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對面是市中心的南華路，每到晚上就霓虹燈閃爍，那裡的煙館、戲院、妓院生意火爆，夜夜笙歌。
司徒南看見有不少人提着麻袋，絡繹不絕地坐着小艇到對面去，像是趕集一樣。
難道廣州的夜生活有如此大的魅力？
司徒南覺得好奇，拉住一小二問道：“那些人幹什麼去的？好像很興奮的樣子？”
“能幹什麼？當然去賭博了。對面的廣東銀牌公司晚上八點開業，一直到通宵，客觀有興趣的不妨去碰碰手氣。”小二看了對面霓虹燈，燈紅酒綠，眼神流露一絲羨慕。
“賭博？”司徒南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不禁又看了河對面燈影彤彤，真有幾分醉生夢死的味道。
“好像生意不錯啊！”司徒南譏笑道。自古以來，黃賭毒不分家，作爲最古老的行業，只要有人類，黃賭毒都會一直存在，而且生意興旺，生生不息。
“廣東的賭博風氣爲全國之最！政府公然開賭，我想全國也只有這裡一家了。”何東嘆道。
“竟然有這樣的事？”司徒南有些愕然。
“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自辛亥後，就亂套了，政府財政枯竭，沒錢養兵養差，後來就乾脆讓賭博合法化了。讓私人承包賭館，政府從中收稅。以前聽說陳炯明在廣州的時候，管過一段時間，不過現在來了陸榮廷，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況了。”何福解釋道。
他對廣州的政策瞭解非常清楚，在他看來，政府如此做法完全是飲鴆止渴，賭博雖然可以造就一時的繁榮，但對整個社會有害無益。最根本的出來，還是發展工商。
“這樣啊？！”司徒南心裡一黯，本來他還想找幾家賭場出出氣的，聽到何福的話，才知道原來政府纔是最大的莊家。
“這，真讓人遺憾！”司徒南突然覺得剛剛香飄飄的艇仔粥沒有味道了。不過，當他看着好像對賭博也沒有好感的何福時，司徒南不由得樂了。“十賭九輸！賭客可憐，開賭場的人更是缺德！專幹些斷子絕孫活。”何福罵道。
“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何福有些不滿地看着司徒南。
“不是。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司徒南咳了一下，含糊應付道。心裡卻道：“老兄，你還不知道幾十年後你的孫子纔是亞洲最大的賭博頭子呢？每年從香港、內地跑到澳門賭客絡繹不絕，他們用自己的血骨鑄成了賭王的赫赫家業。”
“唉！總之到處都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的地方。”何東嘟噥了一句，把一碗粥倒進口裡，又道，“眼見心不亂！明天我就回去香港了，順便也陪陪夫人做場法事。”
“每到初一十五，我哥沒事的話都回去陪大嫂。”何福插嘴道。
“哦！”
司徒南有些想起何東的夫人張蓮覺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她爲香港的慈善教育也做了不少好事，所以很多人都記得那位慈悲的夫人。
或許在這個墮落的世界裡，真的需要一點純粹的精神力量才能堅強地活下去。
司徒南突然想到了前些天，林一民曾提起，有個大商人準備在美華路開一家大賭場，出手也很豪爽。
碧桂園公司要開發東山新城區後，那賭商就預定了美華路上的一塊風水旺地。
現在司徒南終於體會到廣東賭博風氣是何等猖獗了！因爲就在他們的不遠處，不少市民圍在一起，三三兩兩地賭了起來。
有老人有小孩，圍觀者莫不搓手跺腳，恨不得自己上場。
“番攤番攤，買定離手！”這不是剛纔服務自己的那個小二？
司徒南看着那些如癡如醉的人羣，不由得搖搖頭。見時間不早了，便和何東兄弟回去了。
第二天何東就坐船回去香港了，何福有些事要留在廣州處理，不過也離開了司徒公館。
司徒南目送何氏兄弟離開。初次見面，儘管彼此有不少好感，但也談不上關係密切。
“結緣何東家族，就當種下一顆種子吧！”看着何東兄弟遠去的背影，司徒南心裡嘆道。
何福坐在汽車裡，回頭看了一眼漸漸消失的司徒公館。
