邊後退着一邊說了兩句好話:“看你家少爺頭一個出來,必定是自信滿滿,他日必得高中。”說罷才轉身走了。
待那號吏遠走,黃錦才吐了吐舌頭,心說:要能高中才怪!
提着閻玉的考箱,黃錦單獨回了君子館,把東西放好以後又沿着走廊挨個房間查看了一番,結果讓他很失望,每間房看起來都差不多,來回走了一圈都沒有發現昨晚他待過的地方,這不單讓黃錦覺得鬱悶更覺了白鶴州神通廣大,心想那麼燒包的派頭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百無聊賴的下了樓來到吃飯的地方,這時候考完試的士子已經陸陸續續的回來了,有些眉飛色舞,有些眼光黯淡,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黃錦找了個角落坐下,隨便點了些東西,打算邊吃邊看,那知他剛一坐下鄰坐的一位就突然抱頭大哭起來,還順手掀了桌子,瘋魔了一般衝了出去,剩下的兩名同伴急忙追出去一位,另一位卻被君子館的夥計攔了下來,大約是爲了索要桌碗的賠償。
黃錦一看竟是熟人,那一身白衣不是郭雲飛是誰。君子館消費不菲,在這吃一頓飯的價錢要比外面高好幾個檔次,何況還要賠償損害的價錢,那郭雲飛掏遍全身眼前是已經把全部家當都拿了出來,卻是不夠。
“那一桌的費用全算我的吧。”在有人看熱鬧之前,黃錦搶先開了口,反正用的是閻玉的錢,他是毫不心疼的。
郭雲飛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走了過來向黃錦道謝。黃錦則擺了擺手,說了幾句謙遜的話便請他坐下。
“郭兄今來也是考試?”看郭雲飛比閻玉年紀大很多,黃錦不噤懷疑不會大儒的弟子連個秀才還沒考上把!
“不不,是在下師弟。”
“黃錦有些問題一直想請教,不知郭兄可否賜教?”黃錦一直對古代讀書人的生活有些好奇,不知道他們平常都幹些什麼,只可惜閻玉整天只知道遊玩真正學習的時候少之又少,是以乘着這會兒沒人打擾他打算一口氣都問清楚,權當打發打發時間了。
“知無不言。”剛剛別人幫忙付了賬,這時候郭雲飛自然不會推辭。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黃錦竟發現他跟郭雲飛很談的來,照他原來的印象,古代的讀書人就是整天抱着八股講話時候除了引經據典就什麼都不會的書呆子,但事實是完全不是這樣,郭雲飛知道的很多,不單天文地理數術歷史甚至於政治兵器遠洋航海統統都有涉獵,而黃錦提出的一些超前的東西他也非常感興趣,往往黃錦說了一點皮毛,郭雲飛就能引述出一大串,其中大部分都是黃錦似懂非懂的,除此之外還毫不吝嗇的誇獎,而當黃錦拒絕其一起進行學術研究的邀請時,則不停的表示惋惜,這讓黃錦十分汗顏。
總結的話,那就是大半個下午兩人相談甚歡,僅僅在閻玉返回之前的確是這樣。
當閻玉黑着臉出現在君子館大堂的時候,黃錦臉上還掛着笑,所以當他後來發現閻玉已經走進來的時候,就心知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