“大哥，你難道就那麼放心那美華公司？是不是要慎重一些啊？”何福想到白花花的幾十萬元就這樣落入碧桂園公司手裡，有些擔心。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再過幾天，何福就代表何東公司和碧桂園公司完成百畝土地交易的交割。
“沉住氣！”何東微微一笑，道：“你呀！就是不夠大氣！一百萬確實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你沒看到昨天司徒南和你說話時，雖然偶有討價還價，但其實他一點也沒有把這些錢看得太重。
別忘了，他才二十來歲，就對美華這樣大公司有着超乎想象的影響力，很可能他身後是一個神秘強大的家族。
要知道，十三行雖然沒了，但也有不少隱世世家把資產轉移到外國，隱姓埋名，悶聲發大財呢。那個司徒南，我現在還沒有完全看清他呢？”
“你意思是，他可能是出自南洋或者美洲的某個世家大族？”何福問道，心裡卻信了大半。
“總之交好這樣的強大的人對我們有好處。而且這比交易也很值的，過兩年，那些地就不是現在的價錢了？
我相信未來那裡將是廣州權貴的集中地，寸土寸金不成問題，是廣州版的外灘。這點司徒南沒說錯。這幾年已經陸續地有華僑富商在東山置地建房，只是不像這次碧桂園公司把新河浦的事弄得衆人皆知罷了。
他們之所以對我們比較優惠，我想，可能也是利用我們何家的名聲做廣告。其實，這不也是爲我們自己做廣告嗎？”何東分析道。憑他縱橫商海多年的經驗，這次何家和美華合作應該不會吃虧的。
平時何東的話不多，但往往一言中的。他的目光和判斷一直讓何福佩服，聽完何東的話，何福遂放心。
何東說的沒錯，事實上，司徒南也有利用何東家族的名聲做廣告的想法。
除了之外，就是向何家彰顯美華的實力和善意。
在商言商，司徒南就不行何東家族和驕傲自大的英資怡和關係就那麼無懈可擊？
既然何東家族自詡爲華人家族，就自然不可能完全得到驕傲的英國人的信任，就好像主人是不可能允許奴才和自己平起平坐，做自己的合作伙伴的。
既然何東能爲英國人打工，那爲什麼不能爲美華打工呢？或者和美華合作？
司徒南有些異想天開地想道，他真的以爲自己是何東了。不過，這只是他心裡的想法，遠遠沒到那步的時候。
司徒南初步得到了司徒南的友誼後，何東公司拓寬了貿易渠道，可以從南洋進口更多優質的貨源，也對怡和洋行的依賴少了一些。
這種變化是微妙的，司徒南相信隨着合作的深入，潛移默化下，何東公司會越來越多地依賴美華公司。原因很簡單，美華潛力要比何東公司要大得多！
過幾天，碧桂園公司果然傳出一則驚人的消息，何東家族投資百萬置地新河浦！
消息傳出後，馬上引起強烈的反響，粵港澳等地的富商投資新河浦、美華路的熱情更加高漲了，擋都擋不住。
這一天，走進司徒公館的是，廣州的一位比較特殊的商人。他叫霍芝庭，靠賣鐵鍋給軍隊和陳炯明搭上了關係，後來有陸續地承辦了各種軍需品。
掘到第一桶金後，霍芝庭見廣東賭博氾濫，全民賭博，覺得大有可爲，便把生意轉移到賭博這個有前途的事業裡。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是對的，他的手段是極爲高明的，特別是他捨得花錢，又懂得做人，通過巴結政客軍閥，接連取得了廣州、番禺等地的賭博生意。
當然賭博是個比較泛的詞，不僅是賭場，還有各種山票鋪票白鴿票之類的，簡單地說就是開彩票。
“嗯，這東西很賺錢，看看前世的黑十字會就知道了。”司徒南心裡想道。
臉上卻一片溫和，“霍先生，據說你有意在美華路開一家豪華賭場，能聽聽你的想法嗎？你知道，爲了維護美華路的高檔繁華，我們公司會比較謹慎地選擇合乎要求的企業進駐。”
“好的。”霍芝庭燦爛一笑，道：“我們廣東銀牌公司準備建一個悠閒娛樂、商務政治爲爲一體的國際中心，裡面有賭場、酒店、餐廳等設施，當然還有各種周到的服務，保準是一座輝煌的不夜城。相信也讓美華路生色不少。”
“哦！聽起來很不錯，這個創意真是絕了！佩服佩服，霍老闆真是財力雄厚啊！”司徒南虛僞地讚道。
不久前，他還和何東兄弟討論過賭博，沒過幾天，卻又要本地最大的賭博頭子坐在一起，商量要建賭場，這有點諷刺。
最近，美華銀行的動作不小，由於林一民忙得不可開交，司徒南便主動擔了碧桂園公司的一些任務。知道霍芝庭這個賭博頭子要投資美華路後，司徒南便有心見見他。
（未完待續）